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亦陡然雙目圓睜，舌綻春雷。
“唵——！”
梵音震耳，卍字急轉，遮天的佛掌開始下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與此同時，口齒開合不斷，般若心經經文如清泉流淌而出。
無量金光鋪開，瞬間蔓延，照得天地間一片金光，如有實質，天上地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變成了黃金鑄造。
梵音陣陣，連在上百公里外的深山中的堡壘基地中都清晰可聞。
不是通過他們的監測設備聽到，而是陳亦的聲音切切實實地傳到了這裡，傳入了他們的耳中，甚至是心中。
“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
陳亦一手平伸，發動佛光初現。
一手拇指、中指兩指輕捻，掌心向外，輕展胸前，如鏡照天魔化身，口唸心經。
他身上道傷難愈，要強行以力降魔，恐怕力有不逮。
何況旁邊還有個深淺難測的“人”。
所以看起來聲勢浩大的如來神掌，只不過是混淆視線罷了。
般若心經纔是真正的降魔手段。
說到底，這“天魔”能跑出來，不過是一時心神失守，讓魔性佔了上風，本質上，依舊還是他自己。
所謂降魔，只是降他“自己”心魔。
真正的天魔已死了不知多久，想要從那古老的歲月中踏出，重生世間，又哪裡是這麼容易的？
說到底，心魔一平，“天魔”自滅。
邊上，那華貴公子目光在陳亦和天魔化身來回移動，卻是僵硬地挪動着腳步，慢慢地遠離了二者。
一邊發動如來神掌，一邊誦唸心經，以陳亦此時的狀態，十分吃力，也要全神以待，難以分心他顧。
但還是勉力分出一絲心神，防備着邊上的那個華貴公子。
他的這一番動作，自然也看在眼裡。
只要他不是想搞事，陳亦也懶得理會。
心神三分，口中經文反倒是越念越疾，天地間的梵音也是越來越宏亮。
幾乎所有聽到的人，都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境界中。
飄飄然，空空然。
一心之中，方寸一點，兩眼之前，世間一切，都是那麼的清晰，那麼美好。
癡癡醉醉，幾乎忘卻一切。
當然，說是幾乎，是因爲確實還有一個例外。
沒有人發覺。
甚至連陳亦自己，也因心神三分，沒有注意到。
被橫切成兩半的祠堂，傾倒兩分。
另一半的殘垣之中，那副似乎用黃泥巴糊成的巨大棺材旁，那個叫做七爺的老人，仍在舉着嗩吶，自顧自地吹奏着。
從始至終，無論是紙人、華貴公子，還是天魔化身的驚天一刀，還有現在梵音陣陣，金光遍灑，如同佛國一般的景象，都沒有讓他有一點點的變化。
他就這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安安靜靜地吹着嗩吶。
時而歡暢如鳥鳴，時而哀傷如嗚咽，時而高亢直入雲天，時而低沉如淵海冥冥。
這般造詣，實在不是一般人能有。
只是卻沒有人有閒情去欣賞，甚至在連番的驚天之象中，這樂聲就像被淹沒了一般，無人聽聞。
“啊啊啊！”
天魔化身在佛光之下，經文流淌之中，狀極痛苦。
黑氣升騰，蔓延繚繞，遠遠看去，就像一層黑雲飄在空中，籠罩了一片大地。
只不過佛光和經文的雙重壓制下，已經在不斷地收縮。
那散去的身形，也漸漸在重新凝聚，已隱約可見一龐大的人形。
“賊禿！你滅不了我的！”
“天魔不朽，他化衆生，自在極樂！”
“等着吧，我還會回來的……！”
“下一次，我要你萬劫不復！”
“阿彌陀佛……”
陳亦停下口中經文，雙手收回，合於胸前。
在所有人眼裡，此時只看到滿目慈悲莊嚴。
“佛自圓覺，法度衆生，孽障，皈依吧。”
“啊啊——！”
“熊！”
那仍然沒有完全凝聚的黑氣，驀地燃起猩紅烈焰。
在旁人看來，是這位聖僧的神通。
這麼說倒也未嘗不可。
實際上不過是得自六神訣的火煉之法。
天魔化身本就是觀想六神之一的怒火金剛而成。
這是自己點燃怒欲之火，燒去一切心魔雜念，使心意澄明。
怒火既燃，這一關就算是過去了。
經此一劫，這具天魔化身反倒能更進一步。
也算是福禍相依。
“這、這……是什麼……？”
底下，林昊的話語，是此時所有人都想知道的。
猩紅烈火之中，黑氣不斷減少，卻有一尊駭人的存在正在漸漸顯露。
青面獠牙，雙眼圓睜如巨輪，眼珠暴突，內有火焰升騰。
肌膚漆黑如墨，筋肉虯結。
惡形惡相，直如惡鬼巨魔。
高達二三十米的巨大身軀，頭戴金盔，身穿金甲，耳垂瓔珞，遍飾金銀、琉璃、寶玉等物，周身寶光閃閃。
這樣的形象，讓所有人看在眼裡，既陌生又熟悉。
這確實他們第一次見到的存在，自然陌生。
但這橫眉怒目的形象，卻和佛寺中供奉的金剛像幾乎如出一轍。
“孽障，你魔性深重難去，日後便爲我座前護法金剛，隨我修行，免得你去殘害衆生，禍延無窮。”
“你可明白？”
在這怒目金剛前，陳亦渺小得如同螻蟻。
卻沒有人覺得他渺小，反而比那龐大的金剛更加偉岸。
這個時候，陳亦確確實實是在自導自演了……
畢竟這次動靜鬧得不小，雖說他也不怕，但是天魔化身以後還得放出來溜的，總還是要有個說法的。
反正天魔化身確實是魔性深重，也確實是要和他“自己”一起修行，他說的話可沒一句是假的……
他這戲確實把其他人演得一陣瞠目結舌。
這麼個“大魔頭”就這麼投降了？
還來了個佛前皈依，變成佛門金剛了？
難不成你還真的是佛咩？
畢竟金剛都出來了，佛還遠嗎？
就在這時，一旁的華貴公子突然轉身，下一刻，人已不見了蹤影。
他的動作自然看在陳亦眼裡，卻並不在意，反而心中微微一鬆。
以他此時的狀態，真要和這個“人”對上，後果還真是不大好說。
先前有意無意地和天魔化身“演戲”，也未嘗沒有幾分要震懾這個“人”，讓他心有忌憚的意思。
他可不想拼命，太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了……
不過也不知道這“人”自己腦補了什麼東西，竟然就這麼跑了。
倒是免了他一番手腳。
“嗚嗚……”
衆人還沒有從這突然的轉折回過神來，解決了問題的陳亦心神放鬆，自然而然地就注意到了那從始至終都沒有停歇的嗩吶聲。
“嗯？”
轉過頭，目光落到了聲音來處。
在那個七爺身上只是微微停頓了下，便一掃而過，落到了那副棺材上，眼中露出了幾分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