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嬸細心地看了一眼蔚晴,發現她額角滲過汗漬,膚色有些怪異,看起來不太自然,可也沒有多說什麼。
澈一會就回來的消息,讓她的心底不由自主地雀躍了一下。
然而珍嬸睨眼打量的神情,令她暗暗吸了一氣,方纔意識到,一天下來,早已是汗跡斑駁,尤其她在易容的情況下,更容易露陷。
“嗯……那我先進去洗洗。”
在珍嬸的帶領下,她跟着踏進木屋裡……
緊接着,心頭再是一陣緊縮。
映入眼簾的那些景物,和當初在柏林木屋裡所見到的如出一轍!
尤其……是木房子裡那張頗具歲月的老舊藤椅!
“小姐,小姐?”珍嬸看她盯着一張藤椅發怔,順勢望過去,一笑,“呵,小姐,別看這張藤椅老舊了,主人每次來的時候啊,最喜歡就是坐在這藤椅上休息呢!”
“他……大概多久來一次?”蔚晴小心翼翼地問着每一句話,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珍嬸想了想,“剛開始的一年來的次數多些呢,可是最近這幾年,主人就不怎麼來了。也是直到最近這幾天,主人又再回來了,還帶來琪琪小姐你……小姐你真是這裡的貴客……”
珍嬸欲言又止,但言語中藏着隱隱的期盼,她不敢多想琪琪小姐究竟是何身份,也不敢多問她會在這裡住多久,但顯然,從來沒有接見外客的莊園,今日迎來的稀客定不是泛泛之輩。
“……”蔚晴心頭涌動。
她從不知道,澈會記得那麼多過往的曾經,這裡,就連每一塊木頭,都和當年的記憶沒有二致!
可,諷刺的是,擁有這共同記憶的彼此,此刻的她卻只能以琪琪的身份入住這裡……
“呀,時候也不早了,浴室就在那邊拐進去,珍嬸不耽誤小姐的時間了,珍嬸去給小姐拿換洗的衣物。”
“嗯,好……”
說着,她轉進了浴室,毫無意外地……
在狹小的浴室裡,她又看見了當年一模一樣的情景。
而當年這浴室裡擦槍走火的一幕,也瞬即涌進她的腦海,跳起怦然的心動!
指尖拂過木板牆壁,她回想着當年,被他擠進浴室間,不顧她的反抗……
那每一個動作,彷彿此刻還猶然存在,那個曾有過冰冷卻又火熱的身軀,原來是那般叫人懷念……
不是所有的北方都寒冷,不是所有的南方都溫暖,不是所有的冰冷都刺骨,至少還有一種,也可以暖人心田啊!
可現在,他是不是想用這種方式,一次又一次鞭笞她逐漸分崩離析的心房,是不是想告訴她,現在已經遠遠不如過去了?
她擰開浴室的水龍頭,熱流從頭頂澆注而下!
記憶是如此清晰,那熱流下,曾經的擁吻,雙脣的火熱,一再衝擊着她的心靈!
最初,她滿以爲這九日是她的希望,此刻,更多的卻是無盡的失落與悲涼。
澈,你好狠!
越是璀璨的往日,越是荒涼的如今,她彷彿越來越清楚,這座紀念園存在的意義……
像是一瞬間衝破了她最
後隱忍的防線,情不自禁間,‘哧’的一聲,她趕忙捂住嘴,躲在這狹窄的空間裡,低泣起來……
……
……
終於,華燈初上,夜幕降臨。
伴隨着汽車鳴笛的聲響,劃破這片森林郊野的莊園。
“主人回來了,容嬸,趕快出來!”
珍嬸一聽汽笛聲,立刻激動地喊起來!
蔚晴剛梳洗完,聽見珍嬸的喊聲,心也跟着緊繃,急忙從後屋跑出來,頭髮才吹到半乾的樣子。
“好的,這就來了。”伴隨另一道聲音,一個身形略胖的老婦出現在蔚晴眼中。
蔚晴渾身一顫,尤其,是對上老婦那張臉的時候,她的胸口彷彿被針紮了一下!
這個容嬸,竟然和當年的德國老農婦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度!
“小姐,這位就是容嬸了。”珍嬸一邊對蔚晴點頭,一邊拉着容嬸就往外跑,“我們先出去迎接主人了,小姐您先稍等啊。”
看着珍嬸和容嬸的背影,她的頭皮一陣發麻,雙手下意識地撫摸上臉頰……那張薄薄的麪皮完好地覆蓋在臉頰之上。可,她開始覺得背脊發涼……
她不確定,這一次,況天澈五百萬買琪琪九日的用意,會不會是讓她變成另一個與蔚晴相似的蔚晴?
只是不敢再多停留一分,她也跟着珍嬸容嬸的腳步,小跑出去……
野外的夜晚,來得特別涼。
颼颼的風吹過,髮絲在風中揚起。
儘管身上穿着略顯單薄的衣裳,卻不覺得冷,反而手心裡冒着冷汗。
幽然的黑瞳透過夜色,她凝望着從柵欄的小道駛過來的白色車子。
心屏息着。
如麋鹿般的瞳仁,一眨也不敢眨地透過車窗,細細端詳車裡的男子……
在觸及到那雙冰魄的銀瞳時,她反射性地閃躲一下。
迅速掩飾瞳孔裡幾乎泄露的憂愁與眷戀。
暗暗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琪琪,此刻的她,是琪琪!
“主人,歡迎回來!”
老盧、珍嬸、容嬸恭恭敬敬站成一排,迎接主人的歸來。幾個老僕人臉上都洋溢着小小激動的神情,寂靜了多年的莊園,終於等來了今天的盛況。
蔚晴站在最後面,沒有吭聲,只是靜靜地望着那車裡峻冷的男子。
車門被打開,況天澈偉岸的身子走出來,一眼掃過去,便看見安靜的她,形單影隻地站着,小鹿一樣的黑眸閃着不安。
他眉角微微一挑,銀瞳在夜色下拂過一道冷光,徑直邁開步伐,不動聲色地擦過她的身旁,朝屋內走去。
一邊走一邊說,“老盧,去把車停好。珍嬸,去準備一套乾淨的衣服,我要先衝一個澡。容嬸……”他一個一個交代着,卻在喊道容嬸的時候,回眸看了一眼蔚晴,繼續說道,“飯菜做好了,就先讓她吃,不用等我。”
“是,主人。”老盧和珍嬸應道。
容嬸訝異地看了一眼蔚晴,主人竟然開口讓她先吃!可見這絕不是一般人能享有的待遇。容嬸雖感到震驚,卻也不多說什麼,點點頭,“好的,主人,我
這就去盛菜。”
蔚晴也有些詫異,但她不敢對他的安排有任何異議。
畢竟,若是換做前些日子,她早已被他狠狠拋棄掉,又怎可能今日入住這柏林紀念園,甚至可以先他一步開餐!
不等她迴應,況天澈轉身消失在小木屋裡。
蔚晴感動一絲愴然,每當他臨近,空氣裡的溫度總能將至冰點。
尤其是現在,她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方式跟他相處。
還是說,要她像個陌生人那般,對他say一句hi,很高興認識你?
可她說不出口,在他面前,就連僞裝都是那麼艱難。
最後,就只能抿脣嘆笑,跟着容嬸也一起進了木屋。
木屋裡那張醒目的老舊藤椅,又再次勾起了她的回憶。
像是尋找當年的記憶那般,她拉開藤椅,輕輕坐下,伴隨着幾聲‘嘎吱’,她的心隱隱抽痛起來。
容嬸快速從廚房端出一盆一盆的菜餚,擺放在一張小木桌上,德式烤雜肉,肉腸,煎甜餅……最後上了一碗清淡的白粥。
蔚晴身軀一顫!多年前,幾乎一模一樣的食物又再次呈現在她眼前!
唯一不同的是,比當年多了一碗清粥!
只因爲當年,她說了一句期望清淡一點的食物。
跟着,容嬸從一旁的小櫃子裡拿出一個蠟燭架,插上三根燭火,點燃……
再倒出一杯葡萄酒,遞到蔚晴的面前,道,“小姐,請用餐。”
蔚晴晃神,蠟燭的火苗跳躍出金色的火光,映襯着容嬸的臉,就像彷彿看到當年在柏林偶遇的德國老農婦那般……時光迴轉多少年啊!
“這些菜……”她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的愕然。
“這些幾乎都是德式菜餚,除了這碗清粥。”容嬸微笑着解釋,“這些都是主人每次過來必須要吃的食物,每次都一樣哦,主人不吃其它的。要是琪琪小姐不合胃口的話,容嬸可以去另外做……”
“不用了……”蔚晴謝絕了她的好意。其實,於她來說,這一桌德式菜餚,同樣意義深重,此生難忘。
而他對這裡的每一個要求,都是對過去的複製,複製得如此細微,彷彿一切都想過去那樣……只差了女主角!
她頓覺傷感,他可以殘忍拋棄她,卻又紀念着他們的每一個從前,這只是證明他……活在了回憶裡!
心涼涼一觸,她顫抖的手指揚起,握起刀叉,開始吃起來……
隔壁浴室傳來嘩啦嘩啦的響聲,她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他將如何複製曾在柏林的一切。
只是,忽然悲涼。
此刻的她,是琪琪,不是蔚晴……
……
……
這頓飯吃下來,由熱騰騰的菜餚變成了冷盤,正和他意。
她細嚼慢嚥地吃着,真的很慢很慢,似是在等他卻又害怕等他到來。
流水滴答滴答,她幾乎是豎起耳朵聽那水響,聽什麼時候水會停。
可終於等到水停的時候,她也停了下來。
“小姐,不吃了嗎?還是這些菜式不符胃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