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製片人宣佈今日休息後,蘇安泠趁着閒暇,大部分時間都在房間裡研究《兵天雪地》的劇本。
她習慣每次開拍前,都對角色做好萬全的準備,對人物心理和性格的理解和掌控,以便於真正拍攝起來更能融入角色中。更何況,這是她跟靳斯宸難得合作的作品,如果靳斯宸純粹的作爲個明星,那蘇安泠定然會是他的腦殘粉,如今能夠合作自然是生怕出任何的差錯,任何一點點的問題都要探究個明白,以求達到完美。
不過在她研究劇本的空隙裡,還陸續不斷的接到多個電話,黎明、蘇家爸媽、龐弘、藍雨……當然,還包括靳斯宸。
每個人都用不同的方法表達他們的祝福,黎明的打趣搞笑,蘇家爸媽的沉穩,龐弘老頑童似的關懷,藍雨的裝模作樣……
這天下午,蘇安泠跟靳斯宸聊了很久很久,就連她自己都記不清到底在跟靳斯宸聊些什麼,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瑣碎事,從阿姨最近又創了什麼新菜式到即將開拍的《兵天雪地》的討論,生活與事業,幾乎每個話題都讓她感覺他們的距離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遠。
或者說,是在不知不覺中,忽然就一點點的給拉近了,而直到真正恍然的時候才意識到。
直到夕陽落幕,房間內的光線漸漸昏暗下來,模糊了劇本上的宋體字,蘇安泠纔像是意識到時間的流逝,猛地反應過來,她看了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臨近七點了。
詫異間,“嘎吱——”的推門聲適時響起,隨即牧詩婉慢慢地走了進來,她看着還在捧着本劇組在看的蘇安泠,眉頭就忍不住揚了下,直到走近後看見那劇本的名字後,面上才露出疑惑的神色來,看着封面喃喃自語,“《兵天雪地》?”
蘇安泠愣了一下,很自然地點了點頭,“嗯。”
“你扮演什麼角色?”牧詩婉單手撐着桌面,就着蘇安泠做了的筆記翻看了下,臉頓時就黑了下來。
這劉翠花是什麼鬼?!
“呃,就是個小角色。”蘇安泠眨着水潤的眼睛,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好像對這個角色的滿意度比想象中的還要好些。
牧詩婉掃了她一眼,有些莫名其妙的將劇本給拿了過來,將蘇安泠所有做過的筆記都看了遍,結果數到最後都沒有超過十場戲份,她最後真的是被蘇安泠華麗麗的給雷囧了。
其實《兵天雪地》這個劇她也瞭解過,最開始公司也問過她的意願,要不要去裡面演個角色來提高正面形象,畢竟不能便宜別的公司藝人。不過牧詩婉要忙着拍攝《千年》,並不想讓自己的行程太趕,加上裡面的女性角色沒有哪個是符合自己三觀的,便拒絕了。
可沒想到,整個劇中她完全沒有在意過的劉翠花,竟然被蘇安泠給選中了,而且……她來演?
“這角色是你自願接的?”牧詩婉格外糾結地看着蘇安泠,猜測着她是不是被人給穿小鞋了,“你經紀人的意思呢?”
“嗯!”蘇安泠輕輕應聲,想起自己那位經紀人,臉色難免有些發紅,“經紀人也同意了,挺支持的。”
唔,都寧願來陪她演個比她次數還少的小角色了,應該是支持的吧……
“你,好好演。”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牧詩婉在說着違心話的同時,還有些艱難的將劇本給放回去,看着眼前這個缺心眼的女生,近乎無奈地轉移話題,“馬上就要開飯了,你先去收拾一下,待會兒跟我走。”
“好。”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蘇安泠便開始動身,將桌上擺放的東西都給收了起來。
出門在外的時候,蘇安泠總是習慣性的去收拾東西,將自己處於那種“隨時可以拎包走人”的狀態,這是前世留下來的習慣和經驗,有時候他們去出野外任務,危機突發時可不會給他們留下太多的時間。而蘇安泠一直都覺得這是個好的習慣,便也沒有去糾正它。
“喏,生日快樂!”
整理好東西的蘇安泠剛剛來到門口,就忽地看到空中飄過來條披肩,眼前的視線被白色的披肩擋住,她下意識的伸出手抓住,下一刻等實現恢復了清明,就只看到牧詩婉離開的背影。
對方的背影平穩而瀟灑,好像剛剛的披肩完全不是她丟的似的。
在原地愣了會兒,蘇安泠看了下手中的披肩,很柔軟的披肩,由棉繩編制而成,摸起來很舒服。雖然牌子被剪掉了,但蘇安泠也能夠看出披肩的珍貴,想了想,蘇安泠再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白裙,正好跟今天的衣服很搭配,瞭然輕笑,便隨手將其給披上,轉而加快腳步來到牧詩婉的身邊。
偏過頭去看牧詩婉平靜地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神色,蘇安泠眨眨眼,頗爲開心的朝她笑着道,“謝謝。”
牧詩婉別了她一眼,看到蘇安泠那嘴角柔和的弧度,她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也不枉她在外面轉了一天,就爲了這條看着還合適的披肩。
今天是整個劇組的聚會,就跟提前的殺青似的,熱熱鬧鬧的擺滿了大宅內所有的酒桌,好在這大宅還算是大的,否則隨便一百多個人去其它人家裡開聚會,那都得將人家的房子給掀了不成。
蘇安泠生日的事情也沒有被明說出來,不過這裡有些人多多少少還是知道的,畢竟蘇安泠的資料全部擺在了網上,生日也不是什麼秘密,只要隨便一查就能夠清清楚楚的查到。
只是,誰也沒有明說出來,甚至都不約而同的藏在心裡,連身邊的人都沒有透露分毫。
整個劇組有幾百人,雖然帶到這兒來的有些少,但也有百來號人,劇組基本上每隔幾天都會有過生日的,但誰都在忙着工作,天天累死累活的,誰會給那些個工作人員或者羣衆演員過生日?能夠記得他們的都不多,甚至不少人都是自己給自己過生日的。
可這也沒有辦法,那麼多人,那麼多事,誰顧得着你?
不就一個生日而已嘛。
而現在,誰都不知道誰不是因爲蘇安泠的生日,製片人才放假的,沒有得到證實的事情他們也不能亂說,更何況製片人自己都沒有主動透露今天是蘇安泠的生日,所以他們也只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再者,如果真的將這場宴會傳成蘇安泠的生日宴會,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私下裡議論劇組的偏心,如此大費周章的就因爲那是個扮演女主的演員的生日!
這……畢竟也說不過去。
而且,他們也會對蘇安泠產生意見,覺得是她故意的,生怕別人知道這是她的特殊日子了。 WWW.тт kan.C○
自然而然,聰明的人都會想到這點兒,不聰明的人,都會被聰明的人提醒到這點兒。至於這個心知肚明的消息,他們也只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安泠,這邊。”
蘇安泠和牧詩婉纔剛剛來到大院內,就見到有個聲音在喊她,下意識的停下腳步看過去,她一眼便掠過好幾張桌子,看到了最中間酒桌上的塵子封,對方帶着和煦溫暖的笑容,朝這邊擺了下手,那視線就像是鎖在她的身上似的,倒是讓她有些尷尬,沒法無視着走開。
自從上次跟塵子封說明白之後,蘇安泠就一直都避着塵子封,但對方好像待她如常,也沒有什麼太過的表示,說是朋友又無法忽視他異常的關懷,但他分寸把握得當,也沒有過分的越界,蘇安泠還真的對他沒有什麼辦法。
牧詩婉隨意地看了那方向一眼,聳了聳肩,便拉着蘇安泠走了過去,“走吧,我陪你。”
因爲山裡消息的傳播有些慢,牧詩婉也是最近才知道塵子封在外面當衆跟蘇安泠表白的事情,看起來塵子封對蘇安泠算是認真的,不過蘇安泠卻好像沒有什麼接受的意思。牧詩婉一直都很警惕塵子封,但是眼下的情況也不能放任蘇安泠跟塵子封坐在一起,往別處走的話也太明顯了,所以……她偶爾當個電燈泡似乎也挺有趣的。
於是,在空着的兩個位置上,牧詩婉毫不大意地做在了蘇安泠跟塵子封中間,那模樣好像還對自己的干擾渾然不覺。
“人差不多都到齊了吧?”秦耿擡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見時間差不多了,再掃了眼幾乎都滿了的座位,便低聲朝旁邊的阿舒說道。
“能來的應該都來了,”從蘇安泠出現起就一直將視線放在她身上的阿舒,被秦耿的聲音給拉了回去後,才恢復了下心思,一如既往露出嬉皮笑臉的表情,“您老要發表領導講話嗎,我去幫你準備個話筒?”
瞪了不正經的阿舒一眼,秦耿沒好氣地開口,“講什麼講,把菜全部上齊了,開吃!”
“得咧!”阿舒領命,站起身跟他做了個揖,然後才拍着桌子將整個院子裡的注意力都給吸引了過來,他輕咳了幾聲,“咱們秦導說了,今天沒廢話沒牢騷,唯一的任務就是——敞開吃!一個個的都別拘謹了,吃飽了算數!”
“好!”
“遵命!”
“謝謝秦導了!”
……
接二連三的聲音頓時在院子裡起伏着,整個劇組的成員興致都非同尋常的高,甚至連回應的吼叫聲都格外響亮。
“安靜安靜!”作爲劇組活寶的阿舒忽然舉起了手,順利的將聲音給平息後,才笑嘻嘻地繼續道,“咱們秦導又說了,爲了感謝大家這些日子以來的堅持和努力,他特地敬大家一杯!”
“好喔!好喔!”
“秦導!秦導!”
“敬酒!敬酒!”
……
幾乎纔剛剛坐下來就碰到這場鬧劇,蘇安泠有些同情地看了秦耿一眼,見對方的臉色一寸寸的變黑,明顯就處於即將爆發的狀態,眉眼便不由得笑得彎了起來,盈盈笑意在眼底縈繞,猶如閃亮星光。
在這個劇組裡,也就向來沒大沒小的阿舒敢這麼戲弄秦耿了吧。
“……”
秦耿陰沉着臉,但阿舒開玩笑畢竟是有分寸的,平時辦事也利索,說到底縱容縱容也沒有太大的關係。現下,當着如此多的人的面,他只能將阿舒這招給硬生生的接住,等着以後再還回去。
“來,倒滿倒滿!”製片人也唯恐天下不亂,親自給秦耿斟滿了酒。
那真的半點假都沒有,滿滿當當的就是一杯,多了一滴都有可能會溢出來。更何況,這些酒都是特地從硯臺村各家各戶裡收集來的,他們親自釀的酒,雖然帶着米香果香,喝起來還挺甜的,但酒精度數卻極高,尋常人這一杯下去,那就真得掛掉了。
“你們這倆小子……”秦耿滿腔不忿鬱結在心頭,氣極反笑,將那裝滿了米酒的杯子給拿起來,轉而便一飲而盡。
米白色的高度酒,被他灌入的時候好像就是純白水似的,輕而易舉地便喝了個乾淨,差點兒沒將人的眼睛給瞪直了。
“啪啪啪……”
眼看着他倒立起來的空杯子,周圍的人立即起鬨着鼓起了掌,熱熱鬧鬧的掌聲頓時響蕩在院子裡,氣氛頓時高漲,各桌的人都出來敬過秦耿和製片人後,便各自回席去吃自己的酒菜。
蘇安泠的酒量很差,基本上是碰不得酒的,這點她遺傳了蘇洪泉,據說她爸的酒量是半兩。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蘇安泠,連半兩都喝不得。
好在有貼心的特地給在場女性準備了飲料,否則這樣熱鬧的日子裡,她還真的只能幹吃飯了。
“初離哥哥,我要這個。”方雅黏在謝初離的身邊,小胳膊小腿的轉悠不開,只能讓謝初離幫幫忙,幫她夾點兒菜。
最近方雅可成了整個劇組寵愛的小對象了,家裡沒了父母還那麼堅強,更何況今天還在外人面前護着他們,瞧得她話音剛落,四面八方就伸過無數的筷子,頓時就將她的小碗給裝滿了。
“謝謝。”方雅苦着臉,在能不能吃完這麼多食物、吃完之後還可不可以去吃其他的食物中糾結了會兒,還很乖巧地朝給她夾菜的哥哥姐姐們道了聲謝,儘管她看起來並不是有多高興。
整桌的人看着她那模樣,都忍不住哈哈大笑,秦耿呵斥着其他人少管點閒事,方雅愛粘着謝初離,就讓謝初離照顧了,這麼多人反而添亂。而蘇安泠在空隙裡看了看謝初離,這個傳說中極度潔癖的謝影帝,此刻正抽出紙巾耐心地給方雅擦嘴角的油漬,看起來極有耐心。
好像是感知到她的視線般,謝初離驀然擡眼,精準無誤地將視線落到了蘇安泠身上,那雙勾魂攝魄的鳳眼輕輕揚起,隱隱約約間好似含了幾分邪魅笑意,宛若光芒於那瞳眸中流轉,風華肆意。
猛然的對視令蘇安泠微微一愣,下一刻便有些侷促地別過頭去,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誒誒誒,幾位主演,要不要給我們的導演和製片人敬個酒啊?”旁邊餐桌之上,不知是誰忽然喊了聲,但話音落下那刻,所有的目光都直衝着他們而來,好像不讓他們敬酒就誓不罷休似的,很快就有順着這個話題開始起鬨。
在酒桌上,灌酒好像成了種習俗,能喝會喝的人,在這樣的場合,好像永遠都不會吃虧。尤其是在男人的圈子裡,沒有酒量的人都不敢讓酒桌上坐,好像能夠喝多酒就是種實力的象徵。
蘇安泠看着立即被人熱情遞過來的酒杯,雖然盛的不多,但光是看着那些飄溢着酒香的液體,她就已經默默囧了。
這東西,喝了肯定會醉吧……
“你能喝嗎?”旁邊的牧詩婉碰了碰她的肩膀,手中舉着自己的酒杯,不急不緩的晃悠着,似是隨意地問了她一句。
蘇安泠捧着自己面前的酒杯,白皙近乎透明的臉上浮現出幾許尷尬之色,她低低地吐出兩個字,“不能。”
聽着蘇安泠那毫無底氣的聲音,牧詩婉忍不住揚了揚眉。
“安泠的酒,就由我來幫忙吧。”忽的,旁邊的塵子封關懷的說道,臉上籠罩了層讓人看不清晰的笑容,但無論是舉手投足間的優雅,還是那話語神情中的儀態,都給予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讓人覺得,幫不能夠喝酒的女生喝酒,只是作爲個紳士必備的素養。
“別,不麻煩塵影帝了,”牧詩婉眉眼彎彎的,同樣浮現出些許笑意,她不緊不慢地開口,“既然我戲裡也給她擋過不少酒,這餐桌之上,還是由我來護着這丫頭好了。”
《千年》中,確實有個情節,是牧詩婉給蘇安泠擋酒的。
那時候是轉世後的夏淺淺參加以前的同學聚會,以前高中時的罪過的幾個女生不安好心,故意灌醉她,於是同樣以她的同學身份出現的季月,便不動聲色地給她擋酒,最後以“千杯不倒”之名將整桌都給灌醉了。
塵子封眸光一閃,似是漫不經心的視線從牧詩婉身上掃過,不經意間帶有幾分凌厲,但卻適當地將其收斂了下去,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這女人,故意來搗亂的。
蘇安泠看了看忽然安靜下來的餐桌,幾乎所有人都等着這場戲的落幕,究竟最後是塵子封幫她呢,還是牧詩婉幫她,那一雙雙興致勃勃的眼神裡,使得整個院子裡都瀰漫着一種名爲八卦的味道。
耷拉着腦袋捧着酒杯,蘇安泠硬着頭皮站了起來,衆目睽睽之下朝秦耿和製片人舉起了酒杯,她笑容淺淺的,白淨漂亮的臉蛋在昏暗的光線下而格外的朦朧,但那雙黑亮好似星辰的眸子,卻極亮極亮。
“還是我自己來吧,”蘇安泠不知花了多少力氣才說出這樣的話,明明十分爲難的臉色仍舊逞強的想要堅持下去,她緩緩地深吸了口氣,聲音軟軟的,卻多了果斷之意,“我敬你們。”
謝初離、塵子封,還有牧詩婉見此,也只能舉起手中的杯子站了起來,三人不約而同地看了蘇安泠一眼,見到對方那要去“英勇就義”的表情就忍不住有些發愁。
醉酒很難受的……
一閉眼,直接將杯子遞到嘴邊,有甜膩膩的液體滑了進去,是杏子釀的酒,非常的甜,好像跟剛剛喝得果汁差不了多遠,可卻帶着濃濃的酒香,那種幾乎要讓人醉在其中的酒香,從喉間滑入的液體甚至挺舒服的,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烈。
全部喝盡的那刻,蘇安泠放下酒杯,再度睜眼,便看到周圍稀稀拉拉響起的掌聲和誇獎聲。不過也難怪他們那麼大的反應,他們跟蘇安泠相處的這段日子裡,完全可以看出她是那種乖巧禮貌的小女生,沒有接觸過太多的社會,單純又善良,所以也自然而然的,這樣的女生就是應該被人寵大的,怎麼可能會喝什麼酒。
其實,剛剛無論是誰將她的酒給代喝了,他們都覺得理所當然。可如果真的是蘇安泠來喝,他們倒不得不舉起拇指來說聲“好”了……
蘇安泠下意識往旁邊的牧詩婉身上看過去,只見對方略帶幾分無奈的表情看了她幾眼,然後很是隨意地將杯中的果酒全部喝了下去,看起來就像是在喝茶似的,對於她來說壓根兒就不是什麼事兒。
再去看塵子封和謝初離兩人,他們酒杯中的酒大概灌了九成,可那些對於她來說簡直是毒藥的酒,卻那麼輕而易舉地喝下,好像所謂的酒精對他們完全沒有攻擊力。
蘇安泠默默地坐下,不知道是酒精的問題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原本白皙的皮膚上,微微地泛出些許紅色。
唔,不知道阿宸的酒量怎麼樣……
蘇安泠有些不知所以地想着,擡手撐着下巴,神色間多出了思索之意。
“你沒事吧?”牧詩婉隨着她坐了下來,擡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頗爲試探的問道。
牧詩婉真正算是傳說中的“千杯不倒”,她就是那種天生酒量的特殊體質,無論喝多少酒臉色都不會發紅,這輩子就沒有真正的醉倒過,而在她的酒桌上被她灌倒的算是不計其數。所以,真正來講,她也不怎麼了解蘇安泠現在的情況,畢竟那點點果酒在她看來,其實什麼都不是……誰知道蘇安泠會醉成什麼樣子?
“還好。”
蘇安泠聲音輕輕地回答着,但那張小臉卻越來越紅,宛若紅撲撲成熟的蘋果,就連眼皮都像是燒了起來,只是理智還能勉強保持清醒。她那雙本來就極亮的眼睛此刻像是被蒙上了層水霧,好像折射出細碎的光芒,點點滴滴的聚集,愈發的耀眼逼人。
牧詩婉本來想找她那位冷冰冰的助理,將她先帶走的,但視線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沒看到人,打聽之下才知道對方不喜歡這樣的氣氛,壓根兒就沒有過來。
不過也是,誰知道好端端的吃個飯都會出現這種事,還需要她這位助理過來幫忙呢。
正當牧詩婉想着是不是讓自己的保鏢將她給送回房間的時候,卻不由得被蘇安泠的舉動給震懾住了——
只見剛剛還醉得迷迷糊糊的蘇安泠,忽然就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雙眼微微的眯起來像是在分辨面前的情況,一張漂亮小巧的臉蛋露出些許納悶的表情,整個人看起來呆萌呆萌的,跟尋常那安靜乖巧的模樣有些不同,看起來可愛至極。
而更令人難以費解的是,蘇安泠卻很穩的拿起了筷子,不緊不慢的低頭開始吃起飯來,那淡然自若的模樣,完全跟常人無異,哪裡還有半分醉酒的樣子?
但……說她不像醉酒吧,好像也有些說不過去。
“安泠,這是幾?”塵子封忽然將手掌張開,五個手指放在了蘇安泠的面前,溫和的聲音中難免夾雜了幾分疑惑和擔心。
夾着米飯遞到嘴裡,蘇安泠順勢咬住筷子,水亮的眼睛奇怪地看着塵子封,她分外鎮定,一字一頓地開口道:“我沒醉。”
簡單的三個字,咬詞清晰,神色堅定,真的不像是醉了。
餐桌上的人面面相覷,可看着蘇安泠正常的表現,他們也不由得長長的鬆了口氣。
沒事就好了,反正沒醉總比醉了好不是?
至於蘇安泠最開始那醉酒的迷糊模樣,已經很明智的被他們給忽視了。
這人嘛,喝了酒之後總是會有不同的反應,更何況蘇安泠這個看起來滴酒不沾的模樣,喝完酒後偶爾有些異於常人的表現也情有可原吧。沒準人家真的就是那種“明明沒醉但是喝了酒之後最開始幾分鐘的表現就是像個醉酒的”類型呢?!難道你還能說不準啊?
“你真的沒事了?”牧詩婉一臉莫名其妙地湊到蘇安泠耳邊,冷不防地再問了一句。
蘇安泠偏過頭看她,一片清明的眸子裡露出幾分笑意,她有些含糊的點了點頭,但話語卻格外的堅定,“嗯。”
“……”
牧詩婉簡直被她搞懵了,這到底醉沒醉啊?!
整個餐桌上,唯有謝初離,自從蘇安泠坐下的那刻就將視線緊緊的鎖在她身上,而直到現在,那雙勾人的鳳眼裡卻不自覺地浮現出幾絲笑意。
能夠裝到這種程度,真夠有趣的。
果不其然,白米飯還沒有吃幾口,蘇安泠就偏過頭朝旁邊的牧詩婉輕聲道:“我先離開一會兒。”
牧詩婉仔細盯了她一會兒,確定她除了臉蛋有些紅之外,就沒有其他的症狀,只能點了點頭,任由她去,迴應道:“嗯。”
從起身到離開,蘇安泠表現得極其鎮定,步伐平穩自然,姿態從容平常,看起來真的見不到絲毫的異樣。而牧詩婉瞧得她這模樣,倒也放下心來,或許是真的沒有什麼大事。
眼看着她漸漸地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謝初離沒過多久,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餐桌之上,就連離得他最近的方雅都是吃完自己的雞腿後才發現謝初離的消失的,好似頓時間就讓自己的存在感憑空消失般,沒有引起任何的波瀾。
而發現他消失的方雅,眼珠子轉了轉,可能猜着他離開有什麼事般,倒也沒有什麼慌張,甚至連任何多餘的反應都沒有,仔細看了會兒其他人平淡的反應後,就繼續來吃自己的飯菜了。
初離哥哥給她夾了好多菜,她可不能浪費了……
*
耳邊吵鬧的聲音漸漸地變輕了,本來頭重腳輕的蘇安泠終於堅持不下去,腳下的動作變得有些虛浮起來,她擡手揉了揉自己的額心,眼前的景象對於她來說特別的模糊,腦袋昏昏沉沉的,甚至連思考都格外的困難,剛剛繃緊的弦這麼一放鬆,就更爲混沌了。
她以前的酒量就不好,在偵查三組慶祝的時候總是被那羣傢伙給灌醉,不過那時候都是熟人,醉了就舒舒服服的睡了,沒必要這樣的強裝下去。
而她之所以會練就這樣的僞裝技巧,在自己僅剩絲絲理智的時候,能夠維持冷靜和鎮定讓人看不出來,主要是她以前在一次臥底任務中打探消息,迫於局勢被人灌酒,喝一點點就醉了差點兒破壞任務。
從那之後,她爲了避免這樣的情況繼續發生,那段時間幾乎天天拉着組內的成員灌酒鍛鍊,好歹也算是練出來了。雖然現在的身體沒有承受過那樣的訓練,但畢竟靈魂承受過那樣的訓練,自然而然的,今天也好歹撐下來了。
有些艱難的往前走着,腳下的地板好像變得軟綿綿的沒有任何的踏實感,蘇安泠根據記憶往自己跟牧詩婉的房間走了過去,但還沒有走多遠,她就捂着頭蹲了下來,那種讓她幾乎想哭的眩暈感怎麼也揮之不去。忍不住擡手去垂着自己的腦袋,想讓自己更清醒點兒,可卻沒有任何的用處。
“阿泠。”突如其來的聲音忽的制止了蘇安泠的動作,與此同時她揮在半空中的手也被握住,僵硬在半空中。
渾身都軟綿綿的,手中的力氣怎麼也使不上來,用力的掙脫了幾下,可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將頭埋在膝蓋裡的蘇安泠忍不住擡起了頭,她有些迷茫地朝上方看了過去,朦朧的視線裡映入張很好看的臉,但看不太清晰,隱隱約約可以感覺到對方那雙鳳眼裡透露出的情緒,很複雜的情緒,蘇安泠看不清晰,但卻能夠感到那看着自己的眼神,格外的炙熱。
不知爲何,隨着視野裡的輪廓愈發地清晰,腦海裡忽然浮現出某個人的身影。
那個邪魅的男子,你總是很難去猜透他的心思,但這樣的人有強大的魅力,還有着讓人避之不及的危險,就像是盛開得如火如荼的罌粟,迷人而危險,在人欣賞其美麗爲其沉迷的同時,一點點的侵入他們的身體,萬劫不復。
蘇安泠忽然想起自己前世臨死前瀏覽過的資料,其中就有關謝初離的。那份資料縱使並不完整,也清楚他究竟是怎樣危險的人物。揹着所有的人將暗地裡將謝家一點點的挖空,明面上謝家名下的企業都被他經營的有聲有色,但實際上卻把所有的勢力都掌握到了自己的手上,而且精明如謝老爺子這樣的人,都沒有察覺到。
她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目的,跟謝家又有怎樣的仇恨,但上官洛的死,幾乎是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源自於他。
因爲謝老爺子在找自己兒子遺落在外的私生女,而且有可能會將唯一繼承謝家產業的希望寄託在這個孫女身上。如果謝初離想要徹底地掌控謝家,那麼,上官洛就是他必須要除掉的威脅。
意識剛剛清明一點,蘇安泠感覺到腦袋的陣陣刺痛,她空出的那隻手胡亂的揉了揉髮絲,再度看向面前的人時,似乎可以看到幾個,就連輪廓都看不太清晰了。
“我送你去房間。”謝初離看着這個只會折磨自己的女生,心尖的某處就莫名其妙地軟了下來,此刻的女生沒有任何的反抗能力,輕而易舉的就能夠將她給掌控,但就是這麼的容易,沒來由的讓人覺得她很脆弱。
這個平時就讓人看着心疼的女生,在外面表現堅強而善良,對待什麼事情都很認真,只要去做某件事情就會死磕到底,就像是拍戲吊威亞的時候,她吊了整整一天都會一聲不吭。同樣她的性子也格外柔和,很難見到她的棱角,總是會寬容地去看待身周的事情,不埋怨,不憤怒。
但她不會讓自己吃虧到底,她懂得什麼時候應該反抗,什麼時候應該忍受。
睿智,平和。
這樣的女生,太過難得,難得的讓人覺得只要遇到就覺得難能可貴。
“我不要你送。”
本來還很平靜的蘇安泠,在聽到謝初離的話之後,忽然就掙扎起來,她力氣忽的增大,怕傷了她的謝初離下意識地將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放鬆了會兒,但沒有想到立即就被她趁着空隙掙脫了出來。
蘇安泠匆匆忙忙的站起身,看謝初離的時候幾乎將全身的警惕都提了起來,好像他就是什麼洪水猛獸似的,明明是搖搖欲墜的身子,迷迷糊糊的或許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可偏偏那麼的警惕,堅決不肯讓謝初離靠近自己。
不明白她爲何如此強烈的敵意,謝初離微微地蹙起了眉頭。
就算是對待塵子封,蘇安泠都沒有那麼強大的敵意,一股不舒服的感覺籠罩在心頭,眸色趁着月光,也不由得深沉了幾分。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不由得將自己的聲音放輕了幾分,謝初離幾乎是寵溺的,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像這樣柔和的神色只有在拍戲的時候纔出現過。
而他面對蘇安泠時,那麼的不由自主,連他自己都無法掌控,好像是從心底裡覺得該這樣做,去寵着她,讓着她。
謝初離的聲音隨着晚風吹拂過來,不自覺地讓人的警惕降低了很多,蘇安泠眨着溼潤的大眼睛,有些試探性地看着他,似是要確認的問道,“真的?”
“嗯。”謝初離聲音柔和而真誠,但蘇安泠這幼稚的表現卻讓他的脣角卻輕輕地勾了起來,那攝魂的眉眼斜斜的挑起,皎潔的月光灑落在他的身上,整個人虛幻朦朧,就宛若妖孽般,光是站立於此便是風華絕代。
“喏。”好像是相信了眼前的人,蘇安泠主動的將手給伸了過去,袒露在外的手臂白嫩如藕,像是精心摘取下來的完美一截,有些月光落在她半截手臂上,亮與暗的對比,格外的鮮明,又令人心動。
在謝初離詫異間,蘇安泠頓了頓,又呆萌地補充道,“只能抓我的手。”
瞬間恍然,謝初離看她那仍舊警惕的樣子,心裡劃過淡淡的無奈,擡手將她的手腕牽住,便直接領着她往她跟牧詩婉的房間走了過去。
以前的謝初離並不覺得,但今天卻發現從大院裡到她們房間的距離特別短,好像才走了幾步就到了似的,沒一會兒就可以看到她們房間緊閉的門口。見到那扇門,握住蘇安泠手腕的不由得緊了幾分,但感受到手中纖細的手腕,力道又放輕了點兒。
蘇安泠的手腕很細很細,好像稍微用點力就可以將她的骨頭給捏碎似的,謝初離確實不敢用力。
“鑰匙。”纔剛剛到門口,好像意識清醒了些的蘇安泠就將手中的鑰匙遞了過來,她認真的看着謝初離,要表現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瞥了眼蘇安泠的手腕,謝初離這才輕輕鬆開,結果她遞過來的鑰匙。
這裡的門也是很古老的鎖,本來其他房間都沒有鑰匙的,但蘇安泠跟牧詩婉畢竟是女孩子,所以才找方家那兩位給她們一把鎖。光線很暗,謝初離拿着鑰匙去開鎖的時候花了點時間,但纔剛剛聽到鎖開的聲音,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下意識地朝蘇安泠站着的方向看了過去——
哪裡還能見到人?
手裡握着剛開的鎖,謝初離眼裡映入空蕩蕩的建築,臉色忍不住地黑了又黑。
蘇安泠果然是防着他的,就連醉酒的時候都跟他耍花招,還故意騙他讓他以爲她老實了,結果轉個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被蘇安泠的小聰明搞得有些哭笑不得,謝初離眯了眯眼,倒是毫不懷疑蘇安泠醉酒的事實。
否則,她好端端的,他又不會吃了她,她跑什麼啊?!
*
與此同時,大宅門外。
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話的婦女邊說着邊往才車的方向走了過去,但還離靳斯宸還有近十米的地方,就冷不防的停下了腳步。
冷冽的視線直接朝她的額心掃過來,遠處的男子身上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氣勢強大無比,幾乎要令她的心臟驟停,沒來由的危機感令她頓時僵硬在原地沒有任何的反應,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從心底裡蔓延出來,一點點的遍佈全身。
快死了快死了……
婦女下意識的睜大眼睛,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動着,似乎隨時都會蹦出來。
而前面就是她的死亡線,她怎麼也不敢往前跨一步。
靳斯宸並沒有將她放在心上,只是隨便掃過一眼,便當做空氣般不存在,擡腳便往大宅門口走了過去。而緊隨着他下車的藍雨,最開始看到那位被嚇到的婦女外還有些驚訝,然後再去看另一位顫顫巍巍的中年男子,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便笑眯眯地帶着童叟無欺的笑容走了過去……
“嗚……”
幾乎纔剛剛來到門口,靳斯宸就看到團白影迎面而來,熟悉的身影讓他下意識的停下腳步,但對方卻沒有及時反應過來,整個人就直接撞在了他的胸口。與此同時,懷中的人兒發出委屈的嗚咽。
靳斯宸冷眉輕挑,剛想將懷中的人兒拎出來瞧個清楚,對方就忽然擡起頭,不規矩的手已經摸到了臉上,人兒臉色通紅通紅的,視線卻有些迷離,那吐詞不清的聲音明顯夾雜着極度的委屈和哽咽,“阿宸,有人,不,有狼,嗚,反正有東西欺負我!”
冷不防地頓了頓,靳斯宸從未見到過這樣撒嬌的蘇安泠,明顯是喝過酒了,但如此的慌張和委屈……不由得將她抱得緊了點兒。可,還未來得及去安撫懷中的人兒,對方就已經踮起腳尖,帶着灼熱氣息的脣迎來上來,酒精的氣息好像能夠讓人迷失其中。
那刻映入眸中的,只有那張猶如水蜜桃般的臉,水潤水潤的,但又紅撲撲的,格外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