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變強

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什麼都沒看見。

耳邊聽見了特別溫柔的歌,是那首歌。

“在我望着今年的初雪,在一起的這個瞬間,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給親愛的你,把你抱進這樣的胸懷裡。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我是如此的愛着你,只不過我的心是如此而已……”

是哪裡在放音樂?

還是有誰在唱歌?

不,其實什麼都沒有。

房間裡很寂靜,那首歌是從夢境裡帶來的,響在他沉睡的意識裡。

好寂寞。

一直以來都好寂寞。

微微側頭的時候,看見了桌上一隻死去的深藍蝴蝶。那蝴蝶被一支很長的鳳釵穿過身軀,釘在桌上,鳳釵入桌兩寸,那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他的眼睛笑了,鳳戾啊,那只是一隻普通蝴蝶,何苦呢?

“不要動。”

頭頂傳來低沉而無感情的聲音。桑菟之眼角上挑,倒過去看見一個人坐在他牀頭一邊。那人穿着米色的麻布休閒衣,寬鬆的衣角上垂着稀疏的穗子,雙袖長而寬,袖口也垂着穗子,麻布衣服底下穿着牛仔褲。衣着的風格還是那麼古怪。桑菟之頭向後仰,眼角在笑,但是他從沒見過小薇穿得這麼休閒。

唐草薇的黑色直髮依然垂到腰後,“你醒了?”

“嗯。”他坐了起來,拍了拍衣服,身上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寶砂還在你體內。”唐草薇說,“只不過暫時我的血壓住了寶砂的妖氣,找不到寶砂的實體,不知道是誰的顱骨,或者你不能消化妖力的話,有機會它還會操縱你。”

他挑着眼角笑,“操縱就操縱,反正我也無所謂”

“它會操縱你殺顧綠章,木法雨很討厭她。”唐草薇淡淡地說,“也無所謂?那反正是你的事,不關我的事。”他微微閉起眼睛,“昨天鍾商市又死了一個人。”

“哦?”桑菟之問,“誰?”

“顧家繡房隔壁‘文漬軒’,刻字的老張。”唐草薇說,“聽說屍體裡沒有骸骨,那些骨頭都不見了。他對殊蛾有特殊的癖好,一個人的骸骨至少能做出千隻-蛾吧。”

“也就是說,如果他把那些噁心的東西放出來了,至少有一千個人受害?”桑菟之說。一千個人受害,無論小薇和鳳戾怎麼救,都肯定有人會死。

唐草薇慢慢地睜眼,渾圓的眼瞳閃射出一種奇異的光芒,“嗯。”

“那要怎麼辦?”桑菟之是笑着看唐草薇說話的,他看得出唐草薇有話要說。

“你想救人嗎?”唐草薇平靜地問。

“我想是想,”桑菟之失聲笑道,“可是我沒有能力啊,想有什麼用?我還想過要上美國NBA,每個人都會想一些。”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唐草薇打斷他,“想救人的,跟我來。”他從牀邊站了起來,轉身推開房問後門,門外是異味館背後的庭園。

中華街的房子背後都有院子,異味館背後的院子就像普通的庭園,青草融融,夏日的陽光充滿着溫暖的氣息,有些白白黃黃的碎花草叢裡微微地晃,一口青石砌成的水井偏在庭園一角,潮溼沁涼的井口上靜靜落着一隻黑羽白胸的小鳥,看見有人進來了,振翅飛走。

桑菟之觸目看到那庭園,眉梢上揚。

真是安詳,也好寂寞的庭園。

“從今天開始,你就在這裡想——怎麼讓自己變強?”唐草薇那身米色麻布的衣服在風裡微微地飄,他眼眸微閉,“直到你出得了這個門,你就能救人。”

桑菟之擡起了頭,“讓自己變強?”

日光下唐草薇的影子拖得很長,那些穗子在桑菟之眼前清晰可見——他突然發現那每一條打結的方式都不一樣——是封印?還是符咒?“你要和我動手打架?”

他驚訝地看着唐草薇,小薇恐高又有潔癖,行動力也不強,難道他忘了桑菟之雖然長得像個女孩,卻是國家級的籃球隊隊長?

“不是我。”唐草薇平淡地說。

“是大家。”沈方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充滿力量和活力的聲晉。

桑菟之站起身環視了庭園一週,李鳳戾和沈方都在院子裡,顧綠章正在院子一角搭桌椅,往上放上五杯熱茶,看見他的目光望過來,回視微笑。

她似乎變平靜了,不像前一陣子那麼迷茫,是鳳戾的功勞嗎?還是大家的功勞?

“今天是第一天,小桑,我們先測試一下你能做到什麼程度。”李鳳康今天沒有穿他習慣穿的黑色西裝或者白色唐裝,他穿了一身藍白相問的運動服,和他清雅溫和的氣質不是很相稱。

“做什麼?”桑菟之退了一步,“我先說明我不會打架。你們要和我打架,我先認輸好了。”他帶笑說,眨了眨眼,眼中風情無限,“你們不覺得欺負一個女孩子很過分嗎?”

“女孩子?”沈方說,“我可從來沒有把你當成女孩子,廢話少說,看我的拳腳。”他走到桑菟之身邊,突然一拳往他肚子擊去,“下勾拳!”

“喂!”桑菟之猛一個滑步往旁邊閃開,“沈方你太過分了!”

“反應還不錯嘛,看我的佛山無影腳——”沈方一腳蹬向桑菟之胸口,“軍訓第一招——前蹬腿!”

桑菟之拍掌下壓,把他那蹬腿壓下,人往後跳步,“沈方!”

“天山折梅手。”沈方嘴裡邊笑邊喊,突然一把抓住桑菟之的衣服,把他的人扯過來勒住他的脖子。

桑菟之肩頭的衣服被他一把抓住,身不由己被扯了過來,沈方本就比他人高馬大,勒住他脖子他還真不知道怎麼掙脫,“喂喂,我說我不會打架,先認輸還不行?”

“如何?”唐草薇望向李鳳戾。

李鳳戾微微~笑,“這是孩童把戲。”他的目光望向沈方,“沈方放開他,我來。”

“唉!”沈方放開桑菟之,“這傢伙真的不會打架,三兩下被抓住就算了。”

“我來。”李鳳戾雙手空空,日光下那手指就像瑩白得快要透明一樣,“小桑,”他雙眼正視着桑菟之,“我和沈方不同,我和你動手,不是玩笑,你要小心了。”

桑菟之微微蹙眉,“嗯。”

“我要抓住你右手。”李鳳戾很有耐心地擡起右臂,以左手握住右手摺腕下壓,“這樣,看清楚了嗎?

如果被我抓住,只要稍微用力,你的手腕就從這裡斷了。“他說話的氣質很溫和,但也因爲溫和,能從中聽出平靜得當真——一旦讓他抓住了,他當真會拗斷桑菟之的手腕。

“開始了。”李鳳戾走上三步,伸手去抓桑菟之的右手,他仍然以左手,這一拿抓得很慢。桑菟之有些不知道怎麼辦好,想了一下,退了一步。

“不對,你退一步我會進一步,你的右手還在我控制之中。”李鳳戾踏上一步,“你要反擊。”

反擊。桑菟之居然站住,笑了笑,“我可不可以不反擊?”

“你——從不想反擊嗎?”李鳳戾凝視着桑菟之的眼睛,“還是……”

“我反抗也不會贏的。”桑菟之在笑,笑得豔豔的。

顧綠章一震。她突然明白小桑在說什麼,“反抗也不會贏的”——他是不是在說那時候的事?聽到朋友的求助去救人,結果被傷害得那麼徹底。那時候他一定拼命反抗過了。

我反抗也不會贏的。

是那時候留下的陰影嗎?所以以後,他不敢再掙扎,他對任何事都不再抵抗。

“你反抗或者不一定會贏,但是不反抗一定會輸——甚至會死。”李鳳戾的眼睛像是剎那看穿了什麼,竟在這時雙瞳隱然升起一層赫赫威嚴,“再來。”

他的左手再次抓向桑菟之的右手腕。

反抗?桑菟之的呼吸有些急促,反抗是需要自信的,而我還有剩餘的自信嗎?眼睜睜看着李鳳戾的左手慢慢地移過來,他本能地退後,猛地想起來不能退後,一驚之後,“啪”的一聲,李鳳戾已經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腕。

“咯”的一聲折腕,一陣劇痛,李鳳康拉高他的手臂,微微一頓放開,退後三步,“不後退,不反抗等於自殺。”

他突然發現自己不知該說什麼好,一直以爲自己可以作爲一個女孩而讓人接受,至少在他那些“朋友”羣裡是這樣的,可是在這裡,在綠章這裡,沈方這裡,鳳戾這裡,從來沒有人用看女孩的眼光看他。

甚至鳳戾用這樣嚴厲的目光看着他。

嚴厲。這種嚴厲讓他震盪,屬於男人的血在沸騰。

鳳戾的嚴厲,是因爲鳳康肯定他能做什麼而他沒有做到!

爲什麼心情會如此激動?我想要追求的穩定自己心的東西在哪裡?我一直想要從別人身上找到的,我始終沒有找到的那種堅強有力的男人的感覺、那種山一樣的感覺,難道竟然是要從我自己的胸膛中去找?桑菟之凝視着李鳳戾的眼睛,鳳戾的視線非常嚴厲,沒有半點笑意,那裡面有一種等待。

心潮澎湃。

難以自己了。

“再來!”李鳳戾的左手再度抓向他的右腕。

桑菟之一拳往李鳳戾小腹打去,李鳳戾左手下沉架開,依然翻腕去抓他的手腕。桑菟之右手避開,左手去擋李鳳戾伸過來的手指。李鳳戾眼色一振,喝道:“太弱了!”桑菟之左手加力,猛地往李鳳戾左手臂架去。

李鳳戾眼色微微緩和,左手腕硬接桑菟之橫擊的左手,“啪”的一聲他的手腕不受任何干擾般,依然一把抓住桑菟之的右手。

“再來!”李鳳戾放開他的右手,“你要記着,你是膠,不要用小桑的力氣和我動手,你有更大的力量。”

桑菟之活動了一下右手腕,鳳戾溫和寬厚體貼入微,沒有想過他有這麼大力氣,壓腕一扣令人徹骨生疼。

“再來!”

李鳳戾第四次探手去扣桑菟之的右腕,很簡單的動作,卻讓大家看得有些驚心動魄,緩慢地出手,方位和速度絲毫不變,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桑菟之這次沒有躲閃,他以右腕直接去架李鳳戾的左手,“啪”的一聲手腕相交,李鳳戾微微一笑,翻腕扣他的右手。桑菟之卻比他快上一步,竟然也伸手去抓李鳳戾的左手——“啪”的一聲雙手互拍,桑菟之跟着合掌的姿勢猛撲一步撞進李鳳戾懷裡,李鳳戾翻腕扣住了他右手,他卻也抓住了李鳳戾的右手。

“啊!”沈方笑了起來,“這算平手嗎?”

“完全不行。”唐草薇冷冷地說。

李鳳戾對他一把抓住自己的右手絲毫不感到驚訝,仍是微微一笑,“使用技巧,利用自己身體的靈活度不是不好,不過在不瞭解對手的情況下策劃複雜的方案,很容易出意外。比如說——”他右腕後收,桑菟之身不由己地跟着他往前傾,李鳳戾左手肘提起外張,“你撞過來的時候我如果藉着你抓住我右手的勢把你往前拉,這麼一撞,你可能就要受傷了。”他左手手肘尖抵着桑菟之心口,“動手的時候往人身上撞是常有的事,普通人都習慣使人失去重心跌倒,尤其是你習慣了籃球規則,可能很習慣以身體抵身體。不過如果對手是習武之人——比如像我,撞進懷裡是很危險的。剛纔第一下,我可以撞你胸口;我如果不撞你胸口,我側身一推。”

他的人微微往旁側了一下,桑菟之身不由己往前跌出一步,李鳳戾被他抓住的右腕順勢一帶,“嘭”的一聲桑菟之雙手撐地跌在地上。“或者腳下一絆,你就跌倒;第三,我如果帶着武器,你這麼撞上來豈不危險?”李鳳戾看桑菟之拍着灰塵站起來,語氣仍舊耐心平和,“第四,你的力量如果不如我,抓住我的右腕有何用處?臨敵之時,頭腦務必冷靜,不能因爲我說要拿你右手,你就以爲拿住我右手你便勝了,我們沒有定下這樣的規則。”

唐草薇微微頷首,“相關武術,你要和鳳戾好好地學。”

桑菟之深呼吸,心裡竟然油然升起了一絲不服的激動。不服,因爲自己其實還是殘留着一些所謂尊嚴的東西嗎?“那麼,我到底要怎麼樣纔對?”他的眼睛在笑,望着李鳳戾。

“你用你所有能使出來的力氣打我的左手。”李鳳戾回答,“用你認爲可以打碎我手骨的力氣,不要逃、不要等死、不要取巧。”他的氣質溫和如風,眼色卻威嚴至極,“一擊必勝!不能勝,你就絕不可能再贏。”

用盡全身的力氣打碎鳳戾的手骨?顧綠章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所謂的“變強”就是這樣殘忍的事嗎?爲什麼小桑不能一直帶笑站在大家身後?強迫他變強,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再來。”李鳳戾第五次扣拿桑菟之的右手。

這一次桑菟之當真握拳往李鳳戾伸過來的左手上猛擊下去,李鳳戾猛地喝道:“不對!”他收回左手,收回左手的動作快得只是讓人眼前一幻,桑菟之一擊落空,皺眉看着李鳳戾。

“打人手腕,當擊在拇指最末端,手指與手腕相連之處。”李鳳戾擡起左手,“腕骨和指骨相連之處有關節,猛擊在關節之上,用力對了能分筋錯骨,即使不能斷人手骨,也能讓他全手麻痹,不能動作。”

桑菟之胸口起伏,他心裡那一點不服在逐漸地變熱,爲什麼在鳳戾眼下,他就什麼都不行?雖然早就認爲自己什麼都不行,想找人陪伴想要人同情安慰,可是一旦發現自己真的做不到的時候,卻爲什麼如此地不甘心?難道其實我,其實我心裡一直都還是有好勝欲的嗎?

原來我只是躲了起來。

原來還能做個男人。

原來我還是想贏的!

鳳戾,我一定不會輸的!

“再來!”李鳳戾第六次伸手。

桑菟之陡然大喝一聲一掌往他緩慢伸過來的左手上砍了下去!

“啊!”顧綠章脫口驚呼,“小桑。”

“啪”的一聲,桑菟之的手掌砍在李鳳戾的手腕上,李鳳戾的左腕連晃都不晃一下,桑菟之卻已是身上帶汗,喘息不止,李鳳戾微微一笑,“學會了嗎?”

桑菟之收回右手的時候整條手臂都麻了,但他笑了起來,“學會了,很多。”

李鳳戾卻像全然沒事,整理了一下衣袖,他全身上下整整齊齊,不要說流汗,連頭髮都沒飄過幾下,“我放好熱水了,去洗個澡吧。”

“呵呵,鳳戾是個好男人。”

桑菟之去洗澡了。

“怎麼樣?”沈方看着李鳳戾教桑菟之那三兩下,已經崇拜得兩眼發光,“鳳戾你原來是個高手,你在哪裡學得這麼厲害的架勢?好像真的一樣。”

顧綠章怔了一下,好像真的一樣?她看着沈方,沈方果然還不知道鳳戾是個真正的高手,是連木法雨都忌憚的高手中的高手。要怎麼和沈方解釋呢?她輕輕嘆了口氣,除非他自己看到鳳戾的身手,但鳳戾內斂穩重得很,又豈是那麼輕易讓人看見的?

李鳳戾低頭去看自己被桑菟之斬了一掌的手腕,唐草薇閉着眼睛低低地問:“怎麼樣?”

“不行。”李鳳戾搖了搖頭,“太弱了,他的心裡缺乏一股氣。”擡頭看了夏日的太陽一眼,他說:“他心裡沒有一股能戰勝別人的氣,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不能改變什麼,他的韌性太強,不容易受挫,一旦受挫,便難以越挫越勇。”

“但是,”唐草薇冰冷的語調宛若幽靈在身邊發話,“已經有進步了不是嗎?”

李鳳戾溫雅地笑了起來,“能救人的人必須沒有弱點。”

“就像你一樣?”唐草薇冷笑。

“我?”李鳳戾左手慢慢握住右腕,“我有很多弱點。不像小桑,他改得了,我改不了。”言下很平靜,如夏日微花綻放,而後又被風吹落,落在草叢裡淡淡一笑。

“嘿!”唐草薇換了話題,“以桑菟之的程度,想要對抗木法雨,需要多久?”

“慢則半年,快則幾天。”李鳳戾說,“但是問題不在他不會拳腳功夫,在於他心裡沒有那股‘勢’,而且他的力量不足,太不足了。”

“他欠的力量,我給他。”唐草薇面無表情地說。

“你給他?”李鳳戾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問,“你想做那個拿自己的肉喂老鷹的和尚嗎?”

“不喂的話,那頭老鷹不就死了嗎?”唐草薇淡淡地回答。

“再喂下去,你就不怕你自己先死了嗎?”李鳳戾也淡淡地說。

“死?”唐草薇語音裡那種低沉的妖氣驀地翻了上來,像那日唐川河水和風湍急,在木法雨的狂嘯之下翻騰起最深沉的暗色一樣,極妖、極深、極冷,“如果會死就好了。”

“小薇,我們要把小桑練到什麼程度,纔算是‘變強’了?”顧綠章的聲音從庭園邊傳來,“他真的能變強嗎?”

“練到什麼程度?”李鳳康轉頭看她,溫雅地回答,“誰知道呢?但是至少,他必須盡作爲一隻膠的責任,他如果不能救人,很多人就要死。”

“這就叫做命運嗎?”她輕聲問。

“每個人有每個人不得不揹負的事,綠章,就像國雪的死一樣,每個人都必須揹負一些事,經歷一些痛苦,那纔是和別人不一樣的生活。”李鳳糜溫和地說,“我認爲對於小桑來說,這是一件好事。”

她想了想,輕輕吐出一口氣,“鳳戾,我覺得有很多事,應該向你學學。”望了天空一眼,她的心情平靜了很多,“我總是很容易縱容別人不停地痛苦,總是被人說溫柔,卻救不了任何人。”

“我也是。”李鳳戾對她微笑,氣息徐和平靜,這一句話像已經沉澱許久許久了。

她看着李鳳戾,微微一笑,鳳戾纔是真的很溫柔的人。

第一天的特訓就這麼過去了,晚上看新聞的時候,新聞裡再次詳細描述了顧家繡房隔壁張薄安的奇怪死因,又把這件事和幾個月前顧家夫妻失蹤死而復活的事聯繫在一起。聽新聞的語氣,竟是有些懷疑顧詩云夫妻死而復活,鍾商市種種離奇詭異的死亡和受傷案件都和顧家夫妻有關。顧綠章默默無語,沈方不停地詛咒木法雨,李鳳戾和唐草薇都不插嘴,新聞播完以後,桑菟之笑着說:“如果我變得很強,能怎麼樣呢?”

“你能像吃蝴蝶那樣,吃了木法雨。”

“呀!好惡心啊。”桑菟之風情萬種地挑眉,“我可不可以不吃?”

“你確認你已經足夠強了嗎?”唐草薇冷冷地說,擡起手腕,腕口的繃帶還在,那濃郁得紅色印泥似的血仍舊滲透了白色繃帶,扯開繃帶,拿過昨天那隻酒盞,他仍舊用杯緣抵着傷口,在桑菟之驚愕的目光中慢慢接了半杯鮮血出來,“喝下去。”

“喝血?”桑菟之按着桌子站了起來,“我不是吸血鬼爲什麼要喝血?”

“你太弱了,不喝血的話,不要說救人,反會成爲寶砂的食物。”唐草薇冷眼看着眼裡還帶着笑,彷彿覺得喝血只是個笑話的桑菟之,“還是你要去動物園獅山虎園參加一場難得的盛宴?”

桑菟之看了他一眼,先是驚愕,然後覺得生氣,最後失聲笑了起來。他忍不住笑起來的樣子很有男孩子的明朗,不像故意賣弄風情的妖嬈,“這是你的血,我不喝你的血難道不是對你好嗎?幹嗎說得像我不喝你的血對不起你的樣子?”

李鳳戾莞爾,顧綠章微笑,沈方乾脆就笑了起來,唐草薇眉頭一皺,“喝。”

桑菟之接過那杯血,“以後每天都要喝你的血?”

“只要你不吃獅虎,就必須喝我的血。”唐草薇平淡地答。

桑菟之把那杯濃郁的血放到鼻下輕輕嗅了嗅,血腥味裡有一股黯淡的藥香,嗅不出究竟是什麼藥,“喝到我變強爲止?”

“嗯。”唐革薇端起一杯自己調製的紅茶,淺呷了一口,以鼻息回答。

“那你不就是我的食物?”桑菟之眉眼帶笑地看着唐草薇,那眼神竟有一絲絲調笑的味道。

唐草薇不再理他,“鳳戾。”

“嗯?”

“三天之後如果他沒有進步,把他給我從這裡趕出去。”唐草薇平淡地說。

“唉?”

“不潔的東西,和野獸一樣,令人難以忍受。”唐草薇從桌邊站起,端着那杯紅茶,一步一步平穩地上樓,不再回頭。

飯桌上一時間安靜得落針可聞,桑菟之緩緩眨了眨眼睛,顧綠章以爲他會笑,至少會像從前那樣更加風情萬種地笑,可是他用左手輕輕捋了捋頭髮,什麼也沒說。

時間,死寂了一會兒。

“在我望着今年的初雪,在一起的這個瞬間,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給親愛的你,把你抱進這樣的胸懷裡。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我是如此地愛着你,只不過我的心是如此而已……”

死寂了那一會兒以後,桑菟之雙手攏着頭髮,就象沉浸進了自己的世界裡,用鼻音輕輕地哼唱起來,重複一遍、兩遍。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我是如此地愛着你,只不過我的心是如此而已。如果是在她身邊,無論是什麼事情,都可以爲她做……”

“小桑,”沈方突然說,“你又想到她了嗎?”

桑菟之微微一顫,“何時開始追尋着漸長的影子,在漆黑的夜裡與她同行,牽着手,無論到何時,都會爲在一起而流淚。”他輕聲地唱,淚水從他的眼眶裡極清澈地滑過臉頰,筆直地掉了下來,沒有絲毫掩飾。顧綠章怔怔地看着他流淚,怔怔地。不知爲何,她總以爲小桑是不會哭的人。

爲什麼要哭呢?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我是如此地愛着你……”他開始抽泣,用手捂着臉,眼睛開始笑,笑得風情萬種,聲音卻哭了起來,在抽泣中哭得破碎滿地,“過了今天,無論何時,都期待我們的愛能夠長久。”

沈方用力打了他一拳,“你是在想宮華嗎?”

宮華。小桑從前的女朋友。爲什麼會突然想起她?

是被那句“不潔”深深地觸動了嗎?在沒有變成這樣以前,那時候的小桑以及他的愛情,是什麼樣的?她看着那些從正笑着的眼睛裡滑落的眼淚,那麼清澈、純正、透明。

那時候的小桑,是就像他喜歡的這首歌裡唱的那樣,是個雖然單薄,卻爲她什麼都願意做的,水晶一樣的男孩子嗎?

爲什麼要哭呢?

不是在想念已經背叛自己遠去的戀人,而是在被說“不潔”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從前的自己。以至於淚水破碎滿地,像碎了一地的鏡子,每片都已經不是原來的鏡子,卻都還閃閃發光。

“草薇的脾氣古怪,”李鳳戾在安靜了好一會兒以後說,“你們如果覺得他太過分,我就上去罵他。”聲音溫和典雅,沉靜非常。

飯桌上的氣氛頓時再度沉寂,又過了一會兒,“撲哧”一聲桑菟之先帶着眼淚笑了,接着沈方爆笑,顧綠章也忍不住好笑,“哈哈……哈哈哈……”

冷漠妖氣的小薇,在鳳戾眼下似乎是自家飼養的脾氣古怪、被寵壞了的寵物。

一桌低迷的氣氛,在一陣笑聲之後變得融洽,顧綠章在心中輕嘆一聲,鳳戾或者比她更容易縱容,只不過她只會縱容別人脆弱痛苦,而鳳戾卻能縱容人快樂。

這就是經歷過沉澱的人,才能給予別人溫暖和安靜吧?

因爲他已不再迷茫,已知道什麼是人生,而我卻還不知道。

三 賣蝴蝶的男子五 你愛她五 你愛她六 謀殺的理由七 控制七 控制三 賣蝴蝶的男子六 謀殺的理由三 賣蝴蝶的男子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四 恐懼深夜七 控制四 恐懼深夜四 恐懼深夜三 賣蝴蝶的男子六 謀殺的理由八 變強三 賣蝴蝶的男子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五 你愛她六 謀殺的理由六 謀殺的理由七 控制五 你愛她七 控制五 你愛她八 變強三 賣蝴蝶的男子五 你愛她八 變強二 蒼老七 控制八 變強三 賣蝴蝶的男子五 你愛她五 你愛她七 控制六 謀殺的理由二 蒼老八 變強五 你愛她二 蒼老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二 蒼老五 你愛她五 你愛她六 謀殺的理由六 謀殺的理由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七 控制八 變強八 變強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三 賣蝴蝶的男子二 蒼老五 你愛她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二 蒼老二 蒼老七 控制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五 你愛她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二 蒼老五 你愛她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六 謀殺的理由七 控制六 謀殺的理由二 蒼老四 恐懼深夜五 你愛她八 變強六 謀殺的理由五 你愛她三 賣蝴蝶的男子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三 賣蝴蝶的男子六 謀殺的理由五 你愛她四 恐懼深夜四 恐懼深夜二 蒼老七 控制八 變強七 控制五 你愛她五 你愛她八 變強二 蒼老
三 賣蝴蝶的男子五 你愛她五 你愛她六 謀殺的理由七 控制七 控制三 賣蝴蝶的男子六 謀殺的理由三 賣蝴蝶的男子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四 恐懼深夜七 控制四 恐懼深夜四 恐懼深夜三 賣蝴蝶的男子六 謀殺的理由八 變強三 賣蝴蝶的男子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五 你愛她六 謀殺的理由六 謀殺的理由七 控制五 你愛她七 控制五 你愛她八 變強三 賣蝴蝶的男子五 你愛她八 變強二 蒼老七 控制八 變強三 賣蝴蝶的男子五 你愛她五 你愛她七 控制六 謀殺的理由二 蒼老八 變強五 你愛她二 蒼老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二 蒼老五 你愛她五 你愛她六 謀殺的理由六 謀殺的理由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七 控制八 變強八 變強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三 賣蝴蝶的男子二 蒼老五 你愛她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二 蒼老二 蒼老七 控制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五 你愛她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二 蒼老五 你愛她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六 謀殺的理由七 控制六 謀殺的理由二 蒼老四 恐懼深夜五 你愛她八 變強六 謀殺的理由五 你愛她三 賣蝴蝶的男子一 我不是一直都弱不禁風三 賣蝴蝶的男子六 謀殺的理由五 你愛她四 恐懼深夜四 恐懼深夜二 蒼老七 控制八 變強七 控制五 你愛她五 你愛她八 變強二 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