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眸看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心裡開始有了一絲亂意。
他最後一語是何意?
難道是因爲我方纔無意間的垂眸道歉,讓他產生了一絲錯覺。
“表小姐,今兒個謝謝你。”茹兒突然伴着我的腳邊朝我跪了下來。
我微微一怔,這丫頭這一跪是真心實意的。
我將她扶了起來,得意一笑,“那你還打不打我?”
她脣邊顫抖着一笑,“不打了,說什麼也不敢再打表小姐了。”
我一笑,揚聲哼着歌而去。
夜深人靜,府裡上下都陷入了一遍寂靜之中,空中灑了細雨,細雨輕輕彈落,雨聲湮滅了夜的寂寥,打溼了朦朧的月色。
“小姐,查出來了,那人竟是膳房的一名夥計。”雲先生的話輕聲的響在我的耳邊。
我微微收緊袖中的指尖,踱了兩步,頓住問道:“先生可查出了他要做什麼?”
雲先生看了我一眼,而後小聲的道:“那日我跟隨着那名膳房夥計至他住的地方,我便對他用了沉睡散,後來發現那名女子給那名膳房夥計之物竟是紅花。”
“紅花?”我心頭一緊,這紅花我是熟悉的。
雲先生朝我點了點頭,“對,紅花對一般人來說,有養血,補血,活血,行血的功效,可是對有身孕之人來說,可致滑胎。”
我的眼前閃過一個熟悉的面容,溢出了那熟悉的名字,“晉婉。”
雲先生再次點了點頭,“小姐與老奴所猜測的是一樣,老奴覺得這紅花正是用來對付這府中太子妃的,這府中只有太子妃懷有身孕。”
我擡眸看向那一片黑暗之中唯一一處還亮着光亮的地方,微微收緊了雙眸。
“不管怎麼樣?一定要阻止他們。”
“小姐爲何要阻止?”雲先生對我的話甚是不解。
我轉了身看向滿腹疑雲的雲先生道:“晉婉腹中的孩子也許將來是西楚的國主,戰天齊有了西楚的相助,離天子之位只會更近一步,只要他能坐上天子之位,也就意味着離我們的計劃又近了一步,所以我們一定阻止此事。”
雲先生思慮了一番後,終是朝我點了點頭說道:“小姐的意思,老奴明白,老奴突然想到這期間會不會與朝中爭奪天子之位有關?”
我的心思與雲先生想到一塊,抿了抿脣,雲先生的聲音再次響起。
“現在朝中的局勢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據聰兒所調查,這五爺,六爺,也私底下有了動作。”
我微微默認的點了點頭,“當初我與五王妃六王妃在一起暢聊之時,五王妃與六王妃字裡行間略顯間隙,而且也露顯了五爺爭奪之心,據我所知,這五爺與六爺乃一母所出,他們兄弟倆若是聯手,想要動搖戰天齊的太子之位,那也不是不可能。”
我想起那日戰天齊與戰天麟身陷圍場負傷,當今皇上因病重,將國事交由五爺全全負責。
我依舊還記得那一日,我發現五嫂眸中說話的那絲力道也強硬了幾分,還有六嫂那看似是妒忌的話語,卻讓人覺得意味深長。
正在我的思緒混亂之時,雲先生又開了口相問,“太子爺不是還有九爺相助麼?”
我輕嘆了一聲道:“戰天睿只是一個閒散王爺,手中並沒有實權,在爭奪之事上,他幫不到戰天齊。”
戰天睿,今日與他一見,他的性情雖然變了,可仍還是一副閒散王爺的模樣。
可是此人也不得不防。
我開始左手不停的捏着右手手指,踱了幾步後,我轉身含着思緒的看向身後的雲先生,帶着一絲憂慮的開了口。
“說到這個戰天睿,我今天遇到他了,他似乎帶着試探之意而來,難道他懷疑我沒死?”
雲先生眸光一怔,忽而眸中的怔然又淡了下去,朝我輕搖了頭。
“庵寺大火一事,雲雀替小姐一死,做得天衣無縫,應當不會讓人看出端詳。”
是啊,雲雀爲了讓我永離那些危險,將自己留在了那團大火之中。
這樣的安排,有人替我的一死,應當只會讓人覺得我己經死了那庵寺之中。
我長長一嘆,又深吸了口氣道:“也許是我多心了,如若真讓他發現了我的存在,我相信,戰天睿也不會置我生死於不顧。”
雲先生眸中憂慮卻更甚了,“可是若讓九爺發現了小姐的存在,只怕他會懷疑小姐重回太子爺身邊之心,若是出手阻止小姐,我們豈不是多了一顆絆腳石?”
我捏着右手的左手因雲先生的話一顫,指尖劃過我手指,微覺有些痛意,心頭幾番念想而過,一瞬間我睜大眸子,咬了脣。
“勞煩先生告訴聰兒,若他真想成爲這顆絆腳石,逼不得己之時,那就想辦法阻止他,至於阻止他的辦法,我不管。”
離湖不遠的大樹下,我靠在樹下靜靜的看着夕陽而落,然而心底的那些思緒也開始一點一點的展開。
與雲先生見了一面後,我的思緒又更加混亂了起來。
如今的朝野局勢似乎又回到了我嫁入齊王府之時一模一樣,甚至還要糟糕。
戰天麟爲太子之時,最明顯的兩方,一爲齊王,二爲太子。
然而那些坐而觀虎鬥的王爺們,戲也看得差不多了。
現在沒了戰天麟,只剩下一顆虎牙。
那麼那些觀虎鬥的王爺們膽子也大了,也該到自己上場的時候了。
“表小姐,奴婢可找到你了?”身後一絲喘着大氣的聲音而來。
我的思緒一亂,轉頭望去,正是茹兒插着腰,兩腿發軟,滿頭大汗的看着我。
我連忙起了身,拍了兩下灰塵,上前問道:“今天的禮教不是結束了麼?你還找我做什麼?”
茹兒邊喘着氣,邊揚着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道:“表小姐……小姐……小姐讓我寸步不離的跟着你……你,你倒好,轉眼就不見人了……你這樣……你這樣會害死我的。”
我眸光微微一怒,絞着她額頭的大汗,見她又開始對我揚起聲音,可是前二日的教訓又給忘了。
我微微左手搓着右手,故意拉長了聲音道:“茹兒,你這麼快就忘了,你這條命還是我撿回來的。”
茹兒眸光微微一怔,轉眸之間連忙道:“奴婢不敢忘,不敢忘……”
接着她又裝模作樣的上前攙扶着我,輕聲對我說道:“表小姐,你快隨我回屋換身衣服,梳妝打扮一番,隨我去見小姐。”
梳妝打扮?
我去見姜心蕾爲何要梳妝打扮?
我轉眸看向茹兒,擰眉問道:“表姐找我何事?都快到夜間了,爲何還要梳妝打扮?”
“是太子爺要來傾陽殿。”茹兒面色一笑,挽着我就走,還補了一句道:“小姐說了,無論如何都要讓表小姐打扮得得體莊重些,今夜可是一個好機會。”
戰天齊要來傾陽殿,奇了怪了,他不是素來不去傾陽殿的麼?
這姜心蕾不是都有數月未見戰天齊了麼?
我這是在擔心什麼?
心下一念,想起茹兒的話,也許今晚真的是一個好機會。
被茹兒拉進屋裡,梳頭,畫眉,着衣,這些我都裝作一點都不會,由得她們幾個爲我張羅,我乖乖的等着就行。
心裡卻在這一刻不曾閒,想着來這裡前,我就是爲了接近戰天齊。
如今明知戰天齊馬上就要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了,是個絕好的機會,可心裡卻是鬧得慌。
是要以現在這番模樣去勾引他,心裡逃不過月牙兒的陰影而覺得抗拒?
還是因爲心裡對他存在的恨意在不斷的提醒着我。
我在父親與他之間選擇了他,助他從父親手中脫離棋子的命運,可他卻棄我與孩子的生死於不顧。
我不能再對戰天齊有任何的留戀,我要取回琉璃珠,就必須再次成爲戰天齊的身邊之人。
“哇,表小姐這番模樣可真是跟前王妃的畫像是一模一樣。”
身後的茹兒一語讓我思緒斂回,看向銅鏡中的自己,我也差點迷失了現在童馥華的模樣。
這淡粉的綢緞穿在身上,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柔光若膩,嬌豔若滴,最重要的還是我髮髻之中的那隻梅簪。
這就是一年之前的我,如今我又重回了這般面貌,心裡卻在極其抗拒。
“爲何要將我打扮成這番模樣?”我將頭上的梅花簪子取了下來,重新選了一隻蝴蝶金釵道:“我不喜歡梅花,我喜歡蝴蝶金釵,我要戴這個。”
茹兒微微擰了眉,輕嘆着道:“可是這是小姐的交代,表小姐,你要知道,小姐可是花了許多錢纔打點了太子爺書房的那些打掃的奴才,這才仿造了一張太子爺書房中前王妃的畫像來供表小姐今兒的穿着打扮。”
我將手中的梅花簪子狠狠的扔至桌面上,略顯一絲怒意在面上道:“你們把我打扮成一個死人就算了,還讓我戴這種梅花簪子,一看我就覺得晦氣,其他的我都依你們,就這梅花簪子我不戴。”
茹兒無奈的抿了抿脣,接過我手中的蝴蝶金釵道:“好吧,反正一隻簪子也影響不到哪兒去。”
姜心蕾竟心急如此,想要下一步險棋來引得戰天齊的注意。
以戰天齊的心思,只會更加的防備姜太尉之心。
我好意提醒過她,她卻不知死活硬要這般做。
既然她肯出險招,那就證明她己經等不及了。
三日眼看就要過了,今晚若是還不能引得戰天齊的注意,只怕姜心雷會真的將我趕出太子府,所以今夜不能錯過。
我學着茹兒的樣子一步一步輕巧的入了姜心蕾的殿中。
在推開殿門的那一刻,我看見姜心蕾的雙眼都看直了。
“給表姐請安。”我微微側身向姜心蕾行了一禮。
姜心蕾雙眸睜得大大,直直的看了半響,驚詫的道:“像,真是太像了。”
當然像了,我本就是華蝶衣,再加上如今這副她們精心打造出來的模樣,恍然間會讓人覺得這前王妃就在眼前。
然而方纔在銅鏡下的那一瞬間,我也因爲這華蝶衣的模樣從而迷失瞭如今的童馥華。
“看樣子,今兒個表姐是想讓我扮成前王妃的模樣來勾引太子爺了?”我起了身,邁着大步走向桌前,一屁股坐了下來,這美好的一幕在我開口說話之時完全打破了。
身邊的茹兒連忙跟了過來,蹲在我腳邊,替我整理衣袍。
“你這不出聲,我還真以爲你就是那前王妃,這一出聲就露了餡,真不知道該拿你如何是好?”姜心蕾終是恨恨的收回了眸光,擡手按了會兒額頭後,又接着指着我道:“記住,不得失理,今夜你得給我好好表現,若是再入不了太子爺的眼,明兒個,我就將你送回孃親那去,你就過回你的苦窮日子。”
這些狠心我是相信的,故意白了姜心蕾一眼,漫不經心的答着話,“知道了。”
這纔剛要伸手去拿桌上糕點,只聞耳邊喝斥道:“坐好。”
我手上一頓,在姜心蕾的喝斥聲下,我不得不無奈的收回手,安靜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耳邊又聞姜心蕾嘆了一聲,朝着身邊正在忙活的奴婢問道:“翠娥,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麼?”
那翠娥連忙停下手中的動作,回頭答道:“小姐,都按照你說的準備好了,太子爺喜歡清淡,催人心脾的檀香,我特意命人重新換過了,這些書卷也是太子爺平常最愛翻看的,晚膳也按照小姐的吩咐,全都準備好了,還有這東邊的窗子,奴婢也讓人一直開着,方便太子爺這個位置可以看到天邊的明月。”
明月?
我順着那名翠娥的手勢看過去,東面的窗子開着,然而剛好能看見空中懸掛的明月。
難道戰天齊還有這種以月寄託而思念的習慣。
“好了,你且再去備一壺上好的龍井前來,算計着時間,太子爺也快來了。”
“是。”
正在我看着那輪明月思緒凝結之時,身邊的姜心蕾卻傳來了一絲譏諷之意。
“怎麼了?突然之間不動也不說話了,莫不是太子爺要來,你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