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你開車吧，我伺候着這小姑奶奶。”
話雖是這麼說，但是陸夜宸目光裡頭的那些深沉的暗涌，讓顧承朗心裡頭微微震了一下。
他扶着顧雲琪出去，陸夜宸的目光已經恢復如常，走在後頭，手裡拿着車鑰匙。
顧小姐被顧承朗扶着，一路出去時，口裡頭碎碎念着的話語，卻是誰都聽得清楚。
“我……我是什麼王寶釧麼？苦守寒窯……十八年？我還有幾個十八年啊？顧承朗！”
顧小姐酒興上來了，叫了承朗一句，沒好氣地伸手就用力掐了他的手臂，“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個害人精……”
顧承朗哭笑不得，心裡頭卻是越發洶涌，眉頭淺淺皺着，脣角卻是勾着哄勸的笑容，“琪琪乖，哥帶你回家。”
一上車，顧雲琪就睡着了，靠在顧承朗的懷裡，恬靜而安然，哪還有先前那嬌憨而堅決的模樣，恢復了一貫的清秀安然。
一雙黑亮的眸子已經閉上，長長的睫毛覆下來，在眼圈下投射一片淺淺的扇形陰影，小嘴微微張着，吐氣如蘭，呼吸裡頭帶着馥郁的淺淺酒氣。
早已經人事不省。
顧小姐還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多酒，這個，顧承朗清楚，這丫頭學醫的，以前整天對老爺子叨叨着他年紀大了，應該養生，要如何養生。
老爺子不依她就不撓的。
硬生生讓老爺子把煙戒了，酒也戒了。老爺子一腔哀怨，身體檢查的時候，卻是情況的確好了不少，咽炎好了，肝功能也好了不少，身體見着見着好，老爺子沒再哀怨沒再意見了，見天兒嚷嚷着要再多活五百年。
所以她在國外求學七年，壓力不小，身邊同學朋友不少吞雲吐霧的，但她也沒動搖過，不抽菸。
也不怎麼喝酒。
很顯然，今天是真的情緒上來了。
顧承朗心疼，沒辦法，對這妹妹心疼了二十六年了，擡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
眉頭結得快要不能看。
陸夜宸安靜的開車，一語不發，只是停在紅燈的時候，幾乎是不受控制的，下意識擡眸從後視鏡朝後頭
看了一眼。
後座的姑娘窩在承朗的懷裡，睡得安然，先前她話語中的那些委屈，仿若只是一個幻覺。
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
這意味着什麼，顧承朗清楚，陸夜宸自然也不會不明白。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被一個小丫頭放進心裡了，陸夜宸是不知道的，顧承朗也不懂。
只是從後視鏡朝看着後座上睡着的姑娘，陸夜宸的眉目依舊深沉如同懸着星月的穹頂夜空，說不出是個什麼意味來。
顧承朗正好擡眸朝前看，就看到了後視鏡裡頭印着陸夜宸那雙深沉的眉眼。
心裡頭一個咯噔，他們是最好的朋友，儘管老爺子也好老爹也罷，都說着他們老顧家軍營出身，代代鐵血正派，陸家則是事業顏色頗深，不夠正派。讓承朗少和陸家來往，但他這麼多年也沒聽進去過，所以總不至於爲剛纔這事情和夜宸離了心。
顧承朗收拾了一下表情，就淺笑一句，“陸，丫頭不懂事，剛纔的事情你別放在心上，她就是喝醉了，醉話哪裡有幾個認真的。”
這話說得有多沒底氣，顧承朗自己都知道。
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帶着幾分訕然，好一會兒，他垂下頭來，看着懷中的妹妹。
壞丫頭，腦袋裡究竟在想什麼呢？
十八年啊，如果真如她所說的那般，十八年，那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八歲那年，跟在他屁股後頭，和陸夜宸第一次一起玩耍的時候麼？
顧承朗都已經記不清那時候的記憶了，但是她，還記得是麼？
陸夜宸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已經收回了從後視鏡朝後頭看的目光，繼續看着前方道路，紅燈已經轉綠，放手剎啓動車子。
起步卻是極其平穩，像是……不想吵醒後座熟睡的姑娘。
車子一路開到了顧雲琪居住的公寓小區去。
從車裡被抱下來的時候，顧小姐都依舊是人事不省的，隻眼皮子微微掀開了一點，看到了熟悉的承朗的臉，就伸手摟了他的脖子，咕噥了一聲，“哥，我困……”
然後就繼續沉沉睡去。
“乖，哥送你回去。”
承朗聲音溫柔幾分，穩穩抱着顧小姐，側目看了一眼。
陸夜宸也已經從車裡下來，他依舊是那樣波瀾不驚一張淡然的臉，目光看向了承朗，微微垂落朝着他懷裡的姑娘看了一眼。
淡色的薄脣輕輕抿了抿，“要幫忙麼？”
承朗臉上的笑容有些尷尬，似乎有些戒備，他搖了搖頭，“沒事兒，小丫頭沒二兩肉，我抱得動，你這兒等我吧，我很快下來。”
他抱着顧小姐就走進小區去了，顧小姐的公寓買在十一樓。
承朗抱着她進電梯，原本，從丫頭買這公寓開始，一直就沒覺着這樓層有什麼不對的。
可是看着她公寓門上頭的門牌號，1102的時候，顧承朗眉頭皺了一下，頓時明白了是個什麼意思。
這丫頭，一直都是認真的。
1102，十一月二號，那是陸夜宸的生日。
承朗心裡頭一陣說不上來的滋味兒，算不上開心，也算不上難過，特別怪異。
馬上進門將她安置了，在牀上放着，給她拉好毯子，又拿了毛巾給她擦了擦臉，倒了杯水放在牀頭，再調了一下房間的冷氣溫度，這才準備出去，臨走的時候，回眸看了一眼顧雲琪。
她的牀頭櫃上有一個相框，照片上是他們少時的模樣。
其實那相框，曾經讓顧承朗洋洋得意了不少時間，因爲那照片不是全家福，而是她和顧承朗一起照的。
眼下看起來，顧承朗才知道爲什麼這照片她一直在牀頭放着。
那照片上，顧雲琪還是十一二歲的稚嫩模樣站在前頭，顧承朗和嶽凱之江京杭三人一臉青春笑容的站在她旁邊。
而她的身後站着的，是不苟言笑的英氣少年，清瘦高挑，黑髮褐眸，面容清雋倨傲。
原來一切早有端倪，只是他這個做哥哥的，不夠仔細罷了。
顧承朗輕輕帶上門，下樓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是有些沉重的，從小區門口走出去，就看到陸夜宸站在那裡。
不知何時，已經幾輛黑色的轎車在路邊停下，幾個黑西裝的魁梧保鏢站在他旁邊。
“少爺，老先生讓我們來接您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