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好，女兒是父母的小棉襖。
四姐妹裡最漂亮、最好吃、最喜歡打扮、也最財迷的滿妹，是李家明二伯、二嬸最頭疼的小棉襖，從小會讀書、嘴巴比蜜還甜，就是二十五六了還不找男朋友。每次二嬸打電話來，都得跟李家明嘮叨這事，讓他多留點心。
老人家的話是不能違背的，李家明一邊對着電話嗯嗯啊啊，一邊示意想插話的滿妹閉嘴。等李家明把電話那邊的二嬸哄安心了，不樂意的滿妹將手裡的蛋筒塞進他嘴裡，氣鼓鼓道：“五哥哥，我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要你們管這些事？”
這玩意甜不拉嘰的，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吃，不喜甜食的李家明幾口吃掉嘴裡的蛋筒冰激凌，沒好氣道：“你以我想管啊？”
“那你還答應？”
“我不答應，我不答應怎麼辦？去，把本子拿出來，我們商量些事”。
李家明的想法很簡單，由李氏基金會捐一筆款子出來，以歐美同學會的名義，與政府合作吸引青年學者回國。他鄉雖好，終非故國，與其大家在美國苦熬，還不如回國做研究。
這哪行，國內的情況誰不知道？本科在國內讀的滿妹，連忙提醒道：“五哥哥，你就是有再多的錢都沒用，學堂裡那幫當官的有幾個好人？”
“這是你的事，你去擬一個財務預算、監督制度出來，防止那些烏七八糟的事發生。”
這錢十有八九打水漂，可五哥哥想做的事就沒有聽勸的時候，心疼錢的滿妹連忙道：“五哥哥，政府和學堂不會聽你的！你又不是沒在學堂裡呆過，那幫校長、主任的嘴臉你沒見過？”
這不難辦，去請尊能鎮邪的活菩薩就是，李家明打完幾個電話，走進自己書房去思考、推演。
這事在政治上是得分的，科技興國叫了多少年，國家投資了多少資金，又出臺了多少優惠政策？效果呢？
學術腐敗，剽竊成風！
關鍵還是體制上出了問題，高校行政化在五十年前，能高效培養出國家急需的工程師，但如今已經妨礙了科技發展。科研項目、經費、資源掌握在官僚手裡，高校想不腐敗都不可能。
推動去行政化改革是不可能的，那是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遠不是自己能幹的事。然而，找一個地方進行試點，卻是極有可能的，只要不去踩政治紅線，沒人願意背個阻礙科技興國的黑鍋。
選擇哪呢？
母校？那是不可能的，牌子太大，店大欺客。
李家明找出全國地圖鋪在書桌上，一路看過去一路搖頭，最後盯着自己老家不眨眼。號稱全國重點卻是真正的三流學校，別說兩院院士就是博士學位授予點都沒有一個，這樣學校只要自己願意掏錢，加上自己的名聲完全可以客大欺店。
當校長，李家明很有興趣，但他沒那個時間和精力，得找一個比自己還更有聲望的人。李家明就想借人家的雞，替自己先下個蛋，辦一所研究性大學。
可辦學的念頭一冒出來，猶如一盆冷水兜頭而下。
不是李家明捨不得掏錢，而是事不可爲。
那些同胞寧願在美國苦熬，也不願回國發展，真的只是因爲不衣錦不還鄉？
生活條件優越、平等、自由、學術氛圍濃厚……等等，他們改變不了環境，但能用腳選擇。在整體還算平等、公平的美國，他們不需要拼爹，不需要吸霾，不需要喝三聚氰胺……。
捫心自問，如果自己不是走到今天這一步，如是自己僅是個學術上有點成就的華裔，也不會想着回國去給領導陪笑，更不想自己的孩子站在大雨裡歡迎領導視察。起碼在這裡，只要你幹出了成績，不需要在論文上添上boss的名字，還得把他的名字放在自己之前。
他鄉非故國，話是不錯，奈何故國不留人，只好遠走他鄉逐夢。何況首長、領導的子女都往歐美跑，還能讓他們這些憑自己苦讀出國的人回去？
將手裡的地圖一扔，李家明頹然嘆氣。他早過了憤青的年紀，早不會被愛國、報國之類的口號激動。用楊芬華那毒舌婦的話來說——土地又不是你家的，你愛人家的東西是不是有病啊！想讓這幫不想被人代表的學子回國，簡直比登天還難，或許這纔是國家出臺那麼多優惠政策，也吸引不了多少人回國的原因。
唉，故國啊，想愛你可真不容易。算了，這不是自己能操心的事，李家明拉開書房門，讓正不樂意的滿妹別忙活了。
“另外起草個計劃，設立一個基金會，向華裔科學家提供科研經費。要技巧一點，不能讓人抓到話柄。”
這個容易，可滿妹不解道：“五哥哥？”
“照我講的做，老楊，我們聊聊？”
“嗯”，有求於人，楊芬華沒了平時的伶牙俐齒，還端了兩杯咖啡進書房。
兩人沒聊幾句，李家明連忙又翻出她那份幼稚得可笑的計劃書，仔細琢磨起來。老楊的想法還真有道理，基礎性研究確實不能產生直接的經濟效益，但其成果能應用在產品上。別的不說，單這些專利都價值不菲，四哥讀博士時的專利，那些公司每年還得給他交專利費呢。只是因爲他是利用加州理工的設備、拿了薪水，才把大頭歸了學校，否則靠那幾項專利都能成爲百萬富翁。
唉，自己還是學經濟的，還博士、還當上了系主任，居然連這些基本的經濟常識都要一個外行來提醒，可想自己平時多封閉，除了互聯網、電子產品之類的外，對其他行業有多漠視。
見事情有了轉機，不想回國的楊芬華連忙解釋大學裡的制度，勸說道：“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家德每年能拿十幾萬的專利費，要是由你來象學堂裡樣提供設備、薪水，不一樣能賺錢？
再講了，生物工程又不單是基礎性研究，還可以研究其他方面的東西，比如製藥、農業、醫藥、食品、環境保護等等好多方面。”
說完，平時象女強人一樣的楊芬華又嘆氣道：“你是不曉得，我們這些人平時看起來蠻開朗，其實都不喜歡跟那些委員、系主任套近乎。等到申請課題經費時，他們連人都不認得我們，哪象那些印度人活絡？”
後面的話，李家明也沒辦法。自己這些同胞都是一個教育體系出來的，潛意識裡都信奉人要有真本事，要靠真本事出人頭地，結果融不入美國，除非象四哥那樣耀眼，否則四處碰壁在所難免。不要說別的地方，即使在漢華研究院，有自己暗地裡偏袒，白人和印裔都佔了上風，何況是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