見過說謊不眨眼的,可這麼理直氣壯地撒謊,也太過分了,丞相府的大小姐會洗衣服,還洗過衣服,這簡直是睜着眼睛說瞎話!
當然,他們自動腦補,尹莫幽這是怕世子也真耍橫。
他們當真誤會了尹莫幽,她確實洗過一次衣服,上輩子的時候。
“你當真洗過!”廖幕城試探着問。
“脫!”尹莫幽把這個字吼得震天響,無比霸氣,無比豪爽,徹底驚呆了所有觀衆。
廖幕城身上集中了所有人好奇的視線,他抿脣努力地嚥下即將衝出咽喉的笑聲,當真忍耐得好辛苦。
這輩子他第一次被一個女人吼着“脫”真真是——額——今天她好像給了他不少“第一次”的稀罕體驗,這滋味真真是奇妙不已。
她看着衆人反應,知道這個字讓在場的所有人發生了無數旖旎聯想,當即羞惱得恨不得遁地而逃,今天真真是樂極生悲,一感動你腦抽,耍什麼鞭子?耍就耍吧,你幹嘛用鞭梢端茶?
啊啊啊——那麼美好那麼和諧的氛圍,都因了她莫名其妙的真性情,變成如今這古怪的模樣,有沒有人告訴她,她爲什麼忽然就腦抽,就變得弱智起來了?
廖幕城瞧着她的小臉上一時間各種表情一一掠過,極其精彩,這才發覺,周圍隱隱浮動着類似劇場蓄勢高超的氛圍。
她是他的,這有趣的模樣也該她一個人看,當即擡眸,冷冷地瞥了周圍,那些看得入戲太深的傢伙們,如寒風入腦,哆嗦一下,立刻記起主子的性子。
馬上自動地低頭,裝啞巴裝瞎子。
廖幕城這才嗯嗯嗯地清了清嗓子,尹莫幽莫名其妙擡頭,不解何意。
他朝着她揚揚下巴,示意她跟了自己走。
尹莫幽瞧了周圍自動轉身低頭的侍衛、嬤嬤,連老國公也都踱着步子轉悠到亭子另一側看雲彩去了。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她知趣地低着頭,彆扭地快步跟着他,小跑着如同逃命。
忽然,前邊的廖幕城站住了,尹莫幽的頭頂咚地一下就撞到了他的後背上,霎時間疼得她頭腦立刻清醒。
擡手揉揉腦袋,一看竟然走到了後花園的蓮池邊,只見水面荷葉田田,挺拔的荷花花苞兒,頂着粉嫩的花尖兒撒在荷葉上,再看看周圍,除了天邊燦爛的鋪着晚霞的殘陽,和啁啾啼叫的鳥兒,一個人影子都沒有,當即自動嚥下口中的抱怨。
問道:“不是送我出府嗎?”
“這是出府的路?你怎麼走路都不看?你那頭是銅鑄的,撞得本世子腰都要斷了!”廖幕城說着煞有介事地揉揉後腰。
尹莫幽聽得生怕他再生出什麼幺蛾子,趕緊轉移話題,一拍頭做出想起來的模樣:“哦,我記起了,來這裡幫你洗衣服。”
廖幕城瞧着那邊的洗衣嬤嬤都走了,這才帶着她走向凹陷的臺階。
尹莫幽跟過去一看,只見臺階下邊是荷塘,水邊有專門供洗衣服的石頭,石頭周圍還有木盆、棒槌、冒着泡泡的皁角之類——這準備的速度也太快了!
她一時間想不到,這清場子只需要柏然飛過來一句話的事兒。
當然她更不知道廖世子的衣服壓根兒不能水洗,而是要用蒸的。
爺兒倆一唱一和,不過是騙她一起玩洗衣服的遊戲而已。
她生性喜歡水,等她走到水邊悠閒地坐在光滑的洗衣石上,面對綠玉般的荷葉,心裡的那點不愉快早就消失不見了。
廖幕城站在她身邊,低頭瞧着她那毫不掩飾的喜悅之態,無言地站着,天地之間,一片暖軟的靜謐,殘陽撲入水面,這一方荷塘,此刻如天上人間。
尹莫幽俯身用手撩起水,她喜歡水的這般觸覺。
視線掠過那站在自己身邊不遠的銀白色袍服,她很快就想起來這裡的做什麼的。
她懶洋洋地側頭,雙臂伸在後背撐着身體,朝着廖幕城斜了一眼:
“傻站着做什麼,還不脫?再晚些我就不洗了。”
從廖幕城的角度瞧着,她這模樣類似於嬌憨的撒嬌,極少有人這麼隨意地與他說話,尤其是聽到脫這個字,他的臉都有些發燙,他擡擡下巴,傲嬌地清清嗓子:
“你個女孩子,怎麼有時候說話那麼——粗野。”
“不脫就算了,我走了。”尹莫幽擡手坐起身子,做出要起身的姿態。
廖幕城冷哼一聲:“你當真要洗?”
“不洗我來這裡做什麼!別磨蹭,快脫!”
尹莫幽說着,只覺得頭頂一暗,一件衣服兜頭就罩在她的頭上,好聞的優曇花味兒瞬間就讓她有些煩躁的心裡變得沉靜起來。
她擡手取下衣服,丟入水慢悠悠地浸透,眼角斜斜地向上瞥過去,他脫了——現在身上穿着什麼?
真真是好奇極了!
咔咔咔,這傢伙,脫衣服實在太神速了!
視線喵呀喵,卻猛然呆愣了,只見廖幕城身上裹得嚴嚴實實。
此刻他身着白色勁裝,原本懶懶散散的儀態,此刻全然不見,那緊緊地束着的袖口、領口,流露出一種類似於禁慾的冷感,卻分明更加惑人。
“怎麼?有什麼不妥嗎?”
“你——這樣的天氣,還穿得這麼——這麼——厚?”尹莫幽意外地耷拉着脣角,他的袍服寬大,她以爲他穿得必然清涼,偷偷窺視一下春色,竟然都不可能。
她還以爲幫他洗衣服能有點福利,誰知道這傢伙防範如此嚴密。
“習慣!”廖幕城說着在她身邊不遠處的石頭上盤膝坐了,那姿勢如玉山傾倒,養眼至極。
真是男色禍國!尹莫幽鄙視着自己,強迫自己把心思放到衣服上,手指捏着衣領在水裡嗖嗖嗖地玩,可那眼睛卻一不留神就飄到了水中那一再被她打亂的影子上。
“你都是這樣洗衣服的?”廖幕城瞧着好有趣。
“當然,這樣轉着,哪腳印子就會淡下去。”說着把衣服拉到石頭上,翻看着前邊的衣襟,一眼就看到那團黑黑的腳印,沾水之後,變得更加清晰。
“你幫忙把木盆打上半盆水,拉到我這裡。
”尹莫幽比劃了一下身邊的位置。
廖幕城看看那極大的木盆,知道以她的力量估計沒轍。
他擡起手臂,想用內力指揮着木盆打水,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有意思的事兒,放下手臂,之後欣然起身,俯身抓了木盆的盆沿兒,雙手端着,在水裡輕輕舀了一下,目測精準,半盆,然後就放到她手指過的位置。
順勢蹲在木盆的另一邊:“接下來怎麼做?”他的聲音很柔和。
尹莫幽側頭看過來,腦中突發奇想,探手取了水邊黑色的皁角,遞給他:“這天水緞太白了,我擔心用雜碎的皁角洗,黑色外皮會沾染上,你能不能用你的內力,把這東西捏出水?”
廖幕城瞧着她那亮晶晶的掩飾不住的好奇之色,面色更加溫和,伸手接了過去,修長白皙的手指捏了那黑色皁角,隨意地一收手指,堅硬的皁角就碎在他的手裡,隨着他手掌收緊,一滴一滴透明的液體從指縫間溢出,滴在那純淨得能倒映出天色的水盆裡。
“你真棒,再來一個。”尹莫幽第一次真切地瞧着一個人手指的力度這樣大,覺得有趣極了。
這是在誇他嗎?
廖幕城的心底一點點地蔓延着小小的喜悅,把手裡的渣滓丟在石頭邊,又接過來一個捏了。
“還要嗎?”他也覺得這活兒有意思,準確地說,和她在一起做什麼都挺有意思,他喜歡這樣的感覺。
尹莫幽撩起衣袖,伸手在那盆水裡快速地攪動着,隨着她胳膊上玉鐲相撞的細碎脆響,只見那清澈的水一點點地泛起潔白的泡沫,那泡沫越來越多,越來越厚,漸漸就要蔓延過盆沿。
尹莫幽停了手,笑道:“這濃度正好,不用再添加皁角了。”
廖幕城也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瞧到女子浣衣的樂趣。
尹莫幽站起身體,把那袍服從水裡拉出來,碎玉般的水珠兒飛濺到她的裙角,她胳膊忽然一個用力,吃透水的衣服就利落地移到了木盆裡。
她俯身找到那片腳印,浸入泡沫中,然後再拿起,用手掌認真地搓洗,片刻功夫,那些黑色痕跡就漸漸淡了,以至於消失不見,她這才鬆了口氣。
廖幕城瞧着她因爲用力,挺直的鼻尖上閃着點細碎的汗水,小臉紅撲撲的,生機勃勃的模樣十分喜人。
尹莫幽此時卻又坐到了石頭上,撩起裙子,脫下鞋子,又脫下里邊的襪子,露出白皙小巧的雙腳。
廖幕城盯着那雙精緻的腳兒,覺得魂兒都要散了,那腳與他的不同,纖細柔軟,五個小小的腳趾頭,粉嫩的珍珠兒一樣排列着。
“你——你幹嘛脫鞋襪?”他覺得喉嚨乾乾的,之前他瞧着身上的腳印已經想象過她的腳兒了,如今看來,竟然與他想的不同,而是更玲瓏,更纖細,更小巧,可愛得他很像伸手摸摸。
“洗衣服呀!”尹莫幽說着光腳伸到木盆裡,站起身,手指捻着起裙角,開始在他的袍服上踩。
衣服在水裡發出汩汩的聲音,廖幕城只覺得那小腳如同踩在自己的身上,一陣酥麻讓他渾身都是不得勁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