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身處在這片特殊的世界中,彷彿陷入一場夢境,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虛幻。
哪怕已經忘記自己此刻是一名玩家,忘記這只是一片測試空間,忘記自己擁有技能、裝備,還有一個主人……
可是,君貝貝在看到夜參參的第一眼,還是難以控制地產生了心動的感覺。
那種感覺,很奇怪。
她覺得自己以前應該認識這個男生,不止是認識,應該是很熟悉,不止是熟悉,應該,是產生了某種異樣的情素……
這種感覺,驅使君貝貝靠近這根海蔘,毫無顧慮地將自己發現的有關世界的真相,向對方合盤托出,並且最終,讓他們兩個,走到了這一步。
她很慶幸當時會有那樣的直覺。
也很慶幸他們能走到這一步,眼看,就要離開這片令人窒息的世界。
她有一點膽怯,更多的是興奮。
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驅使着她,講出了放在平時,無論如何,都講不出口的話。
話音落下,她看到頭頂的海蔘,帶着幾分詫異,轉頭看向她。
這讓君貝貝一瞬間變得忐忑,攥住對方棘的軟|肉,都不自覺絞緊了。
像個等待宣判的犯人,緊張到呼吸都收斂,但君貝貝還是努力讓自己擡起頭,仰視着對方的臉。
她看到對方笑了,笑容沐浴在頭頂的光芒中,很好看。
夜參參輕笑出聲,搖了搖頭,
“我假裝什麼也沒聽到,你把剛纔那句話,咽回肚子裡去。”
一瞬間,君貝貝覺得周圍的光芒,都變得黯淡,原本炙熱的空氣,頃刻冷凝。
而她的那顆跳動的心,一下摔進了一片乾涸的泥土裡,砸出絲絲裂痕。
“哦。”
君貝貝垂下視線,應了一聲,努力壓住喉頭的哽咽,努力擺出平時那副冷冷清清的語氣。
就聽頭頂上的一根海蔘,繼續說:
“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立flag,不要立flag,君貝貝同學,怎麼不聽講呢。
“現在是講這種話的時候嗎?什麼叫‘離開這裡之後’?這種話是可以在這個節骨眼講的嗎?
“你知不知道半場開香檳的後果有多嚴重?
“你沒看到下面那沸騰的一鍋海鮮湯嗎?你有殼、你夠潤、你不怕,可我這麼裸露在外面的光禿禿的一根,我怕熱,行不行?你可別再講這種鬧心的話了。”
絮絮叨叨講了一堆,最後,溫南小聲補一句:
“等出去了……”
等出去了,你再問,我就答應你。
這句話,到了嘴邊,剛開了個頭,溫南愣住。
他恍然發覺,君貝貝剛纔那句話還只是握在手中的小彩旗,可他自己這句話,那簡直是騎在馬背上扛在肩膀上的巨大戰旗了。
這是能講的嗎。
趕緊閉嘴吧,夜參參。
溫南把後半句話狠狠地咽回了肚子裡。
可是,哪怕溫南只講了一個開頭就停下來,君貝貝的臉上,陰霾還是頃刻間散去了。
原本砸在泥土地上的那顆裂開的心臟,又重新變得鮮活,再次砰砰跳動着,泵出血水,把周圍乾涸的土地,都滋養出朵朵小紅花來。
“嗯。”
君貝貝再次垂下視線,再次應了一聲,努力壓住脣角的笑容,努力擺出平時那副冷冷清清的語氣。
瀰漫在他們周圍的水汽,逐漸變得稀薄,溫南將視線從身下的君貝貝臉上收回來,看向周圍,發現不知不覺之間,他們已經快要越過那一口鍋的邊緣,正式進入外面的世界。
真正的,外面的世界。
君貝貝的眼底,燃起光亮,她將裙邊努力地朝上空伸出去,像蝸牛的一對觸角似的,晃動着,迫不及待,想要儘快看到外面究竟是什麼模樣。
溫南笑了笑,擡起棘,勾住對方裙邊的軟|肉,往上拉到自己身側,幫對方更好地固定住視線。
這樣的姿勢,讓貝殼細嫩的軟|肉,和海蔘黑色的皮膚貼在一起,君貝貝忽然感到一陣心慌意亂,皮膚開始發燙,裙邊扭動着,想要往遠離對方的方向逃開一些。
這樣的動作,讓吊在一根裙帶菜上的三顆海鮮,像盪鞦韆似的,前後搖晃起來。
片刻後,“刺啦”一聲,頭頂忽然傳來類似布匹被撕裂的聲響。
一參一貝同時擡頭看過去,發現是那一根裙帶菜,不堪重負,被扯出來一個缺口。
“別亂動了。”溫南義正言辭地說着,一根棘伸出去,緊緊勾住貝殼的裙邊,將其抱在懷裡。
貝殼的脣角微微勾起來,身體不再扭動,但兩側的裙邊悄悄地伸出去,想要從對方身體兩側繞過去,用自認爲隱蔽的動作,將那一根海蔘環抱住。
溫南感覺到身體兩側有柔軟的貝肉靠近過來,但佯裝不知,等待着對方抱住自己。
然而沒能等來對方柔軟的擁抱,卻等來了一下用盡全力的抽打。
嗖——啪!
耳邊傳來刺耳的破空聲,緊接着,是鞭子抽打在身上,造成的刺痛。
溫南整個一根海蔘都被抽懵了,待到回過神時,發現身側的北極貝已然脫離了他的束縛,跌落下去。
從底下的海鮮湯裡,忽然伸出一根黑色的鎖鏈,先是纏繞住裝着海瓜子的金屬箱,接着又捆縛住那枚北極貝,將他們用力往下拖拽。
“貝貝!”
溫南的棘伸出去,在空中劃了兩下,夠不到北極貝的裙邊,只能夠到那根鎖鏈的末端。
鎖鏈的最底下,被湯底瀰漫的水蒸氣籠罩的位置,一個黑色的身影,隱約浮現出來,將那鎖鏈用力往下扯。
伴隨着“嘩啦啦”的金屬碰撞聲,鎖鏈繃直了,巨大的拉扯的力道,讓勺柄上掛着的那一根原本就不堪重負的裙帶菜,裂口又撕扯得更開了。
“我的寶貝……”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下方幽幽響起。
緊接着,一枚棕黑色的北極貝,穿過濃厚的水蒸氣,出現在鎖鏈的另一端。
“我的寶貝,”君貝貝的母親聲音顫抖着,“你這是在幹什麼?你要去哪兒?”
君貝貝想要掙脫身上束縛的鎖鏈,可是看一眼頭頂那根已經快要撐不住的裙帶菜,又不敢再有多的動作,只能重新看向那枚棕黑色的北極貝,“媽,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君貝貝的母親晃動了兩下纏繞在冷凍箱上的鎖鏈,“媽媽就猜到你放不下你自己做的這個小玩意兒,肯定會用媽媽給的藥箱把它帶走,所以媽媽提前在藥箱裡裝了定位的。
“貝貝,跟媽媽回去,聽話,啊。”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君貝貝冷聲說,“媽,你鬆手。” 君貝貝的母親聞言,眼眶頃刻間紅了,聲音顫抖,“你要跟那個纔剛剛認識一天的怪胎,離家出走嗎?你不要媽媽了嗎?”
那畢竟是君貝貝的記憶中,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的母親,看到對方哭泣,君貝貝聲音軟下去,向對方解釋:“媽,你看看你背後的世界,那裡和地獄有什麼區別?回去,只有死路一條。”
君貝貝的母親愣了一下,接着說:“貝貝,你到底在說什麼?媽媽剛剛從校門口趕過來找你,媽媽現在不是好好的,哪有什麼地獄?”
君貝貝一時怔住,陷入短暫的迷茫。
她擡起眼,重新看一眼腳下沸騰翻滾的海鮮鍋,眉心輕擰,開始思索,爲什麼母親沒有被煮熟這件事。
母親感覺到了她的動搖,趁勝追擊,“貝貝,媽媽知道你不喜歡現在這個地方,這裡確實不好,媽媽已經給你辦理退學手續了,貝貝,只要你肯跟媽媽回去,往後,你想轉到哪裡去,想換到哪個世界,媽媽都答應你,都陪着你一起去,好不好,啊?”
君貝貝陷入沉默。
溫南朝君貝貝伸出棘,“貝貝,把手給我,我們說好的,要一起離開這裡。”
君貝貝轉回頭,看向那根海蔘,想要伸出裙邊,去握住對方的棘,一道鎖鏈忽然飛過來,朝那根海蔘打過去。
君貝貝見狀,慌忙張開貝殼,將那鎖鏈擋住。
君貝貝的母親怒吼:“貝貝!你才認識這個怪胎多久,就這麼不管不顧地跟着他走?你不管媽媽了嗎?媽媽只有你了,你如果不在了,你讓媽媽還怎麼活下去!”
但不管那枚棕黑色的貝殼此刻再講什麼話,君貝貝都不肯再聽她的,對方對夜參參動手,這是君貝貝無論如何無法接受的事。
君貝貝身上的裙邊扭動着,努力想要從鎖鏈中掙脫出來。
“媽媽的鎖鏈,你掙不脫的,貝貝。”母親哼笑一聲。
君貝貝看一眼手中堅硬的鎖鏈,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御小螺的那些話。
從貝殼裡掏出那把閃爍着金色光芒的水果刀,君貝貝用力砍在那鎖鏈上。
“咔嚓”一聲,原本堅不可摧的鎖鏈,竟然被那金色刀刃一下斬出一道缺口來。
君貝貝的母親,臉色瞬間變得漆黑無比,“誰給你的這把刀!”
君貝貝沒有心思再和對方斡旋,她的裙邊緊緊握住水果刀,一下一下,用力鑿在鎖鏈上。
眼看着對方就要徹底掙脫,君貝貝的母親忽然暴走,猛地扯住鎖鏈,往前一跳。
竟是張開貝殼,將那隻裝着海瓜子的金屬箱,整個拖進肚子裡去。
“媽!”
君貝貝驚了,手中閃爍着金色光芒的小刀,再也不敢動一下,生怕斬斷了鎖鏈,那冷凍箱裡的海瓜子,就要永遠離她而去。
母親猙獰的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你離不開這個小東西吧?沒有它,你就算從這裡出去,也會什麼都忘得乾乾淨淨。
“你會忘了自己爲什麼要離開這片世界,你會忘記那個年輕人,你會忘記你是誰。
“沒有這個小東西,你現在越是喜歡那個男人,離開這裡,你就能把他忘記得越是徹底。
“你既然不要媽媽了,就別想帶走這個小東西。
“你敢嗎,君貝貝?”
君貝貝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貝貝,不要聽她胡說,”溫南在她頭頂說着,努力把自己的棘伸出去,想要握住對方的裙邊,“不要受她的蠱惑,跟我離開這裡。”
可是這些話,是那麼蒼白無力。
溫南看到那枚白色的貝殼緩緩地轉過身,看向他,臉上笑着,身上的讀數,卻在極速下降——
[候選人:1號;測試階段:第二階段;執念值清除進度:69%。]
[候選人:1號;測試階段:第二階段;執念值清除進度:55%。]
[候選人:1號;測試階段:第二階段;執念值清除進度:42%。]
簡直像跳樓機似的,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進度,只在一瞬間,就要觸底。
而讀數的驟降,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君貝貝一面朝溫南笑着,一面擡起裙邊,將那閃爍着金色光芒的刀刃,抵在了溫南和她之間,唯一連接着的那一根鎖鏈上。
“貝貝!你在做什麼?”溫南朝對方喊。
君貝貝卻沒有停下手上動作。
如果離開這裡,是用徹底忘記夜參參來作爲交換,她無法接受。
而且,那根裙帶菜,眼看就要斷裂了,也根本就承受不住一根海蔘、一枚北極貝、一隻海瓜子的重量。
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放手。
“夜參參。”
君貝貝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了,還是固執地緊緊盯着頭頂那根海蔘的臉,
“我沒辦法離開這個世界的,旋轉木馬,哪怕從轉盤上逃離,也變不成遊客的。
“只有你才能離開這裡。
“你帶着我的那一份希望,離開這裡,好不好?”
咔噠。
鎖鏈被那把金色的水果刀,徹底斬斷了。
“貝貝!”
海蔘努力地伸出棘,拼盡全力想要去捉住北極貝的裙邊,卻發現只是徒勞。
北極貝身上捆縛着一條又一條沉重的鎖鏈,被拖拽着,向下沉淪。
裙邊抖動,她把手中那隻水果刀,拋向溫南。
溫南伸出去的棘,將那水果刀穩穩地接住了。
下一刻,金色的光芒從那根棘上,瞬間傳遍海蔘的全身。
溫南的腦海中,靈光一閃。
恍然之間,甦醒過來。
艹,他是玩家啊!
他在這演什麼苦情倫理大戲呢?
甩了甩頭,溫南看向開口的“天空”,大聲地搖人:
“艾琳!莫玉!”(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