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說制度不是起源於美國，卻是美國人玩得最溜，也玩得最正規。在美國求學時，李家明還深入地鑽研過，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腐敗的溫牀，卻可能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合適的制度。
也正基於對這一制度的認同，楊國慶在董事會上要求匿名投票，並且給予各人相互遊說的時間，李家明痛快地答應了。臨離開會議室時，他還欺負楊國慶聽不懂英文，用一首膾炙人口的英文詩給他的夥伴們作了次遊說。
聽不懂，但能猜出其中大概意思，那首被猶太人刻在牆上的詩被王志棟用中文複述出來後，不禁讓楊國慶毛骨悚然。
虎鬚捋不得，老虎屁股更摸不得！
顧不得可能會得罪李家明那狠人，楊國慶開門見山道：“老王、小馬，你們都是在國內見過世面的人，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你們就不勸勸他？”
什麼叫在國內見過世面？聽得出話音的兩人相視苦笑，如果勸得了，還能不勸？
楊國慶也知道這二人不敢勸，換成自己是他們，也不敢輕易跟李家明那混蛋吵鬧。可這事必須解決，否則事情鬧大了，別人的下場不知道，反正自己的結局一定不會好，誰讓自己是漢華的董事呢？思前想後一陣，楊國慶沉聲道：“如果，我說的是如果，如果我們否決了這項決議呢？”
怎麼否決？以王志棟對李家明的瞭解，別看那小子平時跟大家有商有量，關鍵時候跟他唱對臺戲就是開戰。且不說他手裡還握有超過40%的股權，連任豔頻、姜宇他們都唯他馬首是瞻，如果真走到了那一步，在座的包括自己在內都會被他驅逐出董事會。
王志棟和馬樺騰沉默了一陣，最後還是由更純良的王志棟來提醒。
“老楊，別挑戰他的底線，當年鍾朝誠就是觸到了他的底線，結果被章狐狸驅逐出sohu的。”
“鍾朝誠也沒吃虧吧？”
是沒吃虧，要不是正好遇到桂銘他們，而且拿到了李家明的商業計劃書，鍾朝誠還翻得了身？如果沒有那些巧合，恐怕早淪爲中關村裡的小老闆了。
怎麼辦？楊國慶苦思冥想一陣，勸說道：“好吧，我們就事論事。利方、漢華起家是乾淨的，而且又從不參與政治，誰會來對付你們呢？老王、小馬，你們想一想，這些年來落馬的人，可有一個是乾淨的？
這不是亂世而是太平盛世，如果法律連你們這樣的人的利益都不能保障，整個社會基礎都會動搖，試問誰敢冒這風險？”
兩人默然不語，楊國慶敢肯定對方聽進去了，卻不敢確定他們會聽自己的勸，李家明那混蛋的威望太高了，哪怕他說太陽從西邊升起來，這幫人也會找出在金星上太陽確實是西落東昇的理論依據。沒辦法了，拼着退出董事會，也得把這事給按下去，打定了主意的楊國慶無奈道：“言盡於此，我再和kyle先生他們聊聊”。
兩人坐在那矛盾了一陣，終於還是默契得起身，出了會議室後相視苦笑。問題的嚴重性，大家心裡都清楚，但那又能如何？kyle、楊至遠、中村再加上那兩女董事，除了李家明本人外，誰能說服得了他們？除了時而不時跟李家明吵鬧的楊至遠外，那幾個誰不把李家明當成了神？
神啊，既然是神，那就一切都是對的，哪怕是錯的也是對的。兩人苦笑着走了王志棟的辦公室，馬樺騰猶豫良久，最後還是小聲道：“棟哥，我覺得我們還是找家明談談爲好。董事會應該是大家自由發表看法的地方，不應該摻雜着個人得失，否則不利於公司的長遠發展。”
“你想反對？”
遲疑片刻，馬樺騰還是承認道：“對，任何人都不是神，總會有犯錯的那麼一天。我不知家明這次是否錯了，但我必須要有堅持自己觀點的勇氣。”
“也是，你執掌着整個利方，確實要有堅持的勇氣。”
“您也一樣，研究院是您主導的。”
好象也有理，矛盾了良久，王志棟最後頹然嘆氣，起身道：“走吧”。
“要不要？”
馬樺騰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對李家明極爲了解的王志棟立即搖頭，警告道：“小馬，永遠不要試圖挑戰他的底線！”
馬樺騰一激靈，連忙小聲解釋道：“不是，我是想交換下看法。”
有事可以放在臺面上談，卻不可在桌子下動手腳，這是一個原則問題，不想真正觸怒李家明的王志棟訓斥道：“錯，你這是串聯！我們先犯規，日後就怨不得他也犯規！”
臉上漲得通紅的馬樺騰連忙稱是，跟在他後面去了李家明的辦公室。
兩人的到來出乎李家明的意料，但細細想來又正常，如果他們連表示反對的勇氣都沒有，那真是自己看走了眼。只是這骨節眼上表示對自己的反對，李家明不知是該欣慰還是惱怒，反正心裡五味陳雜。
見李家明臉上陰晴不定，兩人心裡更是直打鼓，倒不是倆人怕什麼，而是李家明這麼多年來，他就從來沒有錯過，而且也沒有輸過。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馬樺騰只好硬着頭皮道：“李董，我必須反對。利方是紮根在國內的公司，如果與政府的關係搞僵了，不利於我們的長遠發展”。
“是嘛？”
陰鬱的李家明又盯向王志棟，馬樺騰的理由站得住腳，反對得也光明正大，那這就是公事上的分歧，他呢？
刀子樣的目光掃過來，即使與他關係很親密的王志棟也心裡發虛。與李家明交往十幾年，王志棟眼看着一家百八十人的小公司膨脹成員工數萬的跨國公司，除了那些不計工本地開發技術之外，又有多少是不爲外人所知的爾虞我詐？可事情走到了這一步，就必須要站隊了，王志棟只好硬着頭皮道：“家明，你是對的，今日我們不爲他們辯護，他日誰爲我們說話？但楊國慶也是對的，我們沒有資本的原罪，根本無需考慮不存在的威脅，我會支持你的決定，但保留我的意見。”
這在馬樺騰的預料之中，王志棟雖然執掌研究院，但研究方向大多由李家明指導，其實是實質上的二號人物。這也在李家明的預料之中，多年以前他們就有過共識，王志棟來負責技術研發，由他來負責公司管理與商場爭鬥。他沒有做出決定之前，王志棟肯定有發言權，但他做出了決定，王志棟就必須服從。
2：2，四個華人董事打成了平手，董事會的投票更毫無懸念，但李家明突然有種恐懼感。雖然他決定出走美國，以換來對方的妥協，但萬一對方不妥協呢？政治人物的威信是不容挑釁的，因爲一旦失去了威信，也就意味着威權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