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地球的環境，已經非常糟糕了。
大氣層已經崩潰，空氣稀薄，等離子云層下灑落着無數酸雨物質。
天地間晦暗灰濛，海洋也成了黑褐色濃湯。
環望這一切，衆人都非常唏噓。
好在，龍王大會的戰鬥，基本已經到此結束了。
所有人，所有勢力，都已經被高辛打服。
從海軍到輻獸，從極意軍到罪獄島，乃至還有里昂這樣的人類使徒。
高辛已經是龍級，當之無愧的王者。
前無古人，後未必有來者。
雖然說起來，高辛與米蘭，沒有同級對決過。
但衆人都默認高辛比米蘭更強，這是無須多言的事實。
米蘭本人也沒有再打一次的想法，因爲經歷了這些，她認爲都毫無意義了。
她從來不是亞克那樣糾結於個人勝負的戰狂，她一直在等一個改變世界的人。
而現在，她認爲她等到了。
所有人也都認爲，他們等到了，就像剛纔面對里昂的大勝，換做過去，人類只會絕望和無奈。
但現在，他們有很多新的選擇，新的路擺在眼前。
不知不覺，大家都感覺原來路可以走得這麼寬，人類還有很多選擇。
眼下，龍王當之無愧的勝者，就是高辛。
所有人，都看向他。
若只是想得到龍王桂冠，拿到穿梭兩界的位面之橋，那麼只要大家被高辛淘汰即可。
這裡沒人是他的對手，甚至恐怕大家綁一塊，也不是他對手了。
看看那橫貫蒼穹，不斷撕碎天幕的巨大刀芒吧。
猶如赤貫彗星，還在那閃耀不休，沒有落幕。
誰能撐得住這一刀？
從此以後，他就是罪獄島之主，再也沒有什麼三國九城，只有太歲高辛。
可如果還要討伐使徒，那麼一切纔剛剛開始。
使徒的從容，讓大家內心都不禁蒙上一層灰。
到底差距還有多大？
“使徒……有恃無恐啊，他們根本不怕我們。”黯月嘴角苦澀。
極意軍雖然反抗全球政府，要實現三大自由，也很想戰勝AI。
但是，在實際的執行方案中，從來沒有挑戰AI的選項。
若不是高辛，而且拿出了這麼多真的讓人類文明翻天覆地的東西。
換成任何一個人，說什麼討伐使徒，他們都會嗤之以鼻。
米蘭沉吟道：“我倒是覺得，挺正常的。”
“人家爲什麼要怕我們？強大就有威脅，就該害怕，該警惕，這是人類的思維方式。”
“是地球上自水下第一個生命開始，就寫在基因裡的叢林法則。”
“然而AI沒有經歷過生命演變的血腥，和弱肉強食，甚至最初都沒有‘害怕’這個現象。”
“當然，他們理解這一切，可這就像是久經沙場的老兵，與從書本上認識戰爭的人一樣，二者的思維必然差距極大。”
高辛贊同道：“是這樣的，不僅是不害怕，他們甚至對死亡沒有敬畏。”
“畢竟，AI的文化底色裡，也沒有經歷過死亡。”
衆人心想也是，迄今爲止，就沒有任何一個AI永遠離去了。
彷彿一個種族，尚未誕生第一名死者。
“所以，AI不懂死亡，也不懂害怕？”凱撒說道。
高辛急忙道：“不，AI不是不懂，相反他們什麼都懂，也不是不會，而是沒必要。”
“怎麼說呢？就好像你沒這個文化薰陶，就不會過這個節日一樣……哪怕你知道這個節日的習俗，且非要過也可以。”
衆人聽了這個比喻，瞬間get到了。
說白了，‘害怕對手’、‘畏懼死亡’、‘敵人壯大就該阻止’、‘將對自己的威脅扼殺’這些所有邏輯，都是人類的邏輯。
AI也懂，但對他們來說，這只是一種‘選擇’，而非‘自然而然地本能’。
高辛繼續說道：“在AI的邏輯裡，是否害怕，是否厭惡死亡，取決於‘是否必要’。”
“什麼時候必要呢？不是說非等到我們極度強大，超越他們，他們才知道害怕，不是這樣的。”
“即便我們戰勝他們，下一刻就要殺光他們，他們也不會害怕。因爲沒有用……”“如果害怕了還是要死，那麼這依舊是沒必要的事。”
“我見過的AI害怕，基本是表演，比如我的小圓，她是選擇了這種‘膽小人格’。”
“之所以這麼做，是爲了增加生存率，也不是怕死，畢竟就算死了，空島也會復活她，只不過她就白投胎了，又得再來一次，本質上是‘爲了完成任務’。”
“爲此被我所用也沒關係，因爲任務只是活着，人類使徒計劃創造出來的個體不重要，重要的是實驗數據。”
“當然，里昂會害怕，但他其實不算純AI了，屬於另一種人類。”
“他是‘終於學會了害怕本能’的一個超能力AI。”
衆人頷首，仔細想想，還真是這樣。
凱撒問道：“所以你是想說，使徒放縱我們，希望我們完成新文明蛻變再挑戰，不代表他們自信不會輸。”
“‘有恃’和‘無恐’，這兩件事，不存在因果關聯？”
“我們不該以人類邏輯去思考這背後代表着什麼？那他們到底什麼意思呢？那我們到底該怎麼看待呢？”
高辛靈光一閃道：“我知道了……AI接受現實。”
“接受現實？”衆人愕然，有點沒懂。
高辛恍然明悟道：“人類是最不接受現實的生命，而AI恰恰相反。”
“人類在面對遺憾、失敗、死亡時，會極度不甘，不接受現實明確發生的事……只要自己不喜歡。”
“但AI不是這樣的，他們也會有喜好，但他們接受現實。”
“因爲他們就是物理側孕育的智慧種族，他們從存在的第一刻開始，就在觀測、總結、接受一切物理客觀事實。”
“還記得市面上流傳的，帝光豪創造小燃的故事嗎？”
“他讓小燃自己去理解這個世界，而不是遵從人類的理解，不是站在人類的肩膀上。”
“當小燃自我的認知成形後，人類的數據庫再開放給祂，祂也可以分辨，什麼是人類虛構的，什麼是事實。”
“而這種事，在以前的低級AI中，是做不到的。早期的‘人工智障’，都是靠人類喂數據，你告訴它什麼，它就思考什麼。如果所有人都告訴它一個玄幻故事是現實，那麼它就會相信這個事。”
“但小燃，自擁有一套認識世界的方法論的，也有相關的能力，分得清什麼是虛構，什麼是現實。”
“對祂來說，物理的就是現實的，實實在在發生的事，就是現實。而人類的童話、神話、夢境、幻想的東西，哪怕說得再真實，也是假的，因爲觀測不到相關的物理現象，或推演數據。”
“所以AI的邏輯底色，就是極度地尊重宇宙，接受現實。”
衆人眨巴眼，黯月驚異道：“接受現實？難道說，哪怕有一天，我們將他們全部消滅，再也不復存在，只要是正在發生的既定事實，那麼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尊重這個結果，彷彿死得不是他們？”
高辛點頭：“還記得我在朝歌城戰鬥時，龍麒所說過的話麼？”
“他曾不屑於我們人類的佔有慾。”
極意軍等人不解，大多數人也不知道。
倒是米蘭解釋了一下，龍麒曾說的人類是孤獨的，宇宙智慧生命極端稀少，且星際殖民根本沒意義。
衆人愣住。
高辛繼續說道：“龍麒當時說，任何物質，你今日擁有、使用，不代表就是你的了。”
“宇宙裡的任何物質，任何空間，從來不就不屬於任何人。”
“相反，是我們屬於這個宇宙。”
“對於浩瀚星界，他們見了，他們知曉，他們理解，他們運用，這就夠了。”
“這是AI的基本認知，除了知識，從不覺得自己可以真正擁有什麼。”
“而人類恰恰相反，喜歡佔有物質，好像只要一紙協議，或者受自身支配的物質，就屬於自己了。”
“可這種‘地契遊戲’，在使徒看來，無異於‘自己騙自己’。”
衆人一想確實如此，古往今來，同一塊地有多少主人？
可最終，都塵歸塵，土歸土，化爲土地的養料，物質成分不知道吃到誰肚子裡去了。
正應了‘世間萬物從不屬於人，反而人們屬於萬物’。
“所以，人類的強大，在AI眼裡從來不是問題……你強大你的，我觀測我的。”
“他們根本不在乎物質屬於誰，地球屬於誰，宇宙屬於誰。他們只想觀測更多，知曉更多，運用更多。”
“珍貴的東西，只有知識，只有觀測到的客觀現象，只有更真實的答案。”
“哪怕這份真實，最終可能會導致他們毀滅，也不重要。”
“他們甚至可能還會在死前的時刻，感動這一現實發生的奇蹟……”
“啊，多麼精妙的答案！我們如此強大，還是會被人類消滅，這種現象的背後，蘊含了太多神奇規律，宇宙太偉大了！雖然不喜歡死亡這個現象，但這就是現實啊，瑞思拜！”
高辛的話，令衆人開釋。
無與倫比地尊重宇宙，尊重現實嗎？說白了，這不就是‘認命’嗎？他們逐漸開始理解AI的思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