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長河上游，雨中之民的相逢
稀疏的雨點，從深沉的天空落下，不疾不徐，落地無聲。疏朗的長風，沿着長河吹蕩，不冷不熱，恰到好處。正是夏末秋收的時節，幽深的山林中，沒有穀物成熟的飄香，唯有常開不謝的花樹，招引着成羣的蜂鳥與花蝶。
探索船隊在八百鎮停留了兩日，纔再次啓航。皮蒙營長親自帶着兩百武士，八百俘虜丁壯，沿着塔爾薩斯河跟隨。探險船隊則滿載着隊伍的糧食，逆流而上，行了四十里，就遇到第一個阻礙，第一個三岔河口。
“這裡就是東邊的河口。”
皮蒙拄着長矛，站在山石嶙峋的河邊灘塗上。他指了指河口北方的上游，又指了指河口南方的分叉。
“河口北方，是山中流出的上游。接下來，我們要折轉往北，繼續逆流向上。北方的山很陡，河道也陡，從這裡開始，丁壯們就要拉縴了。”
奇瓦科踮起腳，望着北方層疊的山巒，看着山頂盤旋的鷹隼，面露驚歎。
“好一片大山！一道接着一道，彎彎曲曲，也沒個頭！”
隨後，他又望向南方，看着同樣莽莽的羣山，還有狹窄的支流，出聲詢問。
“這條分出的支流，流向哪裡？”
“我沒有親自走過。本地的嚮導說，阿託亞克河（Atoyac）分支很多，都向南流入低地米斯特克人的地盤，也有向西南，流入特帕尼克人的地盤實際上，南方就是一大片，各種野人與村落雜居的山林。”
“嗯？阿託亞克河？大水河？”
聽到這，普阿普有些驚訝。阿託亞克這個名字，和王國南方的阿託亞克湖重合，實際上，它的含義，就是很大的水，“大水河”。
“對！塔爾薩斯河的上游，水勢很急，也很大。所以被本地人稱爲，阿託亞克河。”
皮蒙笑了笑，解釋道。
“從這裡越往東北，就會越深入米斯特克人的腹地。有時候，甚至能遇到他們的部落斥候。武士們和他們交戰過，抓過丁口，也有過損失。不過這種山地，根本展不開兵力，也很難通行大隊的武士，所以不用擔心。”
“原來如此。”
奇瓦科眯着眼睛，望了會羣山與飛鳥，點了點頭。
“主神庇佑！讓民夫們準備拉縴，我們儘早上路吧！”
很快，拉縴的口號聲，就在從河道旁響起，迴響在兩側的山間。探險隊的絕大部分人手，都下了船，與長槍武士們一同前行。白日裡，丁壯們光着膀子，拉着粗硬的劍麻繩，拖曳着長船慢慢向北。黑夜裡，武士們則圍攏成一圈，分出巡邏的小隊，看管着整支隊伍。
嫋嫋的炊煙，在寂靜荒涼的山谷中升起，帶來食物的香氣，甚至引來了叢林的狼。看押的普雷佩查武士們立刻兩眼放光，提着長矛與大弓，齊齊追捕而上。一番短促的搏殺後，晚上奇瓦科的陶碗裡，就多了幾塊噴香又筋道的狼肉。
隊伍的食物都掌握在武士們的手中，大部分儲存在長船的艙中。武士們看緊了糧食，倒也不怕民夫們逃亡。衆人踏着溪流，在這幽深的山林間跋涉，向東北行出八十里，便來到第二處三岔河口。
“在這裡，大水河又分出兩條。東北是上游，東南是下游支流。我們要繼續往東北的上游走。”
說到這，皮蒙頓了頓，神情嚴肅，握緊了手中的矛。
“這裡已經是米斯特克人的地盤。再向前，就會遇到對方的山中部落了。而若是沿着下游支流，向東南行出一百五十里，就是米斯特克人的葉果城。沿河再行一百里，則是橡溝城。那裡有兩處豐茂的谷地，聚集的部落，都數以萬計。”
“葉果城，橡溝城？”
“對！都是衆多米斯特克部落聚集的腹地！至高的陛下，遲早會帶着我們，把這些窩在山中的耗子，一一征討乾淨！”
皮蒙挺直身子，望着南方的羣山，下意識的握住了胸口的護符。
“主神庇佑，王國戰無不勝！”
“征討山中各部.”
奇瓦科又眯起眼睛，望向東南。那裡的山脈，似乎稍稍平緩了些，但依然起伏連綿。而眼下的大河，雖然逆流時需要拉縴，卻是唯一勾連的坦途。
“這十萬大山，可不容易行軍啊。想要順暢來往，還是要靠這些河！”
奇瓦科眯起眼睛，思緒飄遠。他知道南方山路的厲害，忍不住有些擔憂。然而此刻，他看了看皮蒙狂熱虔誠的表情，什麼也沒有說。
“哎嘿，喲！繼續走哦！”
山路艱難，拉縴並不容易。上千人的隊伍逶迤前行，一日才行出二十多裡。直到日暮時分，羣鴉陣陣，衆人才在河道邊，停了下來。
“這裡是第三處三岔河口，分爲正東和西北。正東是上游的主流，水量充足。西北是另一條匯入的上游支流，水量不多，勉強能夠行舟。”
到了這裡，皮蒙警惕的神色稍稍放鬆。他長“呼”了口氣，拿出一個鹿胃水袋，“噸噸”的飲了幾口。
“我們就在這裡，轉向西北，不會再往東了。再往東去，雖然能夠走通，但會撞上米斯特克人的大部落。東北一百里處，就是山中的泥沼寨，屯着幾千米斯特克民兵，還有數量不定的武士。”
“泥沼寨？”
奇瓦科撓了撓頭，咀嚼着這個名字。
“聽起來應該有水，而且地勢較低，才能形成沼澤。山林泥沼，起伏不平，這南方的地盤，可真是一大片爛地啊！”
“.也不知該遭雷劈的陛下，爲啥要把我們，千里招來，在這山溝小溪中折騰？再往前，可就是大河在山中的源頭，又險又荒，又有啥好去的？呃，命運之神啊，我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肯定，肯定不是好事！.”
老民兵的預感，一向靈驗。而這一次，甚至靈驗的過了頭。不過片刻之後，一名赤身紋面的米斯特克斥候，就出現在東方河岸的高山上。他注視着河道邊大羣的小點，凝望着從未見過的大船，驚訝的長大了嘴巴。隨後，他舉起脖頸間的螺號，鼓足腮幫，用盡吃奶的力氣，猛地吹響。
“滴，滴滴！滴滴滴！”
尖銳刺耳的螺號聲，在高山上響起，飛過無垠的雲天，越過南方的山林，一路傳向遠方！
“快！快！披上甲冑，拿出盾牌！弓手上船，準備射擊！再給俘虜們分發石矛，在武士的兩側列陣！告訴他們，沒有糧食，在山林裡逃亡，必死無疑。而若是落在米斯特克人的手中，也會被挖心獻祭！”
聽到米斯特克人示警的螺號，皮蒙營長瞬間打了個機靈。他立刻丟掉手中的水袋，召集周圍的武士，再穿上陛下賞賜的青銅中甲。
很快，在隊友的幫助下，四十多名精銳同樣換上銅甲，手持大斧，站在陣前，做好廝殺的準備。行軍的時候爲了節省體力，通常不會着甲。沉重而堅硬的甲冑穿着身上，武士的士氣就爲之一變，這是真切有力的神佑！
可惜，整個千人的長槍營中，一共只有五十副銅甲，幾乎全被帶了出來。
至於剩下的一百六十名武士，分發了簡陋的石矛後，就把無甲的俘虜們驅趕到左右兩翼。他們換上長槍與長弓，一邊督戰兩翼的丁壯，一邊護衛正中的統帥。
普阿普神情一厲，帶着船隊的一百武士，登上靠岸的長船。他們在長船兩側的盾牌間站定，也紛紛架起大弓。在水中跋涉的隊伍行進十分緩慢，是最好的靶子。
紛亂的呼喊在河邊響起，隨軍的俘虜丁壯有些慌亂，有些異動，卻又被兇狠的隊頭們壓制了下去。十多日前處決的恐懼，還歷歷在目，只要武士們的隊伍沒有崩潰，俘虜們也一時不會潰逃。
“滴滴滴！”
刺耳的螺號聲越發急促。又過了兩刻鐘，長河對面的山林中，終於走出米斯特克人的大隊。上千部落戰士握着石矛，揹着投矛與獵弓，聚集在開闊的河岸邊。三四十條獨木舟，也載着一兩百部族精銳，從林中的支流中涌出。
這樣輕便的小舟，不過數百斤重，每條只能載五、六人，和木筏相似。但它們吃水極淺，可以輕鬆拖曳上岸。順流時，在山間飛快行進，而逆流時，則要靠人力搬運。
“雨神扎維，庇佑着雨中之民，驅逐北方的虎人！”
成百上千的部落戰士，在河流的對岸呼喊，揮舞着手中的兵器，恐嚇着數百步外的敵人。在沸騰的呼喊中，一個頭戴羽冠，身背羽束的米斯特克神裔，也提着鋒利的銅矛，出現在了大水河的岸邊。
彩蛋章裡畫了地圖，塔爾薩斯河的千里水路，既是俘虜轉運的水道，也是探險船隊東來的水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