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絲挑眉看着周圍的一切。
虛無,黑暗,什麼都沒有。
時間,空間自然也是如此。
這是一個恐怕能夠把人直接在幾小時內逼瘋的地方。
可能有人會認爲單純的黑暗和死寂並不會有多麼難熬。
但實際上,這是一種非常恐怖的酷刑。
因爲它真正的恐怖不在於黑暗本身,而在於它抹殺了所有丈量存在的標尺。
但偏偏你自己知道你是存在的!
這就是這個環境最可怕的地方。
也是特意爲丹妮絲設計的地方。
因爲對比起從一開始就擁有自己存在的凡人們而言。
丹妮絲是先度過了這般的虛無許久,纔得到了名爲‘本我’的禮物。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失去丈量自己存在方法的地方是多麼恐怖。
因爲她已經體驗過了。
不過作爲女神和兵器。
丹妮絲起初還能夠靜默的忍受着一切。
並認真的思考自己爲何會處於這種的境地。
她記得自己是爲了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而去了某個地方。
可是,那到底是什麼事情來着?
被剝奪的記憶無法告訴丹妮絲答案,她只能在虛無中苦思冥想。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可能是幾個小時,也可能是幾百年。
但這依舊沒有動搖丹妮絲的內心。
之後就是在這樣枯燥的無趣中繼續忍受。
慢慢的,哪怕是丹妮絲都開始無法忍受這般的折磨。
因爲她有着自己的心和靈魂。
而這黑暗卻要否定這一切。
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物。
只是丹妮絲依舊能夠靠着強大的內心繼續與之對抗。
又過去了多久呢?
千年?萬年?還是纔不過幾天?
丹妮絲不知道。
但她知道最糟糕的時刻已經來了。
因爲她開始在認知中虛構光線與聲響。
這些磷火般的幻影不會成爲她的依靠,反而會越發蠶食她的記憶和靈魂。
因爲這代表着,她開始畏懼這黑暗了!
無數年來,丹妮絲的呼吸第一次開始了急促。
如此酷刑面前哪怕是神明也會被擊潰,哪怕是兵器也會被擊碎。
隨着時間繼續在黑暗中悄無聲息的流逝。
丹妮絲也終於走到了臨近崩潰的邊緣。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在虛無中響起。
那不是她的幻視,而是切實的存在。
“要放棄嗎?只要你放棄了,那麼你就能解脫哦!”
虛弱的丹妮絲追尋着聲音的方向擡起頭。
高傲而冰冷的兵器女神在這一刻都顯得分外嬌弱。
她問出了自己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放棄什麼?”
“放棄一些對你無關緊要的事情。只要放棄了,你就可以從這兒解脫。不然,你就要繼續忍受下去。而我也不會在理會你。”
曾有人形容說,在遙遠的彼方有一座由沙礫構成的巨山,而每一天都會有一隻鳥兒從遠方飛來銜走山頂的一粒沙。
當山嶽被鳥兒銜平,永恆的第一秒纔剛剛開始。
這就是丹妮絲將要面對的一切。
如果她不答應放棄那個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事物。
那麼她就會永遠被困在這兒直到完成永恆。
這似乎是任何人都會立刻答應放棄的事情。
可丹妮絲卻是虛弱的說道:
“我不要。”
“什麼?”
“我說我不要,我忘記了那是什麼,我也忘記了我爲何在這兒,但我記得那件事對我來說重要到比什麼都重要。”
“所以,我不答應。你走吧!”
兵器就算破碎也不會背叛自己的主人。
在無盡的憐惜中,莫恩呼吸粗重,身體顫抖的走出了一步。
丹妮絲承受了太多。
——
在血月的帶領下,血族擊敗了所有的敵人。
成爲了這個世界真正意義上的霸主。
精靈,矮人,獸人,地精,人類甚至是巨龍全都選擇了俯首稱臣。
變成了血族的食物和餐盤。
這對於塞勒涅·瑟拉菲爾德來說,算是好事。
因爲她是血族七大公爵中瑟拉菲爾德家族的一員。
雖然是庶出,但終究是公爵家的千金。
不會有什麼煩惱和痛苦。
就是過着日復一日的無聊日子。
但這樣其實挺好的。
因爲她是血族的異類——不需要吸血的無血者。
她的父母曾經試圖強迫她吸血來改變她的狀況。
但不知爲何,小時候的她拼死拒絕了。
因爲終究是自己的血脈,所以她的父親雖然從那之後再也沒來見過她這個丟盡他顏面的女兒。
但至少也沒有人逼她吸血了。
對此,她也覺得奇怪,因爲她覺得自己不是抗拒吸血,而是不想吸別人的血。
哪怕是精靈和巨龍的血也是一樣。
可是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這是困擾着她一生的問題。
不過這一天,她住着的小小莊園突然吵鬧了起來。
這是此前從未有過的事情。
很快,在僕人們的驚恐中,她看見了自己幾乎從未見過的父親。
對方神色清冷的站着陽光下對着她說道:
“我不管你之前是怎麼想的,現在,你必需證明你會吸血。你要什麼作爲食物我都可以給你找來。”
“爲什麼,父親?”
“因爲我們的主神聽說了你的事情,他認爲你的存在玷污了我們族羣的神聖。”
“所以,向我們的神祗證明你是純正的血族,你沒有玷污我們的高貴。”
這對於塞勒涅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不要露出這副樣子,本來你是要直接被燒死的,是我爲你爭取了這個機會。”
“而且我可是以家族的名義爲你擔保的,如果你不想要連累我們整個家族,那你就馬上給我證明一下!”
塞勒涅渾身顫抖着後退道:
“不,父親,這,我不能!”
公爵彷佛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說道:
“什麼不能?不過是隨便找個食物吸血而已,你到底爲何這麼抗拒?怎麼?你難道忘記了我們家族對你的恩惠?你難道要讓我們這個家族都因爲你的幼稚而跟着你陪葬?”
“你心裡真的還有我和你母親嗎?你真的還覺得你是我的女兒嗎?”
在公爵強大的氣場面前,塞勒涅連連後退。
“不,不是,父親。我。我只是。”
“只是什麼?”
公爵步步緊逼,根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
而看着越來越近的公爵和記憶中越來越模糊的影子。
塞勒涅只能越發後退道:
“我是。我是覺得這樣不對。”
“這有什麼不對?你是血族你吸血天經地義,你是我的女兒,你爲我們家族謀利更是理所當然。所以你有什麼理由拒絕?”
塞勒涅徹底語窒。
公爵則是不耐煩的說道:
“不要犯傻了,馬上給我說你要吸誰的血?算了,我來安排。你,出來!”
公爵直接大手一揮的叫出了自己的侍從,要將其作爲自己女兒的食物。
侍從沒有猶豫,當即出列走到了塞勒涅面前。
昂起自己的脖子,並獻上了一把匕首。
“快點。”
公爵雙眼毫無波動的看着塞勒涅。
在那冰冷麪前,塞勒涅顫抖着拿起了匕首。
這讓公爵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這就對了,殺了他,然後吸乾他的血,證明你和我們的家族沒有給我們的神明蒙羞。”
在公爵的催促中匕首乾脆利落的刺了下去。
只是刺的卻不是那個侍從,而是塞勒涅自己的心臟。
她忘記了自己到底只能吸誰的血。
但是她記得自己絕對不會違背這一點。
所以,在無法反抗的時候,她選擇死亡。
原初鼓起了掌,這個的確存在的世界也在她的掌聲中消失。
莫恩則是又進了一步。
——
聖盃和女王正面對面坐在一個小房間中。
在她們身前放着的是一把匕首。
上面還染着不知來自何人的鮮血。
她們沒有如其餘女孩一樣被抹去了記憶。
她們還記得一切,甚至她們還被告知了自己要面對什麼。
那就是造物主迴應了她們的期望——解決誰纔是女王的問題。
不過是以最爲惡意的方式——她們中只能活一個。
“聖盃想要成爲女王,女王想要拿回自己的一切,那麼,很簡單,讓另一個徹底消失就是了。”
“所以讓我欣賞一出好戲吧!”
看着眼前的染血匕首。
兩位女王都陷入了沉默。
許久之後,聖盃主動打破了沉默對着女王說道:
“很顯然,該我離開了。畢竟你纔是真正的女王,而我只是迴應你願望誕生的人偶罷了。”
聖盃將匕首推向了女王。
女王看了看那把染血匕首又看了看將匕首推給自己的聖盃道:
“這不對。因爲是我強加給了你這一切,你本來不用捲進來,也不用死亡。”
“這沒什麼不對的,結束這一切吧,這樣一來,或許他也能記得我吧?”
聖盃看得十分淡然。
而女王則是深呼吸一口氣後,用匕首割斷了自己的一縷頭髮。
將其握緊手中又把兩隻手都背在身後說道:
“不對就是不對,所以我們猜一猜我的那隻手有頭髮吧,如果你沒猜到,那麼你死。”
“而如果你猜到了,那麼我死!只是,希望你能把我的頭髮帶給他。”
聖盃有些愕然的說道:
“不,我說了”
聖盃的聲音被女王咆哮着打斷:
“夠了,你被我強行賦予了我的一切,你怎麼可能不想要活下去陪着他!”
女王執拗的伸出了自己緊握的雙手說道:
“開始吧,乘着我還沒有反悔!”
女王的雙眼膽怯而又不可違背。
被她說中了心防的聖盃終於敗下陣來。
聖盃在沉默中伸出手握住了女王的右手。
在薄霧之國的湖心,他握住的就是自己的右手。
所以聖盃選擇了右手。
而隨着女王攤開手。
被割斷的髮絲就那麼的躺在她的手心。
“嗯,恭喜你”
女王的聲音先是有些顫抖,隨後又是如釋重負。
聖盃是被她強行卷進來的,她不想剝奪她的生命。
可是,握住了她右手的聖盃突然握住了她的左手。
這讓她吃驚道:
“等等!”
已經晚了,她的左手已經被聖盃強行掰開。
哪裡同樣有着一縷髮絲。
如此之景讓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女王則是躲閃着聖盃的眼神說道:
“你是被我強行卷進來的,你不能爲了我任性而犧牲,你已經付出了太多了。”
染血的匕首已經被女王握在了手心。對準了自己的心臟。
不知道刺穿了何人心臟的兇兵現在又要收下一顆心臟了。
不過這匕首卻是怎麼都此不下去。
不是因爲女王膽怯了,而是因爲聖盃拉住了她道:
“等等,我們還有一條路!”
“什麼?”
造物主的聲音適時響起:
“我說了,只能有一個走出去!”
聖盃站起身,傲然看着自己那藏身在虛無中的造物主說道:
“我也沒想過會走出去!”
她拉起了女王握着匕首的手道:
“我們誰活下去都是對他的折磨,但我們有另一個選擇,那就是我們可以一起走到最後!”
“神王一體,我的造物主啊,這是您爲我們規定的!”
聖盃的回答讓女王跟着起身,也讓造物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隨後,這兒的一切也陷入了停滯。
而莫恩則再度前進了一步。
距離莫恩只有四步的她鼓掌說道:
“恭喜你,只有最後四步了!”
——
諸位女神中最後的聖樹十分嚴肅的看着眼前的造物主。
僅僅是看着,她就止不住的想要跪下。
這份力量實在太過超出她的認知。
對方則是玩味的對着她說:
“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絕對贏不了我?”
“我從沒想過能贏您。”
在聖樹的凝視中,她收起了那副玩味,轉而無比嚴肅的質問道:
“那爲什麼還要站在這兒,爲什麼還要反抗你的造物主?!”
面對造物主的質問,聖樹深深鞠躬說道:
“因爲我知道我無法傷害到您,所以我對我的行爲毫無猶豫。也因爲我知道,他希望我和他一起,所以我絕對不會後退。”
她尊重造物主,也不會丟下自己的王。
造物主則是越發譏諷的說道:
“是嗎?那麼你就來打敗他吧!”
冰冷的白色世界飛速變換。
溫暖,太陽,樹蔭以近似抽幀一般的扭曲出現在了聖樹的面前。
聖樹記得這兒,這兒是聖樹之森。是‘她’腳下的舊王宮。
然後,聖樹看見了讓她瞳孔猛縮的一幕——她的王!
傷痕累累的永恆王站在了她的對面。
這就是造物主爲她選擇的對手。
你既然要陪伴着自己的王。
那麼我就讓自己的王來面對你!
“這可不是什麼模擬的把戲,也不是什麼可笑的捏造人偶。”
“你是不是終於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永恆王爲何死亡?”
爲了奪回夜空,永恆王從白堊之壁登上星空。
最後,星空被王者奪回,王者也隨之落幕。
可王最後到底死在了什麼地方卻是無人知曉。
造物主的玩味聲繼續響起,聖樹的心臟都是近乎停擺:
“他沒有死在星空,他是死在了你的手上啊!”
神聖的時間對於創造了這一概念的造物主而言,真的毫無神聖可言。
拼死回到了聖樹腳下的王者先是奇怪的看了一眼聖樹,隨後又是恍然大悟的朝着她走來。
哪怕此前從沒見過這樣的她。
她的王也還是一眼認出了這是她。
可正是這樣的舉動,反而讓聖樹近乎恐懼的後退了數步。
這讓王者露出了無盡的迷茫。
“要麼殺了他,要麼就此停下,選擇吧!放心,你殺了他後,他也會想起來,他肯定也會理解,但是現在的‘他’會理解你爲何殺死自己。”
“在這之後,在這之前的時間裡,他會永遠記得你殺了他!”
造物主的玩味聲還在響起。這聲音王者聽不見,所以永恆王只是奇怪的朝着她走來。
不過很快,永恆王停了下來。
因爲在他的面前,聖樹顫抖着朝着他舉起了手。
由聖樹樹根構成的長矛在聖樹的手中對準了王者的心臟。
這無疑是讓王者無法理解的一幕,也是讓聖樹怎麼都下不去手的一幕。
只是說。
在短暫的迷茫後,永恆王就超出了她和她想象的對着聖樹點點頭道:
“動手!”
呼吸停滯,長矛刺出。
王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相信自己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