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正月十四纔回到家裡,少不得遭到母親的一頓埋怨,過了十五就要開學,考上大學後回家的時間會越來越少,母親的埋怨裡滿是對兒子的關愛。
沈彬等到姑姑牢騷夠了才把沈浪拉回屋裡,看看外面沒人,這才焦急的說道:“這幾天你跑出去可急死我了,怎麼辦啊!孫燕這陣子總是嘔吐,她爸媽還以爲她得了什麼病,要帶她到市醫院看看。郭大爲前天託媒人去孫家給郭鍾提親,孫燕他爸挺高興的樣子,好像揹着孫燕把訂婚的彩禮都收了。”
沈彬說話時臉漲得通紅。沈浪看到牆角里堆着的一堆東西,準是到孫燕家吃了閉門羹,孫友利還真是勢力。
沈浪拍了拍頭:“提親的事要和舅舅說一聲,怎麼也得舅舅表態。你也別急,只要孫燕姐心在你這裡,他郭家就是拿着繩子也捆不走孫燕姐,在說了孫燕姐肚子裡有你的孩子,你怕什麼來着,大不了把事情挑明,把老孫頭氣個半死,還不乖乖的把閨女給咱送過來。”
九一年時農村的風氣還遠沒有那麼開放,誰家的姑娘要是未婚先育,會被人戳脊梁骨,單是想到那些長舌婦的臭嘴巴就叫人頭疼。
沈彬雖然知道沈浪在說笑,但還是忍不住央求沈浪到沈爲民那裡爲他說話,別看沈彬平時一副男兒氣慨,在沈爲民面前卻老實的像只小貓。
年前鎮政府組織民政、財政、司法、勞動幾個部門走訪五保戶,困難羣衆,要求正月十五之前由民政部門把走訪信息回饋到鎮政府。
沈爲民過了初五就開始下鄉,晚上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沈浪從鍋裡端出熱呼呼的飯菜放到沈爲民面前:“舅舅你還沒吃飯吧!”
沈爲民“噢”了一聲,疑惑的看着沈浪。這幾天回來時不是妻子黃德珍,就是妹妹沈凝香端上飯菜,今兒怎麼就換人了。
“怎麼,惹禍了?”沈爲民拿起筷子夾了口菜,笑呵呵的看着沈浪。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沈子婧打着哈欠,不理向她瞪眼的沈浪。
“哪有的事。”沈浪怪沈子婧無故說風涼話,把自己打好的腹稿攪得一點一剩。
“你邵叔帶你去省城,你怎麼比他晚回來這麼長時間。”
沈浪初六離開秀水是邵至剛幫他圓的謊,要不然真不曉得找什麼藉口跑出去。
“啊,在省城碰到了一個同學,結伴到處走走。”沈浪沒想到舅舅會忽然問這個問題,就想着找個藉口離開,一看到沈彬可憐悻悻扒着門縫向外張望,終於忍了下來。
“過了年我們又長了一歲,可舅舅你都有白頭髮了。”
“真的嗎,老爸,我給你拔下來。”剛纔還在打着哈欠的沈子婧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幾步磞到土坑上,帶起一陣香風。
沈爲民就皺起眉頭:“又往身上噴什麼了,這麼難聞!”
“什麼欣賞水平,這可是香水”沈子婧的積極性一下被打掉,撅着嘴又回到椅子上,懶洋洋的看着電視。
沈浪就笑了笑:“表哥今年二十三了,在咱們農村也算是大齡青年了,我記得舅舅是二十二歲和舅母結的婚吧!”
沈爲民不知道沈浪怎麼忽然提起這個,想到妹妹這些年獨自一人把小三拉扯大,心裡就頗不是滋味。都說紅顏薄命,想到妹妹寧爲那個負心漢寡居十多載,沈爲民心裡就堵得慌,像有塊石頭壓在心頭。看着沈浪與那個人越長越像,暗暗嘆了口氣,嚼在嘴裡的飯菜就有些苦澀難嚥。
沈爲民當兵轉業後,靠着老戰友的關係落戶到千里之外的秀水,在秀水鎮做了一名機關幹部,想一想這些年的經歷,心裡感慨萬分。
當初妹妹未婚先育,那個人一去不返,父親一怒之下大病一場,老父親性情剛烈,見不得女兒讓人在背後戳脊梁骨,帶着女兒外孫投奔了兒子沈爲民。
沈爲民想不明白,人心都是肉長得,當初老父親和妹妹在那個人最困難的時候幫助他,卻想不到換來這樣的結果,如果在有機會見那個人一面,沈爲民真想好好質問他:良心何在!
嘆了口氣,沈爲民放下筷子,知道妹妹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又何苦來,只是替妹妹感到不值,何必苦了自己。好在小三能夠無憂無慮的生活,就當沒有那種父親吧!
“......表哥和孫友利的女兒處朋友,孫家好像有些不大同意,但兩個年青人卻處得比較投緣......”
“什麼?”沈爲民走了神,剛剛聽了沈浪的話纔回過神來。“彬兒和孫家的丫頭處朋友,怎麼自己沒有聽說過。也怪自己太粗心了,那小子性子雖野了點,怕自己卻怕得跟什麼似的,怎麼可能和自己說這些事。”
“怪我太粗心了,彬兒過年也二十三了,確實該成家了,我像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彬兒都一歲了。去,小三,把你表哥叫來,我問他幾句話。”沈爲民有些慚愧,自己對兒女的關心太不夠了,只知道嚴厲的要求他們。
沈子婧一直在注意聽父親與沈浪的講話,立刻滿心歡喜的跑去叫人,不一會的工夫,家裡的人就全部被她叫了進來。
沈彬小心冀冀的坐在沈浪身邊,黃德珍和沈凝香問東問西,沈浪就幫着解答,該說的說,不該說的自然就略到了一邊。
“兩個孩子相處的好,孫家老人不同意。”
沈爲民聽完後皺起了眉頭。“既然你們倆人願意,老人的意見還是次要的,過了十五讓你母親託個媒人說和一下,我與孫友利見個面,沒有媒人勾通總是差了些程序。”
沈爲民在兒女婚姻問題上還是放得開的,只要自己孩子願意,做父母的總要支持。沈彬沒想到父親在這件事上會這樣開通,早就喜形於色。
沈浪笑道:“擇日不如撞日,我看就找邵叔做媒人,他見識廣,又能說會道,孫友利這人有些勢力眼,換做邵叔去,他總要給些面子的。”
孫友利爲人勢利,秀水鎮無人不知,偏生了個懂事又漂亮的女兒,多少人家託媒碰了壁,沒有幾分斤兩的人家即使眼饞孫燕,也曉得摸不得孫友利的老虎屁股,沈浪的提議恰好對症下藥。沈爲民即使不關心鎮裡的瑣碎小事,對孫友利也是有耳聞的。
沈浪知道舅舅的性子,見舅母也沒反對,立刻站起身子道:“我這就找邵叔說去。”
“小三,你急什麼......”
***
邵至剛兌下磚窯廠在秀水鎮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能一下子拿出幾十萬把鎮辦廠子辦下來,這份能耐在小鎮人眼裡就變得神聖起來。
王翠萍這些日子腰桿也挺了起來,覺得跟左鄰右舍說話時中氣十足,揚眉吐氣的日子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了。王翠萍知道邵至剛能夠承辦下磚窯廠是沈浪給出得主意,雖然不知道內中原由,但是見到沈浪卻比過去還要親切。
邵至剛知道沈浪到省城是爲了貯備原材料。
北地房產發展勢頭迅猛,與佳華聯合持股幾讓邵至剛旋暈。如果放在一個月前,邵至剛曉得沈浪爲貯備原材料動用上千萬的資金,打死他也不會同意沈浪去冒這樣的險。
而此時,佳華建總不持否定態度,反而有縱容之意,這就不能不讓邵至剛玩味了。此間的商機邵至剛也或多或少的能夠抓住些頭緒,但和趙佳華這種在商場上打拼幾十年的人相比還是略顯稚嫩。
現在沈浪的一舉一動,邵至剛已經看不明瞭,既然寬城首富趙佳華都能信任這個他看着長大的孩子,自己又怎會懷疑沈浪的商業天賦。
邵至剛私下也曾算過一筆帳。原材料市場價格近幾年穩步提升,但是動用這樣大的資金存儲原材料,所獲利潤在支付銀行利息後,在扣除中間環節支出,獲利甚薄,動用這樣大的資金,有些得不償失。
邵至剛就在想,是不是中央又什麼政治動向被沈浪獲悉。轉念一想,又有些好笑。沈浪雖然與吳京走的近,但是吳柄權只是副部級的官員,似乎不大可能提前知道中央政府的政策方針,這在政治制度上也是不允許的,更何況透露出來。
與邵至剛聊了幾句磚窯廠的事,沈浪就笑道:“這次進省城已經和北鋼集團的銷售代表談妥,七裡堡的原材料倉庫暫租給北地,期限爲半年。我預定了六仟萬原材料,其中包括鋼材、鋁錠、電解銅。預付資金一仟萬,五月末交付貨款二仟萬,七月末交齊全部貨款。”
邵至剛的心就隨着沈浪報出的數字砰然亂跳,連忙飲了一口茶水掩飾自己的震驚。
“佳華建總與亞都房產做中保不是隻貸出二仟萬嗎?”邵至剛有些疑惑。
沈浪就笑道:“蘇聯解體給共和國帶來的震動不亞於一次強地震,但是蘇聯模式與共和國的特色道路有着本質的區別。年前,中央領導的講話精神已經把今後一個時期的發展方向點明出來,就看是否有心人加以利用。
老首長喊出的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是決不會受西歐鉅變影響的。我想,在這個關健時期,老首長必然會通過某些方式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那個時候將會是內地改革開放的又一個上升期,不僅原材料市場,房地產、金融行業都會成爲創造財富的神化。距離交付第一批貨款還有幾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應該足夠運作了。”
沈浪所說指的自然是九二年年初老首長的南巡講話。在過十幾天,老首長南巡講話的消息就會一點點傳遍神州大地!如果歷史的軌跡沒有變更,三月份人民日報,中央電視臺,各大報紙將會長篇累牘的報道老首長南巡講話的內容,中國將會迎來改革開放的第二個春天。
邵至剛雖然知道內地政治動向對經濟發展的影響之大,但是沈浪的前瞻性卻不是他能夠觸及到的,只能苟同的笑了笑。知道沈浪是在豪賭,賭的不僅是個人的運氣,而是整個國家的氣運。
沈浪雖然從北鋼借調了何靜,並叫她在一月二十五號之前招聘十名員工。但是這些人手還是難以應對幾仟萬原材料的流動,沈浪早有打算要邵至剛負責,此時提出來,到讓邵至剛嚇了一跳,細想起來那可是幾仟萬的物資啊!
磚窯場暫時由沈彬來負責,邵至剛對這個提議沒有非議。
磚窯廠雖然不大,但是事無鉅細都要由沈彬操辦,到是個鍛鍊人的地方。沈浪有着兩個打算,一方面有意鍛鍊一下沈彬,另一方面給他搏個好名頭,封住孫友利的勢力眼,正是一舉兩得。
邵至剛哈哈笑道:“這個媒人我當定了,回去告訴你舅舅,等着抱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