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滾燙的情緒持續了二十多分鐘,此時距離決賽結束還剩下三十幾分鍾,劉揚勉強壓下了那股子激盪的心緒。
整間大廳中就只剩下他、樑鬆以及諸子健和尤老莊了,因爲他輸不起,所以必須凝聚起所有的精力來面對這一場賭約。
在這時,他想起了前一世父親的一句話:男人這輩子,可以花心,可以輕浮,可以墮落,但卻不能不孝,不能不重承諾,做事更是不能違背自己的本心。
當時他正是處於年輕的時候,心態還不夠成熟,雖然嘴上應着,但心裡卻並不以爲意,畢竟在他看來,那種論調都是老古董式的,和他半毛錢的關係也沒有。
但現在仔細想來,還是很有幾分的道理,這都是父親一輩子總結出來的經驗,所以不管這一刻他是如何的激盪,都必須要記得和華玉瑩之間的承諾。
人家賭上了傳世之寶,想來更是承載着祖祖輩輩的傳承意志,他要是因爲見了這一封信而變得渾渾噩噩,那麼輸得就實在是太冤枉了。
目光漸漸變得清明起來,劉揚看着信上的內容,這封信也不知道是寫給誰的,一共也就是幾百來個字。
管嬌女士:
你好,上一次見面,因爲我喪子之痛,所以情緒有一些激盪,不免對你有些冷淡,還請見諒。
現在想來,這件事其實不怪你。我家劉揚的身體已經火化了,現在還沒有安置,就等着找一處合適的地方。
劉揚生前喜歡大海,我準備在海邊修建一塊墓地,反正我家離開海邊也不遠,這些年我們老倆口省吃儉用也存了一筆錢,買一塊地就是了,反正這些錢留着也沒有用了。
對於你說過的那件事,我想來想去,還是不能答應你,畢竟你不是我們劉家的人,沒有理由這麼做。
雖說你很不幸,遇人不淑,但退一萬步講,對方將來或許總有回來找你的那一天,但我已經感覺到了你的誠意,也感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但你的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我們希望你過得更好一些,如果你需要幫助,過來找我們就是了,無非就是一個人,一張嘴,將來再多一張吃飯的嘴罷了,我們這裡有山有水,海鮮蔬菜樣樣都不少,對身體是很有好處的。
好了,信就寫到這裡吧,我是個古板的人,不會使用電腦,也沒有你的電話,所以就只能根據你的地址寫封信了。
劉存喜
2012年9月
看完這封信,劉揚先把鑑定結果寫了下來,心頭卻是一陣的茫然,這個叫管嬌的女人,顯然是在他去世之後,一直在照顧他的父母,但他卻分明就是不認識這個女人。
只不過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千年,他已經沒辦法考證了,但看着這熟悉的筆跡,讓他心中的那抹激盪又隱隱泛了起來。
對於這樣一封信的鑑定,他的心中隱隱泛起幾分的感嘆,這是他的強項,不管是時間地點還是人物,他都可以解剖到極致,相信再沒有人比他更加熟悉自己父親的心情了。
扭頭看了一眼樑鬆,他正站在一件古瓷面前,抓耳撓腮,顯然是真不會,同時眼角總是瞄向劉揚,顯然是想得到他的幫助。
劉揚深吸了一口氣,這件瓷器是典型的彩釉,而彩釉中最出名的當數唐三彩,這一匹唐三彩的馬承載着一個時代瓷器的最高水準。
他先是看了看時間,還有十幾分鍾,末了便站到了那件唐三彩瓷器的前面,用腳在地上輕輕劃了幾下,這幾下劃得極其隱秘,弄完之後他又回到了那封信的前面,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
此時,鑑定師協會的大廳裡面,所有人都在認真看着鑑定現場的轉播,劉揚反反覆覆站在那封信的前面轉悠着,讓龍曉天的嘴角揚了揚。
袁承燁、李夢覺、王中和以及劉元山也都坐在主席臺的沙發間,並沒有像以前那樣直接離開。
“袁會長,你覺得劉揚爲什麼還在那裡看那封信,難道是因爲沒有把握嗎?”莫斯禮輕聲問道,臉上泛着幾分的得意。
而華玉瑩的眼角卻是揚了揚,剛纔劉揚站到了樑鬆的面前,雖說藉着樑鬆身體的遮掩,誰也沒有發現異常,畢竟這種事說出去誰也不信,通過腳就能寫出答案來,但她在前一場初賽時就已經從劉揚那兒得知,是劉揚提醒了樑鬆,所以這一次劉揚再來一次的時候,她的手又攥得緊了幾分。
同時她的心跳動的劇烈了起來,若是樑鬆因爲劉揚的幫助而能夠在名次上再進幾名,那對炎黃而言又是一種榮耀。
袁承燁擡頭看着光腦屏幕,此時鏡頭轉到了劉揚的身上,他修長瘦削的背影帶着幾分的滄桑感,誰都覺得他此時的狀態有點不正常。
“以劉揚的閱歷,能夠走到這一步,已經創造了奇蹟,不過對於這些真正需要積累沉澱的東西,他可能還需要時間去驗證,所以有點猶豫也是正常的,至於他有沒有把握,因爲現在還沒有結束比賽,所以我也不好評判,只不過相信他和龍院長之間的這一次賭約,一定是牽扯着所有人的心緒,但最多四十分鐘,這件事就會有個結果了。”
袁承燁平淡不驚的說道,臉上始終帶着儒雅的笑容,末了話鋒一轉:“對了,今天晚上,國內最大的電視臺星空電視臺將在七點開始有一檔節目,深度採訪我們這一屆鑑定師大賽進入決賽的十位鑑定師,其中冠軍肯定會得到最長時間的直播,請大家不要忘記參加。”
這番話說完,所有人都泛起一抹嚮往之意,這種黃金檔的節目採訪,而且還是星空電視臺這樣的媒體大鱷,肯定會爲受訪的人增加不少的人氣,這也是許多人都想上的節目。
“袁會長,我不太明白你們爲什麼會把那封信放在那裡,已經有了時間與落款,這件古物應當很好鑑定,而且那封信上一共也就四百多個字,沒有什麼值得推敲的地方,難道還隱藏着某種深意?”
莫斯禮繼續問道,眼神中透着幾分的疑惑,其實他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心頭倒也是腹黑了一把,信上的主角竟然也叫劉揚,而且是英年早逝的類型,這讓他有那麼點得意。
但他研究了許久,也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這就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信,所以他把鑑定結果就那樣寫了下來,直接發出去了。
只是如果鑑定師協會讓他們當一次翻譯,把信的內容完全翻譯下來,這似乎也沒必要出現在決賽之中,這擺明了就是在降低難度,所以莫斯禮很費思量,這一點也是在場所有鑑定師都不解的地方。
龍曉天坐在那裡,挺了挺腰桿,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劉揚,搖着頭說道:“莫院長,這種私信,其實考校的無非就是對當時寫信人心性的把握,但寫這封信的人,並不是如何的出名,雖說看得出他當時的心情的確是很悲傷,但這樣一個普通人,不應當值得我們去推敲,那沒有任何的意義,所以我也不解,還請袁會長爲我們解惑。”
袁承燁搖了搖頭,對着龍曉天和莫斯禮展顏一笑:“這封信的確是千年前所遺留下來的古物,而我們剛發現的時候,也是抱着和龍院長、莫院長一樣的心態,認爲這是一件不值得收藏的古物,畢竟私信的價值是和寫信人的身份對等的,而如果只是作爲紙張來收藏,那麼它的價值就更不起眼了,但恰逢這一次的鑑定師大賽決賽,所以我就在想,我們只是鑑定師,目的就是通古、考古、復古,任何一件古物先放下本身的價值不談,當時的背景與古人寫這封信時的心態,都值得我們去體會,這樣才能更好的瞭解當時那個社會、那個時代,這就是我們鑑定師的使命,只有這樣深究下去,才能更好的鑑定作品。”
說話的當下,時間已經只是剩下了五分鐘,而劉揚還沒有離開那裡,這讓許多支持劉揚的人都泛起一臉的緊張,唐樂軍更是咬牙切齒的嘟囔開來:“這一次真是要輸了,那塊懷錶啊,價值百萬,我的全部家當。”
南承平、龍展翔和龍展飛卻是浮起一抹笑眯眯的表情,臉上充斥着一股子得意之感,龍展飛更是眼神赤裸裸的盯着主席臺上的幾件古物,扭頭再看向華玉瑩時,嘴角泛起一抹弧度。
“玉瑩姐,看起來這一次真是要輸了,你看袁會長都沒有直接表態,這還有五分鐘,劉揚怎麼還盯着那封信,這真是急死個人。”
唐樂軍急得直跳腳,在華玉瑩身邊低聲說道,一臉的肉痛感。
華玉瑩展顏一笑,挺着胸道:“你放心吧,我對阿揚有信心,不過就算是真輸了,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拼過、努力過,這就足夠了,而你的那塊懷錶,我會在炎黃找一件相等的古物給你補償。”
唐樂軍直接搖了搖頭道:“玉瑩姐,你這是什麼話,我前面說的話只是開個玩笑罷了,我賭劉揚贏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那種輸的覺悟,不會真要你的補償,我還輸得起。”
就在這個時候,劉揚總算是直起腰,點了一下光腦,擡頭看了一眼一側的攝像頭,展現出一如既往的靦腆笑容,擡步走出了大廳,時間只剩下最後的兩分鐘。
在他的身後,樑鬆、尤老莊和諸子健也一起走了出來,樑鬆一臉的得意,有種如釋重負之感,而諸子健依舊是黑漆漆的,猛如張飛,但眼神中卻是帶着幾分的輕鬆,尤老莊則是上竄下跳,搖頭晃腦,頗有那麼點失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