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在我的眼裡他從來都是一個很嚴肅的人,即使工作並非公務員或是某個公司的職員,他也永遠都是西裝筆挺的模樣。在小的時候同學都怕他,因爲他精瘦的模樣,鼻下留着粗黑的鬍子,再加上犀利的目光,他們都戲稱他像個小日本兒,沒人敢來我家找我玩,就算來了,也是站在樓下扯着嗓門吼。
可是他也有他們不知道的一面,大概是源於我是他的女兒,才知曉所有。
聽說在我出生的那一刻沒有像別的小孩子那樣哇哇大哭,因爲嘴裡全是羊水,後來聽說醫生嫌髒,是我爸他幫我吸出來的。我媽常說,我爸給我第一次生命,又給了我第二次。
可是我呢,沒成爲他的驕傲反而卻惹了那麼的是非。
我開始恨我自己林羽菲死的那天爲什麼不告訴爸爸真相,爲什麼在他們問我的時候我沉默着不開口。後來我才發現,我不說出口是怕沒人信,甚至是他們懷疑的眼光,我怕自己因此失望到絕望,我只是爲自己想,卻沒想過父母。
——卓顏染的日誌衣着整齊的躺在牀上睜着眼看着天花板,卓顏染覺得毫無睡意,一動不動的保持着這個姿勢所有的意識都集中在耳朵上,細細的聽着門另一邊的動靜,這是一個漫長的等待,從昨晚直到現在天矇矇亮。
是先試探性的問江浦澤,還是直接在早晨父母出門後偷偷跟在他們身後?卓顏染整個晚上都在思考這個問題,雖然只是兩個選擇罷了,但對於她來說都是這麼的艱難,因爲她不知道即使知道真相後又能做些什麼。
門外傳來父親熟悉的咳嗽聲伴隨着一陣細碎的腳步,卓顏染的心猛地一跳,兩秒後才緩慢的從牀上坐起身儘量不發出聲響。她靜靜的盯着門,彷彿能透視一般,她看見父親日漸蒼老的背影和母親深深的魚尾紋。
“你趕緊洗完去給染染煮兩個雞蛋,把牛奶也熱一下,你看她現在那樣子,瘦的喲……”
聽見父親忍不住責怪的嗓音還伴着一聲輕嘆聲,卓顏染只覺得一口氣猛地從嗓子裡衝出來,偏偏堵在嗓子眼,疼得人難受。她捂住嘴巴又輕輕錘了錘胸口,直到傳來關門聲,她的背依舊挺得筆直的,過了良久才掀開被子走下牀去。
空蕩蕩的客廳,一點生氣也沒有,而在以前呢,還有媽媽織毛衣的情景,卓顏染甚至會跟父親一起守到深夜看球賽。可是現在,早出晚歸的父母……
卓顏染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衝進洗臉間扯過毛巾胡亂的往臉上抹了一把,抓起書包,穿上鞋匆匆忙忙的跑出門去。
還好沒有耽誤多久,走出單元門口還能看見走在前面不遠處兩個熟悉的聲音。卓顏染下意識的靠在單元門大門旁喘着氣偷偷的看過去,伸手無亂的理了理劉海,挪動着腳步一點一點的跟上去。
父母站在公交站牌前等着車,卓顏染小心翼翼的跑到他們身後的廣告牌後起來,心裡思量着一會兒萬一他們等的車來了,要不要也跟上去,但這樣恐怕很容易被發現。
就在這時,她聽到父親對母親說了一句“車來了”,她像是下定什麼決心般偷偷看了一眼。
大概是猶豫正直上班時間,坐車的人很多。卓顏染看了一眼,擡腳一個箭步擠在人羣中,緊緊貼在一個高個子旁邊跟着上了車。
因爲車上人實在太多,空座也便成了癡人說夢,但她今天卻特別慶幸有這麼多人,可以給她做掩護。女生微微往後看去便看見站在後門抓着欄杆的父母,下意識的吐了一口氣她絲毫不敢鬆懈,整個路程她都時不時的向他們看一眼,生怕他們就那麼不知不覺的下了車。
不知道是過了幾站,她看見正準備走下車的父母,而站在前門的她被上來的人一個勁的往裡擠着。她卯足了勁往後門擠去,尷尬的微微扯起嘴角,機械性的重複着,“不好意思,借過一下,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可週
圍的人都不爲所動,甚至投來厭惡的眼光和不耐煩的語氣,甚至有人大聲吼出來,“擠什麼擠呀,擠什麼擠,沒看見這麼多人嗎,還擠個×!”
卓顏染緊抿着雙脣,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也不知道是因爲被人說還是擠得太認真,她漲紅了臉,光潔的額頭一層細細密密的汗,書包的一個肩帶都垮到胳膊上,她微皺着眉頭的那一刻突然覺得很難過。她想要擡起頭來往窗外看看父母走到哪裡了,可是卻又不想擡起頭來,雙手卻不聽使喚的使勁向兩旁揮着,妄想推開這些腳像被定在車底的人們。
耳邊的謾罵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雜亂,車後面的人在吵,剛上車想要往裡擠的人也在嚷嚷,也不知道是誰一隻手壓在她的脖子下方使勁的將卓顏染往裡推去。
“還學生呢,你有沒有一點素質,沒看見這麼多人了嗎!”
“擠你媽×!”
“擠什麼擠啊,神經病啊!有病吧你!”
這些話語都一字不漏的竄入耳朵中,卓顏染卻像沒聽到一般繼續往前擠去,但她卻覺得身體裡的力量正一點點的被抽空。她想,父母肯定都已經走遠了,跟丟了,找不到了。
在身後那隻緊貼在她脖子下方的手再次用力壓向她的那一刻,卓顏染猛地轉過身去,擡起手就向前砸去。
“去死吧你。”
很久沒有過這麼猛烈的動作,連卓顏染都被自己給狠狠的嚇了一跳。可是心底的火氣卻怎麼也忍不住,於是在對方狠狠將自己推了一把後,她乾脆整個人都撲了上去。
不知道自己爲什麼一定要求證父親是不是就是在江浦澤家當司機,不知道就算證實之後又能有什麼用,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怕跟丟了父親,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火氣爲什麼這般的大,又是爲何而生氣。
是氣自己吧,彷彿來到這個世上就是來拖累自己的家的。
像我這種人,或許真的不該存在於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