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何詩雨不知道她能看孩子這樣笑以後還有沒有機會了。
她靜靜凝望着孩子,眼中都是疼惜和不捨。
可是她不能告訴小樹,你以後要好好長大,因爲媽媽以後有可能再也沒有辦法陪着你了。
她也不能告訴小樹,她就走了,這一走有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就只能這樣默默的凝視着孩子,把她的所有話語,和所有的愛都傾注在眼神裡。
何詩雨的神情蘇亦琛不是沒有看到,何詩雨有心事蘇亦琛也不是沒有看到,他的那個預感更加強烈了。
何詩雨在靜靜凝望着孩子,蘇亦琛就靜靜凝望着何詩雨。
何詩雨猛然轉頭,正好看到蘇亦琛專注的眼神,她的視線與她相撞,她錯開,他凝視,沉思。
“詩雨。”蘇亦琛終於是問出他心底的那個疑問,“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哦……沒,我沒有。”何詩雨連忙敷衍,在孩子的面前,她現在還不想提。
蘇亦琛微微眯了一下黑眸,他知道,何詩雨一定有她的難處,那麼好吧,等她想說的時候,他一定會知道。
他又不傻,當然明白何詩雨這樣來找他,一定是做好了要把這一切告訴他的準備。
車子停在遊樂園的門口,蘇亦琛和何詩雨下車,一人牽着孩子的一隻手。
三個人來到售票廳,買了票,向裡面走。
遊樂園裡很多小朋友喜歡玩的東西,小樹興奮的直叫。
前面是過山車,小樹指着過山車興奮的大叫,“媽媽我要坐那個,爸爸我要做那個!”
蘇亦琛轉頭看何詩雨,又看小樹,“小樹乖,你心臟剛做過手術不久,咱們不玩這個好不好?”
小樹失望的聳拉下腦袋。
何詩雨看着他的樣子伸手揉揉他的頭,“乖,我帶你去那邊做木馬好不好?”
小樹擡頭,看着何詩雨溫柔的笑道,“那好吧。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七歲大點的孩子,說出的話來,總能讓大人哈哈大笑。
何詩雨哈哈大笑,看着他失望的樣子搖搖他的小腦袋,“好啦,不要再失望了。咱們去做木馬吧。”
母子倆向木馬走去。
蘇亦琛站在他們不遠處看着他們,何詩雨買了票,和兒子一同上了木馬。
木馬旋轉,孩子的笑聲在空中飛揚,何詩雨也跟着他一起笑,只是她的心裡怎麼就那麼悲傷,總是在想着,也許她今後就再也沒有機會陪着小樹這樣笑了。
木馬坐過一輪停下來,何詩雨先下來,又伸手將小樹也抱下來。
蘇亦琛這時走過來,拉住小樹的另一隻是手,他望着他們母子說,“那邊有兒童樂園,走,我們帶小樹過去玩。”
“好哦!”小樹快樂的跳起來。
何詩雨陪着他一起笑,三個人向兒童樂園走去,小樹左邊看看媽媽,又右邊看看爸爸。
他望着他們,忽然開口說,“要是爸爸媽媽可以永遠這樣陪着我就好了。媽媽爸爸你們不知道,我們學校那些小朋友,有爸爸媽媽一起開車來接,幸福死了。”
何詩雨心裡一酸,手指微涼。
蘇亦琛連忙道,“這不是很好嗎?以後有機會爹地和媽媽也會一起去接你的。”
小樹低頭,又有些落寞,“那好吧。”
三個人走到兒童樂園的門口,這裡有很多小朋友,小樹一下就興奮了,兩眼放光,催着蘇亦琛趕快去買票。
蘇亦琛笑着揉揉小樹的頭說,“那好吧,你乖乖跟媽媽在這兒等。”
小樹點頭,“嗯。”
遊樂園裡,小朋友們玩得快樂,小樹拉着何詩雨的手望着裡面說,“媽媽等一下你也陪我進去一起玩好不好?”
何詩雨搖頭,“不好,小樹乖,小樹一個人進去玩好不好。”
小樹望着裡面玩得開心的孩子已經顧不及太多,只說,“那你答應我,一定要等我出來,跟我一起回家,你不許一下子就不見了。”
何詩雨點頭,伸手摸摸孩子的頭,她想把孩子抱進懷裡,好好抱一抱,可是她不能讓自己這感情太氾濫。
因爲她怕太氾濫會讓孩子起疑心。
小樹自小是心理敏感的孩子,他跟常人都不一樣,因爲從小她就讓他堅強,爲了生活總是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裡,或者是醫院裡,而後自己出去賺錢。
所以小小的孩子,過小就擔起了太多生活的膽子,這也令他從小無比的敏感。
蘇亦琛買票回來交到小樹的手中,指着入口對他說,“你去吧,在那裡把票交給阿姨。”
小樹興奮的點頭,拿着票向入口飛奔去。
何詩雨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微笑,微笑,可是她的心卻無比難受。
因爲她知道,跟兒子分別的時間一分鐘一分鐘的近了。
“詩雨。”蘇亦琛叫她。
“啊?”何詩雨急忙讓自己收斂情緒,回頭,“什麼?”
蘇亦琛微笑,伸手理理她額前被風吹亂的發,“詩雨,你有什麼心事,現在是該跟我說了。”
何詩雨低下頭,輕輕的嘆息,“唉,即便是這麼多年了,我的全部心事還是逃不過蘇哥哥的眼睛。”
蘇亦琛微笑,輕輕的說,“說吧。”
他的聲音迴盪在耳邊像是柔柔的春風。
何詩雨又低低嘆息了一聲才說,“是一陽,我要去找他了。”
“什麼?”蘇亦琛猛然睜大眼睛,“你不是沒有看到江一陽是怎麼趕你走!”
何詩雨微笑,擡起頭來,面對蘇亦琛說,“蘇哥哥,你相信一個爲了愛你可以去死的人會輕易對你說分手嗎?你相信一個願意把一整顆心掏給你的人輕易會拋棄你嗎?”
蘇亦琛的拳頭慢慢握起。
何詩雨又接着道,“蘇哥哥,一切我都知道了,江一陽之所以會做出那樣的決定,完全是因爲他快要死了。他患了絕症,而且這種病還會傳染,他是不希望拖累我,所以纔會這樣殘忍。”
何詩雨低下頭,又擡起來繼續說,“蘇哥哥,你不認爲,這種殘忍,江一陽對他自己是比對我更狠嗎?”
蘇亦琛沒有說話,拳頭漸漸握緊。
何詩雨又接着道,“蘇哥哥,你覺得我何詩雨能離開江一陽嗎?尤其是在這個時候,我如果要離開了江一陽,那我還是人嗎?”
久久的,久久的,蘇亦琛沒有說話。
何詩雨又接着道,“蘇哥哥,我今天來找你,是來向你和小樹道別。我要去陪着江一陽,無論他做出的是什麼決定,可是我也有我的決定。我不能妥協,在這最特殊的時候,我要陪在江一陽的身邊,守候他,一直到他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秒。”
“蘇哥哥,我知道,也許我也會被傳染,可是沒有關係,我也不怕。江一陽都已經爲我不止是死過一次了,我又爲什麼不能爲他死一次呢?如果……”
“如果,老天當真帶我跟他一起走了,請你一定要照顧好小樹,告訴他,他媽媽不能再陪他成長了。我也希望你能找一個愛你,也愛小樹的人結婚。孩子需要母愛。你也需要妻子。”
蘇亦琛的心劇烈顫抖,他的鼻翼一張一合。
在這個時候,他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那麼孤獨又無助的看着何詩雨。
他知道,凡是何詩雨做出的決定,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但是,他只想知道,“詩雨,這個消息是誰告訴你的。”
何詩雨眼睛眨巴了一下,“是郭層。”她當然知道蘇亦琛是在懷疑什麼。
何詩雨又接着說,“是郭層一時漏嘴說給我聽的,我就知道江一陽輕易不會做那個決定的,那麼殘忍,他又怎麼忍心呢?”
蘇亦琛沒有說話,拳頭攥的指甲鑲進了掌心裡。
兒童樂園傳來一陣陣孩子快樂的歡笑聲,何詩雨透過巨幅玻璃看到小樹在裡面玩得開心。
她微笑,心裡頓頓的疼,轉頭對何詩雨說,“蘇哥哥,我就不等小樹出來了。我要先走了。拜託你,一定要照顧好小樹。我這個媽媽是一個不稱職的媽媽,七歲前,在沒有再遇到你之前,我一直讓他活在病痛之中。”
“而現在,他身體健康了,我卻又要爲了我的愛情而離開他了。蘇哥哥,所以,請你不要讓孩子記得有我這樣一位母親。找一個疼他的,愛你的,也懂得珍惜你們生活的人,就結婚吧。”
說完,何詩雨轉身,大步的逃離。
因爲她怕再多看小樹一眼,就不忍心離開。
蘇亦琛看着何詩雨匆忙逃離的背影,仰頭長長嘆息,唉——小樹在兒童樂園裡面看到何詩雨離開,他不顧一切的跑出來,對着她的背影猛追,“媽媽——媽媽——”
何詩雨的腳步因爲孩子的聲音而站住,她擡手捂住嘴巴,她的眼淚就在眼眶裡,因爲怕下一秒她的眼淚就要掉落,所以她努力讓自己微笑。
微笑,臉上綻放最美最柔情的笑,何詩雨轉過頭來,衝着小樹張開雙臂,“怎麼兒子,你以爲我是要走了嗎?我只是去給你買冰激凌而已。”
小樹的腳步剎住,看着這樣的何詩雨,他相信了,而後又咯咯的笑起來,朝着她扮個鬼臉,又向兒童樂園裡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