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無窮無盡的問題涌入了普羅菲圖斯·赫利俄斯的腦海中。
那數量多到了哪怕是貴爲神祗的長子也是瞬間崩潰。
此時此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趕緊逃跑，還是奮力一搏。
真相來的太快，以至於他完全沒有做好面對的準備。
只能是在許久的沉默後。
微微低頭的對着莫恩問道：
“芬國昐，你是在開玩笑嗎？”
莫恩無比嚴肅的看着他說道：
“兄弟，我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想法。”
普羅菲圖斯繼續沉默。
莫恩也不說話的就站在他的面前。
他已經做完了一切，現在就等着結束了。
而在莫恩的面前，普羅菲圖斯已經雙手揪住了自己的頭髮進而蹲在了月環之上。
他背後的寶座還在，不過，此時此刻無論是莫恩還是他都沒有坐上去的想法了。
只有女神們依舊端坐在各自的寶座上。
始終低頭看着腳下月環的普羅菲圖斯突然擡頭看了一眼莫恩。
那眼神很複雜。
複雜到了莫恩都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形容。
“如果這都不算是玩笑了的話，還有什麼算是呢？”
普羅菲圖斯的聲音很低，裡面並沒有多少憤怒的情緒。
因爲這個過於誇張的事實讓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反應了。
沒有最初那種恐懼到彷佛深入靈魂的畏懼，也沒有什麼被耍了好一通後醒悟的極端憤怒。
他只是，只是有點不知道說什麼了。
這過於離譜了！
不過在無數種複雜情緒的衝擊下，普羅菲圖斯又是看着莫恩十分認真的說了一句：
“不過，我總算是明白爲何末子也能討得母親歡心了，因爲，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末子，從始至終都是你一個人而已。”
說到這兒，普羅菲圖斯忍不住自嘲笑道：
“現在想來，我才突然發現指向了這一點的疑點多的有點可怕了，不過，我們卻沒有一個人想到。”
明明母親對他們任何一個都沒有多看一眼的想法，可卻唯獨對末子疼愛有加。
明明在哪之前，有此殊榮的一直都只是他們的兄長而已。
而且還有母親親手打造的星之聖劍，以及母親唯獨給了他的超越命運的可能。
細細想來，他應該在那個時候就反應過來的。
畢竟超越命運就代表了有殺害母親最喜愛的孩子的可能。
而連看到他們兄長不過是指尖流了一滴血都會盛怒的母親，又怎麼可能放任如此危險的‘賜福’存在呢？
答案其實早在那個時候就一直放在他們面前了。
只是他們沒有一個看出來而已。
又一次的自嘲一笑後，還是蹲在月環上的普羅菲圖斯擡頭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莫恩說道：
“好吧，兄長，我接受這一點了。但是，我還是有一個，不，我還是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你。”
“看在母親的面子上，我求求您回答我！”
莫恩點點頭道：
“問吧，普羅菲圖斯。”
普羅菲圖斯嘴脣蠕動了幾下後，看向了那些依舊端坐的女神道：
“她們的王都是你一個人是吧？”
莫恩微微點頭道：
“是的，劍盾王，獅心王，永恆王，月之王.他們都是我。”
普羅菲圖斯聽到這兒忍不住道了一句：
“奧古斯都也是你，天啊，好一個名副其實的世界之王。”
他本來對奧古斯都只是略有興趣，但對於奧古斯都的身份卻一直都是嗤之以鼻。
畢竟，顯然沒有誰能比他們的兄長更有資格稱爲世界之王。
可結果.
再三嘆了口氣後，普羅菲圖斯又是問道：
“那麼沒問題嗎？雖然是您，但是這麼踐踏神王鐵律真的沒問題嗎？”
對於這個問題，莫恩也是跟着他的視線看向了月環上端坐的女神們。
這個問題，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也不知道，兄弟。”
出乎意料的回答讓普羅菲圖斯微微一怔。
他還以爲自己的兄長會說，母親一如既往那樣的給了獨屬於他的賜福。
結果。你也不知道？
似乎明白了什麼的普羅菲圖斯跟着看向了月環上的女神們說道：
“她們不知道？那麼您現在是等於將一切都告訴給了她們？”
莫恩搖搖頭道：
“她們知道的各不相同，因爲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她們，不過，對於現在，她們並不知道。”
雖然沒有直接說明，但普羅菲圖斯已經明白了莫恩的意思。
他看着那些從始至終都端坐在自己座位上的女神說道：
“您只是讓她們到場了，但沒有讓她們看來，所以，她們什麼都不知道。”
“難怪之前她們根本沒有迴應我的意思。”
先前每到一位女神，普羅菲圖斯都會表示歡迎一次，但是沒有一個女神迴應過他。
都是出現在月環之上後就坐在了寶座上一動不動。
他開始還在想是不是圖拉真的傳達出了什麼問題，以至於女神們連基礎的禮節都不願意表示。
莫恩補充道：
“不止如此，她們還會負責將你死死的錨定在這兒。讓你不能離開。”
晉升半神的莫恩有着一張可以挑戰普羅菲圖斯的手牌。
不過，他還得確保普羅菲圖斯不會逃跑。
一個序列零，還是最能苟的預言家鐵了心要跑路的話，莫恩還真的沒什麼好辦法。
所以這一道月環其實是莫恩爲他準備的囚牢。
女神們不會過來，但能夠透過莫恩的佈置將此間死死錨定。
錨定空間讓他沒辦法離開，錨定時間讓他沒辦法規避。
之後，便是他和普羅菲圖斯的對手戲。
“原來是這樣啊。”
試了一下後，普羅菲圖斯發現自己的確離不開了。
雖然還是沒辦法真的一直將他困在這兒，但顯然夠用了。
“這像是你會做的，又不像是您會做的。您還是和以前一樣始終讓我看不明白。兄長。”
這是芬國昐會幹的事情，但不是他們兄長會做的事情。
可是，他們又是一個人。
“兄長，爲什麼？”
想到這兒，普羅菲圖斯問出了他最想要問的問題。
“爲什麼您要這麼做？爲什麼您要以末子的身份出現，又爲什麼要讓我們殺死您自己？”
在接連不斷的問題中，普羅菲圖斯已經站起了身的直直看着莫恩。
“您爲何要將自己藏入歷史的陰影，又爲何要一次又一次的以不同的身份站出來？”
“還有，母親又在這裡面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被普羅菲圖斯問出。
他覺得，這應該就是他如今全部的追求了。
如果末子和最初的長子是兩個人。
那麼一切都很合理，長子們對自己的兄長產生了極端的嫉妒罷了。
可如果兩個人是一個人，那麼就無法理解了。
普羅菲圖斯對此只能判斷爲自己和自己的那些兄弟都被捲入了某個異常複雜的事件之中。
但就算這樣了，那也還是不對，因爲他們的兄長是最受母親喜愛的孩子。
而在母親的世界裡，沒有需要他們兄長如此費力的事情。
可對於普羅菲圖斯的問題。
莫恩是真的有點不知道怎麼回答。
莫恩甚至還記得，在他剛剛回來和預言家第三代預言之主對峙時。
對方也問過他類似的問題。
他當時給出的回答是‘遊戲’。
可現在，莫恩已經沒辦法在給出這個回答了。
因爲莫恩發現，這裡面藏着太多他看不清的東西了。
甚至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這邊了。
理論上，他應該是在二十年前轉生在了人聯救濟院。
然後在前幾年接觸了公司，並一步步踏入了這個超越認知的超凡世界。
可是，他又覺得，或許自己早在創世之初就在這兒了.
那邊是對，那邊是錯，如今的莫恩也分不清了。
所以莫恩搖了搖頭道：
“很抱歉，普羅菲圖斯，這些問題，我也沒辦法回答。”
普羅菲圖斯不甘的問道：
“可是，兄長，我是在代表全部的兄弟問您！您應該給我們一個回答！”
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咆哮着喊出來的。
吼出來後，普羅菲圖斯自己都驚呆了。
因爲他從沒有在兄長面前如此失態過。
他一直崇敬着這位完美的兄長，也一直畏懼着那份完美。
可即使如此，莫恩也只能同樣悵然的說道：
“因爲我也不知道，兄弟。”
莫恩覺得自己一定缺失了非常重要的記憶。
甚至很可能不只是關於白色災厄的。
可對於莫恩的坦白。
普羅菲圖斯卻是越發失態的吼道：
“不可能，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是我們之中最受母親寵愛的人！你要什麼母親都會給你！你怎麼會不知道的？”
“你不想回答，你大可不必說這些廢話！”
看着越發失態的普羅菲圖斯。
莫恩只能再一次強調到：
“我沒有必要到了這個時候還要騙你，普羅菲圖斯，我的確連自己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一切。”
莫恩的回答讓氣氛陷入了沉默之中。
普羅菲圖斯審視着莫恩每一絲細微之處的表情。
試圖以此來找到答案。
但很遺憾的是，他發現自己還是畏懼着自己的兄長，他四個紀元積累下的睿智和經驗根本就無法在他心亂成一團時給予他任何幫助。
所以他在片刻後轉而問道：
“那麼您來見我是爲了什麼？既然是您讓我們殺死了您，那麼您應該不是基於此點來找我復仇的吧？”
普羅菲圖斯終於問出了一個莫恩可以回答的問題。
這讓莫恩都是微微鬆了一口氣。
“是的，我從沒有想過要因爲這個而找你們任何一個人的麻煩。因爲那是我要求你們做的。”
“至少這一點是確定的。”
越是和普羅菲圖斯交流，莫恩就越是發現，他明明記得很清楚的創世之初，似乎總有一些地方的記憶十分曖昧不清。
不過好在不是白色災厄那樣的全部消失一空。
不，或許反而因此，才更加棘手？
莫恩突然心頭一緊。
“既然不是爲了這個而來，而您又將我囚禁於此，那麼您還是想要殺死我是吧？”
“可是，爲了什麼？”
問題纔是出口，普羅菲圖斯就自問自答的給出了答案：
“爲了那些凡人？”
普羅菲圖斯是諸多長子中最爲臭名昭著的人。
他摧毀的生靈，可以以種族爲計數單位衡量。
莫恩點點頭道：
“不僅是他們，這也算是爲了我自己。”
“也爲了您自己？”
這句話讓普羅菲圖斯陷入了短暫的茫然，不過片刻後，他就是猜到了根本。
“您在擔心我的眼睛看到不該看的？因爲神王鐵律？”
莫恩沒有回答，但普羅菲圖斯卻是越發篤定了一切。
“如今的您已經沒有任何對手能夠稱得上敵人了，但您還是讓女神們互相看不見對方。”
“所以，您現在害怕的是女神們本身。”
“您是王，您不害怕她們會傷害您，您害怕的是她們會傷害對方？”
普羅菲圖斯用着詢問的語氣說着肯定的事情。
而等到了最後。
他又是突然看着莫恩說道：
“所以，您的狀態似乎比我預想的差很多啊。不然，您根本不用擔心這樣的問題。因爲曾經的您是讓我們所有兄弟加在一起都無法戰勝的存在。”
“您錨定了此間的一切，讓我沒有辦法離開，那麼您是否想過，現在的您真的穩操勝券嗎？”
普羅菲圖斯已經走到了莫恩面前。
雙方的視線在這一刻交迭在了一起。
“那麼我能否最後問您一次，那就是，我能反抗嗎？”
莫恩笑道：
“當然。”
莫恩的回答讓普羅菲圖斯嘴角挑起了一個非常高的弧度。
跟隨着這一動作的是，已經在悄無聲息之中伸到了莫恩腦後的虛幻雙手。
“那麼就請讓我暫時離開吧，兄長！”
虛幻的雙手猛然抓向了莫恩的雙眼。
眼睛帶走了眼睛，那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而現在他要讓這一切重現。
他不相信自己的兄長會不知道，所以他要自己‘看到’答案。
虛幻的雙手輕而易舉的刺進了眼眶之中。
在用力一抓，普羅菲圖斯所渴求的雙眼便是又一次的回到了他的手中。
只是啊，巨大到不敢置信的驚喜纔是涌上心頭，普羅菲圖斯就驚訝的發現自己看不見了。
劇痛自他雙眼之中傳來，讓他只得捂住雙眼的跪倒在了莫恩面前。
正如那塊石板所展示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