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暴雨驚雷夜如磐
王府的書房,點着幽幽的火光,像是在密謀什麼大事。外頭,一個黑色的身影靜悄悄地潛伏在窗邊。
“南境日益強盛,要求在皇室中擇一位男丁爲質,以保我境太平。”文樞言道。
艾臻說道:“皇室凋零,不知陛下的決定是什麼?”
“恕臣直言,陛下有意讓世子出繼,世子乃陛下外甥,公主之子,諾王膝下,身份貴重,可堪此任,南境得之,也會安心。”文樞又說道。
艾臻猶豫半刻,還是點了點頭:“爲大業,犧牲一孺子,焉能不爲。”
身影得到訊息後,立馬跑去,艾臻刻意往窗戶那看了一眼。
“公主,不好了!”柳絮破門而入,驚呼道。
“怎麼了?”朵珏望着柳絮的樣子,心神不安。
柳絮跑到朵珏耳邊,附耳輕語,朵珏頓露驚恐之色,“快讓我進宮!”“誒!”
朵珏聽到消息之後心急如焚,整個人完全變了一個樣子,火急火燎地召喚柳絮準備馬車,馬不停蹄地向皇宮奔去,驟雨之後的滴滴小雨,是災後的安慰,還是爲了迎接更大的災難。
沒有聲音的閃電還時不時地劃過夜空,車輪艱難地碾過地上的水塘,待朵珏一行出發後,艾臻負手從府內出來,神情嚴肅,目送馬車遠去。
“皇上要把澄兒送到南境去做人質?!”急匆匆進宮的朵珏喘着粗氣,質問皇帝道。
“什麼啊?” 皇帝一臉疑惑,見朵珏臉色極其嚴重,“發生什麼事了?”
“聽艾臻說,南境要派人質過去,皇上選了澄兒去不是麼!”
“怎麼會?南境根本沒有任何書信來往啊。”
朵珏愣了一下,眼中的燎燎之火完全被疑惑所覆蓋:“這是怎麼回事?柳絮明明聽到艾臻他們說的啊。”
皇帝沉思,恍然間,眼神恐懼,似大事降至,忙對朵珏說道:“難道是艾臻有意設計,讓姐姐進他圈套?”
“啊?”
此時門外的太監進來稟報道:“陛下,諾王求見。”
二人臉色慘白,皇帝眼神左右徘徊,情急之下說道:“就……就說朕身體不適,不……”
“陛下。”殿內,艾臻已然闖了進來,赫然站在殿前,凌人的劍眉之下,是刀鋒般刺人的眼神,負手的姿態,桀驁地看着皇帝上演的笑話。
“天珉……”朵珏知事情敗露,雙手緊握,嚇得不知所措。
而艾臻,根本不看皇帝,也沒有任何要行禮的意思,語調平平地對朵珏說道:“請公主回府。”
不敢想象回府之後將會如何,朵珏呆呆地站着,一步也不動。
艾臻見狀,回身欲走,閉眼道:“臣不想把這件事弄得滿朝皆知,這不僅僅是臣的家事,若衆人知道皇上使用如此伎倆,您的江山,也快了。”
朵珏聽聞,看了一眼皇帝,神情不再迷茫。積雪,在玉上融化,她逐漸邁出步伐,跟着艾臻回去。
“艾臻!你要是敢對姐姐怎樣,朕饒不了你!”皇帝擔心朵珏安危,指着艾臻威脅道。
艾臻睥睨,鋒芒頓露,轉瞬即斂,直走出去,朵珏跟着,一併回去。皇帝往前走了倆步,不捨朵珏,咬牙切齒,恨自己無用。
深夜,總是閃過一道道白光,將本該寂靜的夜晚照得雪亮一時,雷聲穿霄而過,嚢鼓鼓的烏雲,翻滾悚人,觸目驚心。
又是大雨滂沱時,撐着傘的傭人迎回艾臻朵珏,而二人根本無心避雨,一個心冷如冰,一個火冒三丈,縱使沾衣欲溼,亦毫不搭理。
艾臻將朵珏帶回她的房間,柳絮見到艾臻,預感不祥,低頭行禮。此時門外艾瞻帶着幾名衛兵將朵珏房間團團圍住,令朵珏大驚失色:“你想幹什麼?”
艾臻沒有搭理朵珏,看着行禮的柳絮,皺眉問道:“你好像知道什麼?”
柳絮依舊低着頭,不卑不亢道:“奴婢只是一介小人,怎敢偷曉王爺與公主之事。”
柳絮邊說,艾臻邊踱步到她身旁,艾臻話不多的時候,是他最憤怒的時候。
“公主是先帝的獨女,冰雪聰明,人品貴重,王爺娶得公主應該珍惜纔是。”柳絮見艾臻不語,便繼續說道。
“呵,應該珍惜……”艾臻好笑地俯視着柳絮,看不見他的眼神。朵珏悸動,惶恐地看着艾臻的一舉一動,這安靜的氛圍讓人膽戰心驚。
“你算個什麼東西!”電光火石之間,手起刀落,艾臻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拔起了佩劍,結果了柳絮,柳絮剎然倒在地上。
“柳絮,柳絮!”朵珏驚道。望着跟隨自己數年的丫鬟倒在血泊之中,朵珏的瞳孔睜大,蹲下身試着呼喚柳絮,卻毫無迴應。
“我最討厭在我背後指手畫腳、故弄玄虛的人。” 提着血淋淋的劍,艾臻的眼睛似乎都變紅了。
朵珏不再哭喊了,她慢慢地站起來,對視着艾臻,目光不再猶豫躲避,而是憎恨與傷心:“你爲什麼要殺她!爲什麼!”
“爲什麼你自己不清楚嗎!”艾臻不再溫情脈脈,他早就模模糊糊地有些知道,但是他又不想知道,因爲他不敢相信自己府中的內奸是朵珏,是自己的妻子,是當朝的長公主,“身爲公主,卻做這種事……你還要臉嗎?”
“你如果不搶我們家的江山,會有這些事嗎?!你當初只是個平民百姓,是我父皇有恩於你,你難道忘了你在我父皇面前是怎麼發誓的嗎!”
“你父皇?一個已死之人而已,我如果不發誓,又怎麼會得到如今的權力!”艾臻毫無愧疚之意,甚至對朵珏怒吼道。
轟隆隆電閃雷鳴,嘩啦啦暴雨傾盆。艾臻如那驚雷,朵珏淚如雨下,哀嚎不已。
從所未有,從所未有的欺騙、隱瞞、利用接踵而至,朵珏無法判斷眼前站着的這個人究竟是自己的丈夫,還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惡魔、禽獸。她腿一軟,趴在了地上,絕望地掉下了眼淚。
艾臻面相冷酷,對哭泣的朵珏毫無同情之心,在他認爲,朵珏是背叛他在先,是她不信任他。門外,艾殿澄正要進門,被艾瞻攔下。
“父王在裡面嗎?”握着一個布娃娃的艾殿澄聽到了艾臻的聲音,於是問艾瞻道。
艾瞻笑了笑,蹲下身壓低聲音對艾殿澄說道:“你父王和你母妃有事情要談,我們等會再進去好不好。”
“好。”艾殿澄很懂事地就應下。
門內一番爭吵後,艾臻長吸了一口氣,收回劍,“以後我不會再讓你隨隨便便出去了。”他望了一眼癱在地上的朵珏,便回身走了。
剛開門,就看見艾殿澄在外面等候,剛剛還殺意寫滿臉上的艾臻馬上收回殺氣,關上半邊門,不讓艾殿澄看到裡面的一幕,他露出久違的溫暖笑容,抱起艾殿澄。
“父王。”
“今天陪父王睡好不好?”
“好。”
艾臻強擰笑容,拍了拍艾殿澄的背,準備帶他離去。
“娘,我今天住父王那裡了。”艾殿澄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朝朵珏房間喊了一句。
艾臻的臉色並不好看,心事重重的他帶着艾殿澄疾步離開了。
“澄兒!”聽到孩子聲音的朵珏馬上追出去。
“公主,沒有諾王的命令您不能擅自離開房間。”侍衛並不讓朵珏出門。
“澄兒!艾臻,你把澄兒還給我!”風雨中,發線凌亂的朵珏近乎瘋狂地嘶吼道。
雷電交錯,大雨滂沱,屋檐掛起瀑布,一直沒有停止工作。
午夜,艾臻無法入睡,他坐了起來,望了望身旁睡得很安穩的孩子,幫他把毯子蓋好,自己起身去了書房。
一杯,又一杯,艾臻開始借酒澆愁。
“白衣少年,笑顏明瀲,風光迎娶公主時,府中上下俱歡顏,可憐天下有志男,想娶公主難又難……”回想着當日平謙與艾臻開玩笑時候的話語,艾臻也只有苦笑的份了,平謙,又何嘗不是他棋局中的一步呢?
朵珏很善良,善良到傻,傻到沒有一點政治頭腦。而艾臻又是極其討厭自己身旁會有奸細的人,在他眼裡,這是一種恥辱,讓他惱羞成怒的恥辱。
“就算我成爲帝王,封你爲皇后,你還不如自刎是麼……”艾臻自言自語,又倒了一杯酒,“也是,你是平朝的公主,怎麼可能屈身爲新朝的皇后……呵。”艾臻嘲笑自己,這笑,又是幾許無奈。
與此同時,在空房內的朵珏,心灰意冷,她目光呆滯,心如死灰地坐在牀頭,唯留下一根殘燭,支撐着最後的光亮。她哭盡了的眼淚,換不回的真心,昔日的掌上明珠,如今只是一顆棋子。玻鑽,一字之差,失之千里。
“父皇,你到底把我嫁給了一個什麼樣的人啊。”這時的朵珏也只能默默地念道疼愛了她許久的父親,也對,她也只是個弱女子,一個需要保護的女子而已。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當初先帝看上毫無根基的艾臻,就是要用他來制衡朝中勢力,用艾臻的話來說,不過是請君入甕,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箇中代價,卻又要重新計量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