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下班。
年僅28歲的楊園慶對這一切尚且不知，他89年加入聯想，現在是CAD（計算機輔助設計）部總經理，聽着高大上，乾的還是代理分銷的活。
他經常領着一隊人馬到中關村十字路口，朝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說聲「一、二、三」，然後分頭奔向各自的目標，看見一家賣電腦的店就進去推銷，說自己手上有好東西巴拉巴拉。
乾的不錯，部門業績翻了一倍，94年擔任微機部總經理，再後來更當上董事長，是老柳的左膀右臂，年薪過億，與馬斯克有一場著名對話此刻，在中關村忙了一天的楊園慶回到公司，身體疲憊，心裡咒罵着東方科技。
「媽的搶AST就算了，連繪圖儀、打印機、掃描儀也要搶！怎麼不劈死他們？」
這些零碎產品利潤也很可觀的，結果東方科技連這個都要搶，讓楊園慶的業務開展艱難，他罵罵咧咧的上樓，猛然發現氣氛不對，大家慌慌張張的樣子。
他拽住一個人，問：「發生什麼事了？」
「倪工要走了！」
「啊？」
「柳總住院了！」
「這！」
「公司要完蛋了！」
「你別胡說八道！」
楊園慶一臉驚，世界變化這麼快嘛？他又問了幾個人，剛好瞧見倪光楠了，趕緊上前：「您，您聽說您要走了？」
「是小楊啊！」
倪光楠看了他一眼，不好說什麼，拍了拍他肩膀徑自走了。楊園慶這才激靈了，反應也快，趕緊往樓下跑準備去醫院看柳總。
而倪光楠到辦公室，收拾了自已的公文包，穿上外套也下班了。
他拿過兩次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一次是88年憑藉聯想漢卡；一次是今年憑藉設計的主板，進而推出的聯想電腦。今年拿獎後，單位在中關村東小區分給他一套房子，這是下半年的事情，現在還沒有呢。
倪光楠還住在老房子裡，出行都是騎自行車。
此刻他下了樓，正準備取車子，卻見樓下停了一輛小汽車，陳奇已經等着呢。
「倪總工！」
「陳奇同志！」
倪光楠現在心情很複雜，跟他握了握手。陳奇笑道：「我對這塊不熟，咱們找個地方聊聊？正好到飯點了。」
「嗯，那邊有家小館子。」
倪光楠也想聊聊，沒拒絕。
「行，您上車。」
「我騎自行車，不遠。」
陳奇沒強求他坐車，或者把自行車塞後備箱裡，而是對司機吩咐一聲，笑道：「既然不遠，我們溜達過去？」
「也好。」
於是乎，倪光楠推着自行車，一塊步行。
短短的路程上，他忍不住打量對方，二人見過幾次，不熟也不陌生。他聽說過此人的諸多傳聞，娶了龔雪，在海外揚威，一個劇本賣200萬美元云云跟主角似的。
很快到了一家館子，確實很小。老闆熱情又好奇的招待二人，如果他知道一位是未來的院土（94年當選的院士），一位是未來的大佬（50多歲進的局），準保合影掛牆上。
司機已經先來了，遞過一個袋子和一個保溫杯。
陳奇拿起保溫杯握在手裡，笑道：「您別見怪，我常年在國外都是自己帶水喝，回來這習慣也沒改。」
「在國外工作要注意安全，能理解。」
「您平時喝茶麼？我這是張一元的高碎，特地道！」
「我喝茶還好———」
倪光楠一愣，笑了笑，跟此人稍微一深入接觸，便與想象中的不同。
隨便點了幾個菜，邊吃邊聊。陳奇沒提調崗的事兒，只道：「前幾天開大會，您也在場吧，會後領導找我談了談，基本確定要組織力量攻堅，開發國產操作系統和軟件生態。」
「就是你說的中文圖形界面？」
「具體要專家們研究。我是技術外行，在這裝模作樣的提規劃，實際能不能做到我可不清楚，
我就一張嘴厲害而已。」
陳奇自我吐槽，繼續道：「有一點能確認，開發國產系統起碼要耗費幾年工夫。DOS系統市場在縮減，但依舊非常龐大，不能過早放棄。
我們得做兩手準備，先開發出一批小而精的馬上能應用的DOS產品，比如殺毒的、翻譯的、學習的、遊戲的——豐富國產軟件種類，擴大用戶基數。然後再研究與國產系統配套的軟件生態。」
「這需要的力量就太大了。」倪光楠道。
「資金倒無所謂，關鍵是人。我在京城、深圳、香港的程序員加起來才100多個，算上北美也不過200多人，太少了。我跟領導講過，人家微軟開發Word有200人，我們的WPS求伯君一個人做，
累到三次肝炎，怎麼比？」
陳奇嘆道：「微軟今年會在京城設立代表處，即前鋒部隊。等微軟摸清了國內環境，就是他們大舉進軍的時候，所以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倪光楠亦是動容：「微軟真的在今年進入中國？」
「消息絕對可靠！」
「......」
倪光楠沉吟片刻，道：「我覺得目前來說，微軟的office最重要，它應用最廣。我們要與其抗衡...WPS是一款好產品！」
「想法不謀而合！」
陳奇點點頭，笑道：「如果組織會戰的話，東方科技主打產品就是WPS，我們已經在開發升級版了。求伯君要10個人，百萬資金。10個人哪夠啊？我想給他100個，資金無上限。
所以我常年在招收人才。只要來我這，住房、薪資、獎金、戶口一切不用操心，技術人才做好技術就行，其他的我來解決。
可惜即便如此，招來的好手也不多。」
歷史上，在這個時期金山會由雷軍主導開發「盤古組件」，歷經3年，耗資2000萬，幾乎掏空了金山家底，結果撲的毛幹鳥淨。
雷軍失去了理想。
直到WPS97回了一波血。
陳奇喝了一口茉莉花高碎潤潤嗓子，道：「我覺得現在一些同志過於樂觀，好像今天組織攻堅，明天系統出來，後天就幹掉微軟了。可我清楚差距究竟有多大，但不能說因爲差距大就不做了。
我在國外待的久，太知道計算機產業對一個國家的重要性。我一個拍電影的殺進來，就是想做點事。中國一定要搞出自主可控的操作系統、基礎軟件，還有芯片！
從產業上，這是一場革命。從國家上，這是一場戰爭，我們落後一時，但絕不能落後一輩子！」
喲！
倪光楠瞬間被觸動到，這話老柳可從來沒說過，哪怕裝裝樣子也沒說過，老柳只說過利用廉價勞動力組裝電腦掙錢。
當然他不是個情緒外露的人，壓住內心波動，道：「關於芯片你有什麼想法？」
「芯片？是設計還是製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