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書又道:“現在天色已晚,若想回村去看孃親,最好明天早上三人一起回,想家呀,既然就在百里之外,皇上也準了,這是多榮耀的事情;
還有陛下賞賜的新宅院,暫時估計住不了,找機會我派人去收拾收拾。”
李大壯甕聲甕氣地說:“這事交給我去做好了。”李鐵蛋看李鐵書沒有說什麼,就點頭應了。
明兒開始,就該他自己本色演出了,雖然他現在看慣了別人對他的敬意,可是真的讓他自己去承受的時候,他總不自覺地想要避讓,這是長期處於下位者的思維,他必須改了。
當日深夜,雲來客棧內一片寂寂陰沉。
冷風乍然平地起,卷着人的衣袍,客棧內的牆後,一名青州軍將士蹲在地上搓了搓胳膊,擡頭望了眼避在黑雲後的月色:“這天兒不會是又要下雨了吧?”
“噓!”身邊的人伸出手指,示意他莫出聲。
“那麼小心幹嘛?”那將士不以爲然,粗着嗓子,不過卻也收斂了一些,壓低聲音道,“沒瞧見要下雨了嗎?這雨要是下起來,什麼樣的殺手能不留一絲痕跡?這不是等着咱們小李將軍把他揪出來示衆嗎?“
另一邊的人也小聲說:“要我說,今晚咱們八成是白忙活了,咱們小李將軍那是什麼人,不是誰惦記着就能動得了他的!”
“別大意了,那莫啓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據說得罪他的人現在沒有活着的。”
“呵呵,你那膽子一入京城,讓狗給吃了嗎?咱們是第七道崗哨,怕什麼,有動靜前邊的那幾道崗的人還不早給咱們警示了?”
此言有理,幾個人相互瞧瞧,心思正動搖着放鬆,忽見一道黑影在頭頂上一掠!
“啊!那有——”一個將士突然驚得站起,手指指着黑暗的夜空,話未說完眼神忽然變得呆滯,那高高的聲音戛然而止,身子就那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咚!
夜風裡,那撲倒的聲音如同悶鼓,隨着他這一聲落下,接連又咚咚咚地響了幾聲,眨眼的工夫,這第四道崗哨上的十幾個人已悉數睡倒。
遮月的烏雲緩緩散開,稀薄的光線裡,只見客棧牆後橫七豎八地躺着十來個青州軍的將士,人影卻多了一道!
風過陰寒,不似初秋,帶着煞人的寒氣,嗚聲桀桀然,深巷寂寂,了無人聲。
半晌,月出雲層,清輝灑在巷子口。
一人影縹緲孤長,身影一飛,掠過客棧的高牆,黑靴踏在院內的青石路上,幽靈一般悄無聲息。
那人緩步邁過兩個守在李鐵蛋門前的兩個歪倒在地的將士,來到門前,伸手,指尖寒光一閃,那門輕微地“吱呀”應聲而開。
京兆府衙門,公堂上燈火通明,方正大來回走着,時不時地派捕快去探。
一個捕快自外頭奔進來,還沒回稟,他便問:“如何?”
“稟大人,繞着那雲來客棧,從青雲街到鉤子巷,咱們布的埋伏全都中
招了!”
“全都中招了?”方正大一驚,在大堂內疾走了兩個來回,轉身問,“那本官讓你查的事呢?”
那捕快這纔回稟道:“大人,今夜雲來客棧的青州軍也從青雲街到鉤子巷先後佈置了七道崗哨,也無一例外地中招暈倒!”
“都中招了?青州軍的人也中招了?“方正大喃喃自語,心裡隱約有些失望,他總覺得李鐵蛋的人不可能這麼容易就被人給設計了。
難道這次真的是那個驚才絕豔的少年的劫數?
他已經得知消息,莫家派出的殺手,乃是殺手榜單第一名的勾魂無常商無命,此人殺人從無失手,且一年只殺一人!
據說他殺人之前,會十分大方地給對方無數次逃命的機會,喜歡模仿貓捉耗子,戲耍開心,看被殺者被他追上,一次只傷對方一處,等對方耗盡心神,在恐懼絕望中求着他殺死自己,求個乾脆!
此人身負數條朝中大員性命,偏偏官府抓不住他,他欠着莫家一個人情,今夜來還。
方正大覺得已經盡力,表面上部署人是爲了幫助掩護莫府的人行動,其實只有他明白,他希望自己的人能夠做爲李鐵蛋被殺的目擊證人,如此,他方能自保。
那捕快卻一臉古怪,不明白今夜這悶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明知道李將軍會被殺手惦記,甚至狙殺,卻只能束手無策地站在這堂上等着——李鐵蛋的死訊。
客棧內那黑衣人看看黑洞洞的房間,忽然仰面就朝後翻倒。
在他翻身的那一瞬間,漆黑的房內寒光乍亮,一道匕首的雪光從他肩頭的位置呼嘯而過,帶着飛濺的血滴,咄地一聲一直向外衝出,最後釘在院內的一棵樹幹上,撼得那樹枝葉窸窣搖動。
那寒光並非一道,而是兩道,在他剛纔站立的位置交叉而過。
其中一道寒光從外邊射入,只聽叮的一聲,那門板從中應聲而裂。
那黑衣人一擡頭,見院內樹上不知何時立着一人。
那人帶着一身梨花溶溶月色,銀袍帶着風華,夜色裡宛如謫仙從天而降,鳳目飛揚,一笑間倜儻風流,那容貌和氣度絕非尋常將士,自然是那騷包無比的廖幕城了,只聽他慵懶地說道:
“輕功造詣不錯,迷藥用的手法也絕妙,本將軍久未與人比試,今夜但願你能讓我多追你幾條街。”
“難。”另一人不知何時出了屋子,倚着院內的樹木抱臂冷哼,身旁那把插在樹身裡的匕首連拔都懶得拔。
這人也是青州軍將士打扮,冷峻的眉眼裡盡是不屑。
“別這樣說,難得我有點期待。”廖幕城笑道。
“我不期待,面對敵手,他空門大開,自信得傻瓜一般,連我的匕首都躲不過,你就別來我跟前藉着這傻瓜逞英雄了。”白羽風冷嘲道,想到昨夜廖幕城去了尹莫幽的屋子,他那心裡的火氣就騰騰騰地升。
兩人悠閒地打着嘴官司,那黑衣人捂着被射穿的肩膀,腳尖一點,飛掠而
去,眨眼就過了屋頂,院牆,後巷,墨色的天空裡,沒一絲痕跡可循。
“他跑了,你不追嗎?”白羽風道。
廖幕城在樹上凌風而立,悠閒一笑:“既然你覺得無聊,他不值得我逞英雄,那我就讓他跑出五條街再追。”
“呵呵——你倒是有這自信。”白羽風冷笑,他不着急,早就聽聞廖幕城的輕身功夫天下獨絕,想來應該值得一看。
月輝逐淡,一黑影捂着肩膀,飛馳如幻影,馳過五條街,他轉過街角時目光往後習慣性一瞄,但見街角隱約升起了白霧,只見霧色朦朧,巷中空無一人。
那黑衣人鬆了口氣,目光飛睃而回,腳下半刻不停,往另一條巷子一拐,腳步忽頓,身形嚇得暴退,因控制不住後退力道,背部撞到巷子的青石牆壁上,傷口震動,發出一聲低呼!
只見他剛纔倉皇避開的街巷內,廖幕城倚牆而立,抱胸懶懶地朝着他伸出一支手指,搖搖,道:“慢。”
廖幕城口中一字之音落下,那黑衣人疾退,退回來時的街上,縱向而逃。
又過五條街,感覺到這一路上再無人追來,方又鬆了口氣,轉過街角時,他又習慣性往後瞄,一聲幽微的嘆氣聲卻從他前方傳來,悠閒,失望,不悅難以掩飾。
“你明知道我比你快,還總往後看,瞧不起我嗎?好像我的輕功不及你似的,論輕功,在江湖上好多年我似乎都沒遇到過敵手。”
這話讓那人倏然一驚,他刷地一下,又退了回去。
這回他壓根兒就不顧高來高去會引起巡城守衛以及各家大宅院的注意,縱身上了房頂,踏着房脊一路而行。
跑幾步,飛縱身子轉移方向,如此曲曲折折,毫無規律,待他覺得安全了些,就煙霧一般行到一座宅子的後院,但見假山高聳,怪木陰森,黑魆魆的便於隱藏。
他便往下一躍,尋了處石洞躲了進去,屏息而藏,耳聽八方。
只聽得夜風蕭蕭,颯颯枝浮,假山深林蟲鳴啁啾,冷月從雲裡露出臉兒,洞外赫然就那麼多了道人影!
那人影萬分悠閒地伸手鼓掌,對着假山,笑道:“嗯,你這回總算是聰明瞭些。”
他話音落下,那藏身假山洞裡的人已飛速閃電一般地退出,翻牆而逃。
廖幕城不緊不慢地拂了拂沾在衣袂上的草葉,望着那人離去的方向,隨即伸了個懶腰,淡淡笑道:“三局已過。”
他縱身追了過去,卻在掠上牆頭時意外地“咦”了一聲,低頭下望,瞧着那抹人影,有些詫異:“無趣,你怎不逃了?”
那人陰森黑暗的巷內,廖幕城出聲時,但見他袖下雪光一閃,擡袖便射!
那匕首穿碎街巷青磚碎裂飛濺,力度銳利如飛刃,四周三米之地的牆壁被他深厚的內力震得倏然就粉碎倒塌!
廖幕城腳下一沉,零碎的磚片齊飛間,那暗器也衝着他心口而來,一不小心就能被穿個透心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