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叮鈴鈴！”
邵氏所屬的一間公寓內，500尺半豪宅，女孩子的衣物隨處可見，沒什麼打掃的痕跡。王祖嫺抓着亂糟糟的頭髮，從牀上爬起來去接電話。
“喂？”
“好的！我一會到！”
“唉，想睡個懶覺這麼難！”
她掛斷電話，支棱着兩條大白腿傻站了幾秒鐘，纔想起洗臉。簡單收拾了一下，穿上一條牛仔褲，一件短袖衫，化了淡妝。
鏡子裡顯露出一個19歲女孩的樣子。
她眉毛又粗又平，大鼻孔，還有點齙牙，單拿出來不好看，組合到一起卻很協調——以前的美人都有缺陷，沒缺陷的不叫美人。
幾十年後都挺着一張醫美精修的臉，像流水線生產似的，精緻的像人偶，毫無風情。
王祖嫺拎着一個大包出了門，去邵氏片場。
曾經熙熙攘攘的片場現在蕭條冷清，每年愈發減產，幾個月纔有一個劇組開工。她偶爾拍邵氏的戲，多半去外面拍。
處境有點尷尬，臺灣禁止港片了，但她與邵氏又有合同。
方逸華斷不肯放她走，只得留在香港工作，她也可以往返兩地，就是電影不能在臺灣上映了。不過她是個小趴菜，沒啥損失。
“咚咚咚！”
她敲開了辦公室的門，方逸華正坐在裡面，笑道：“你又在睡覺呢？”
“好不容易休息，當然要睡覺啦！”
王祖嫺大大咧咧坐下，二人相處模式很親切，她問：“又有什麼戲找我，您還叫我過來談？”
“徐克的戲！”
“徐克？！”
她剛坐下，蹭的站起來了。
“這麼激動啊？他叫你去試鏡，《倩女幽魂》聊齋知道吧，聶小倩。”
“我我我……不是……”
王祖嫺像個聾啞人比劃着雙手，臉蛋肉眼可見的漲紅，急道：“您答應了？我不能去的！”
“爲什麼不能去？”方逸華奇怪。
“他們是左派呀！我拍了左派的戲，我還怎麼回臺灣？”
“該回就回！你頂多被臺灣封殺，又不影響日常生活。封殺也不要緊，粵省市場開放了，《倩女幽魂》是部大戲，陳奇親自盯着呢，票房有保障！”
“陳，陳……”
“對！就是那位陳先生，怎麼？你這麼想見他？”方逸華樂了。
我不想啊！
王祖嫺欲哭無淚。
從遙遠的童嶽娟時代，她就被髮展爲暗線了，任務是接近陳奇。然後童嶽娟跑了，孫文智來了，她的任務還是接近陳奇。
好幾年沒動靜，她自我安慰可能任務不用做了。
誰知戲就來了。
“我能不去麼？我最近很累的。”
“阿嫺，你不要小孩子脾氣。香港多少人想上都上不了，主動找你還不去？你會被口水淹死的！你回去好好休息，調整狀態，明天漂漂亮亮的去試鏡。”
方逸華再疼她，這種事也不會含糊。
王祖嫺哭喪着臉出來，她應該是全港唯一一個不想拍陳奇戲的傢伙。晃晃悠悠的回了公寓，別說休息，簡直是坐立難安，胡思亂想。
“我要不要通知他們？”
“我通知誰呀？我聯繫方式都沒有，他們當初說會主動聯繫我的。”
“那我真的要去了？我有危險怎麼辦？我以身飼虎呀，聽說那人喜歡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哎呦，不然也不會選中我嘛！”
“爺爺啊，你當年爲什麼要進軍統嘛？你害慘我了！”
她嘀嘀咕咕的在屋子裡轉圈，忽地一拍小腦袋瓜子，計上心頭：“對了！我故意表現不好，不被選中就可以了！對對，這樣我就不用拍戲了。”
王祖嫺爲自己的機智而振奮，並馬上執行。
她故意今晚不睡覺，熬夜熬的眼睛通紅，面容憔悴，不梳洗打扮，一身都很潦草的去了隔壁片場。
…………
攝影棚裡。
徐克和施楠生列駕等候。
《倩女幽魂》陳奇去年就提出來了，二人斷斷續續的籌備，人物的造型圖早就有了，選景也選好了。等了一會，程小東來了，三個人一起等。
程小東是導演，徐克掛個監製的名。
他有很多戲都這樣，《笑傲江湖》《新龍門客棧》《新仙鶴神針》《黑俠》……連張藝某和鞏俐演的那部《古今大戰秦俑情》，他都是監製。
但拍攝的時候，徐克自己會上手，比如程小東負責打戲，他負責文戲。
所以這些作品，一看就是徐老怪的風格。
程小東不用說了，能在洪家班、成家班、劉家班、袁家班之外另闖出一條路來，本身就證明了水準。他也等了一會，忍不住問：“這個王祖嫺這麼大牌？讓我們三個等？她還遲到？”
“陳先生欽點，沒辦法！”徐克道。
“他們認識麼？”
“以我的瞭解，應該不認識，但全港都知道我們陳老闆喜好美人，或許又想收入帳下。”施楠生道。
“我們只知陳老闆一心一意，情比金堅。如果我在他那個位置，哇！”
程小東陷入某種聯想。
又過了十分鐘，姍姍來遲的王祖嫺才姍姍來遲。她以爲自己會被罵，最好直接刷掉，誰知徐克沒什麼反應，只叫她進棚。
簡單聊了聊，就讓她試裝。
等做完造型出來，仨人往後一仰。
雖然這個姑娘狀態很差，但在化妝品的掩蓋和修復下，配上一身白衣飄飄，已然顯露出一種天生的女鬼氣質。這不是罵人，是夸人。
因爲中國傳統文化裡的女鬼，往往來自書生們的意淫。
或嬌豔或清冷或風情萬種，一個個勾魂攝魄。
“……”
徐克讓她試了幾段戲，拍了照片，什麼也沒說。
“這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呀？我故意遲到，又很難看，表現又不好，不會選我吧？不要選中我啊！”她嘀嘀咕咕的卸妝，拎着大包跑路。
……
徐克則上了主樓，找陳奇。
陳奇看了看照片，奇怪道：“她怎麼好像沒睡醒的樣子？”
“她狀態確實不好，遲到好久，表演也有問題……但是！”
徐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自信道：“她逃不過我的眼睛，我對女人的美是有直覺的，她很適合聶小倩。我只是擔心她的演技和態度，好像不願意與我們接觸。”
“不願意？”
陳奇撓撓頭，道：“因爲我們是左派，她是臺灣的？倒也說得通。但此事關乎我統戰大局，她的意願不重要，就這麼定了！”
……
次日，方逸華興高采烈的給她打電話：
“女主角是你了！說你表現很棒，又積極又有實力，非你莫屬！”
“啊？？？”
王祖嫺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