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於桑姨在冰箱裡儲備了不少吃食,許友鬆像模像樣的繫上圍裙,唰的一下抽出菜刀,放下案板,讓於青把冰箱裡的東西都盡數清點過一遍——很快就念念有詞的擬定了菜單。
於青見他一副胸有成竹,且也的確清爽麻利的身手,感覺自己嘴巴里足能塞下個雞蛋:“班長,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會做飯?!”
許友鬆唰唰唰在案板上切着香菜,頭都不帶擡的:“做飯能有多難?以前在家的時候那是沒機會實踐,這不一翅膀颳去了國外,沒人管沒人疼的,還不就得自個體恤自個兒?”
說着隨手又從盆裡撿了個於青剛削完皮的土豆,開始切片,“你是不知道,我那學校嘛都挺好,就是食堂的菜太難吃!馬來人口味偏淡,平時吃的東西,是鹹也不夠鹹,甜也不夠甜的,放咱北方人嘴裡,真能淡出個鳥來。這華人呢,口味就偏海南那一塊,不是酸就是辣。至於印尼的,天天就愛搞什麼椰漿咖喱,黏黏糊糊一坨!瞧着就叫人犯惡心!我剛去的時候,啥都吃不慣,足足吃了一個月的泡麪。後來吃的眼珠子發綠,頭髮衣服上都一股的泡麪味!”
明明挺悽慘的事兒,可不知道爲啥於青現在聽到耳朵裡,更多的是一種幸災樂禍,甚至幸災樂禍到噗嗤一口,忍不住笑出來:“真慘!”
許友鬆側臉涼涼斜藐她一眼:“我就知道,你這沒良心的,心裡指不定多樂呢!”
他儀態十分好,便是穿着圍裙站着切菜的現在,也是脊背挺直,白襯衣的袖子挽的有棱有角——明明並不算是美男的長相,卻是在這種一派從容遊刃有餘的氣度下,生生生出一種十分成熟的韻味,把明明同齡的自己襯托的十分幼齒。
可於青挺享受這種對比,也的確如他所言,十足樂呵:特別是想象一下這平日裡最巧言令色無所不能的班長,在異國他鄉渾渾噩噩的渾身飄着泡麪味,這感覺……真叫人覺得蠻好笑的。
而且這遭遇,也和他方纔跟她和小池大書特書的各種風情趣事大不相同——其實他們有小半載的時間不見,再加上當初告別時,那個意義頗不明朗的“告別吻”,以至於於青再次與許友鬆謀面的感覺,其實還有點……不知所以的小陌生和疏離感。
但方纔他關於“吃食”上的這番吐槽,卻彷彿一下又把人拉回了他們在懷姜念一中時,彼此那種自然而然的親近和無拘無束。
“所以啊——”
說話間許友鬆已經換了把刀,又重新換過一面案板,開始切牛肉了,“所以乾脆就自己做了。反正我住的是學生公寓,有一間很大的廚房,而且周圍屬於華人聚居地,買東西什麼的都很方便。對了,”
他一副十足的大人範兒,“你要是以後和小池去新加坡玩兒,我可以負責管飯,保證頓頓都不帶重樣的!”
於青抱着冰箱,一個勁點頭:“好好好!就這麼說定了!我們一定去!讓班長你管飯!”
“聊什麼呢這麼熱鬧?”小池從廚房門口探進一個腦袋來。
“聊班長啊,你看看,現在了不得了,都練成大廚了!米其林三星!”
許友鬆頭依舊都不帶擡頭不帶回頭的:“於大青你還別埋汰人,哼哼待會小心別吞掉舌頭!”
小池拽了下於青的袖子,示意她出來。
於青走出廚房,小池跟她商量:“打電話讓超市送兩箱青啤上來吧?”
話說小區門外那家超市的確有送貨上門服務,不過於青有點遲疑:“你還在康復期,不能喝酒啊……”
他搖頭:“沒事,大夫也說過了,一點點不礙事。再說,松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有菜沒酒,總覺得不夠盡興。”
於是——
還真就盡興了。
茶几上堆的滿滿的盤盞,一大半都已經快見底了——地板上橫七豎八的扔着喝空的啤酒瓶子。
於青坐在地板上,一手在茶几上抱着張盤子,一手還舉着根雞翅膀啃的正歡。
許友鬆伸長胳膊過來,給她面前已經喝空的杯子重新斟滿黃橙橙的啤酒,見她這形象,嘴角小梨渦忍不住的跳躍出來:“於大青!你吃就吃吧,這還抱着盤子是個什麼意思?”
她滿嘴噴香:“怕你跟我搶!”
對方笑起來——
許友鬆喝酒,有個特點,越喝臉越白,眼睛越亮。
不像小池,明明是三個人裡喝的最少的,此下臉和脖頸都已經變的通紅了,雙眼也開始有點聚焦不穩——話說他模樣瞧着能喝,其實酒量真心麻麻,真心還不及許友鬆。
不過他喝酒後倒是看上去隨和了很多,臉上的肌肉似乎都在無形中放鬆了下來,瞧着更像一頭大狗狗了,只不過是醉眼惺忪的大狗狗,有一種隨和慵懶感,特想叫人蹂躪的那種。
於青對中國的酒文化,也多少有點了解酒這個東西,效用有時候的確很奇妙——
例如它能把一場規規矩矩的飯局變成牛哭馬叫的現場,也能把一個衣冠楚楚的體面人變成個抱着人不撒手的黏糊蛋;更甚至,能把一個好脾氣的老實人變作敢動手打人的暴烈份子。
每個人在酒精的作用下,似乎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變化——就像自己,於青腦袋暈暈的想,不知不覺竟也是幾大杯下肚,而變化之一,就是自己變的更愛笑了!
他們的任何一句話都能惹的她笑個不止,酒精在她身上起到的作用似乎是把她變傻變低齡了:例如見着愛吃的,乾脆抱着盤子不肯撒手,像個一心要吃獨食的三歲小盆友。
許友鬆伸手過來,掌心輕輕摸了摸她頭頂,笑容有點模糊:“於大青乖,沒人給你搶。不過小心別把湯滴去衣服上。”
窗外夜空變的倏忽一亮,有五彩的光線劃過夜幕——她放下盤子跳起來:“放煙花了!”
跑去陽臺的落地窗前,果然,放煙花了。
西向的半片天空正被五顏六色的閃耀繽紛點亮,其實夜已經很深了,夜幕深沉,遠處的燈火都變的有些黯淡——可這一瞬,不知道哪裡也不知道是誰燃起的煙火重新照亮了幽藍夜空,迸射在她睜的大大的褐色瞳孔裡。
許友鬆聞聲也走過來,和她並肩一起仰頭望着被點亮一新的天空。
於青回頭喚:“小池,快來看,放煙花了!好漂亮!”
身邊人輕聲:“別叫了,他睡着了。”
果然,那個大狗狗已經倒在沙發上睡着了,臉色紅紅的,呼吸綿長平靜,睡的十分安穩。
她有點後悔:“不該讓他喝酒的……”
“沒事,”他安慰,“這一點酒對他來說沒關係,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往下自然是收拾一屋一桌的杯碗狼藉,於青去臥室拿了牀毯子給小池蓋去身上,然後抱着紙箱去撿地上的空酒瓶,沒想到一時頭暈眼花,幾乎朝地面張倒過去——許友鬆扶了她坐去地板上,拿了靠枕墊在她身下:“你有點低血糖,不過酒裡含糖,應該不是低血糖的事。但你血壓也低,又喝了酒,別動了,我來就好。你先躺一下。”
又從臥室裡拎了牀毯子蓋去她身上,順手摸了下她的頭髮。
於青於是摟着靠枕看他手腳利索的收拾着杯碗盞碟、擦乾淨桌面和地板,在客廳和廚房間進進出出——她腦袋有點懵,暈乎乎的,可依舊努力試圖張大眼睛:“班長……你可以睡我的房間,小池腿不好,不能動他,就讓他在沙發上睡吧,他以前也睡過好多次。”
許友鬆點頭,走去沙發旁彎腰看了眼小池,擡頭衝她笑:“他睡的還真熟。”
然後,他又走去廚房了。
從廚房傳來水流聲,想來應該是在洗涮碗筷。
於青迷迷糊糊的想,果然還是無所不能的班長,連刷碗都會……
再然後,她腦袋太沉了,沉到她不得不蜷縮進毯子裡,耳邊的聲音似乎變得遙遠:極輕的腳步聲、關窗聲、拉窗簾時窗簾盒的唰唰聲……
有掌心輕攏着她的頭髮,他似乎在喚她的名字,可她一點都沒有力氣張開眼睛,只能模糊的搖着頭,將自己更蜷成一團。
光線終於漸漸暗淡了下來,四周無比安靜,而她,似乎整個人也在慢慢沉入到黑暗卻溫暖的洞穴裡去了……
沒有人知道過去了多久,四周依舊黑暗而溫暖。
“於青……”
暖暖的氣息拂動她耳邊的髮絲,“於青……”
“嗯……”
嗓子眼裡模模糊糊的應着,這氣息如此熟悉而叫人心安,她不由懵懂伸出手去,果然搭到了一個結實的肩頸上。
張開手臂摟住他的脖子,她將他拉向自己:“小池……”
手下的肌肉,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
卻,終於又慢慢放鬆了下來。
“小池……”她嗓子眼裡睏乏的嘟囔着,“我好睏……張不開眼睛……”
“我知道……”
似乎低低嘆息過一聲,溫熱的掌心按去她的額上,“你睡吧……好好睡,我知道,你很累了。”
她模糊着點頭,雙臂收緊,將他更近的拉向自己——不同於掌心的溫熱,他的皮膚似乎帶着一種秋夜的涼,冰沁沁的。
“於青……”
他再度嘆息一聲,指尖擎住了她的下巴,就這樣深深吻去她的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