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神樂拿着蓮燈走到華韶面前,果然見他眼睛亮了一下。
“喜歡嗎?”
華韶試探性的點了點頭。
“喜歡就拿去放吧。”
華韶看了一眼周圍,發現放河燈的幾乎都是女子,有些猶豫。
百里神樂似乎能看得出來他的想法,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放心,沒人會笑你的。阿韶這麼好看,拿着蓮燈往那一站就是一道風景,誰會笑話。”
華韶猶豫了好久,終於從百里神樂手中接過蓮燈。在很小的時候師兄們就常帶他出去放河燈,一羣孩子嘰嘰喳喳比誰的燈飄得最遠。那條河不比這裡的平靜,通常拐一個彎,河燈就被湍急的河水衝的不見了蹤影。
百里神樂跟在華韶身後,一言不發。華韶尋了個好位置將蓮燈放入水中,沉默的看着它越飄越遠。手突然被一隻冰涼的大手握住,耳邊是百里神樂低沉的聲音:“你許了什麼願望?”
華韶抿着嘴脣搖頭。
百里神樂明顯不信:“不要騙我,你不是個會撒謊的孩子。”
華韶臉色白了一下,慌得轉身就跑,卻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下,差點跌了出去,幸而百里神樂眼疾手快的將他攬住,有些不悅的道:“不想說便不說,跑什麼。”
華韶只是搖頭,看得百里神樂滿腹疑惑,他冷了臉色,不悅道:“難道是許了什麼不該許的願望?”
華韶幾乎要被他這副架勢嚇哭了,這裡是大街,如果百里神樂真的要對他做些什麼,他是無論如何也反抗不了的,結局只能是自斷生路,而現在的他,大仇未報,前恥未雪,絕對不能死!
好在百里神樂並沒有打算當衆對他做些什麼,他只是不陰不冷的笑了兩聲:“阿韶,做人要學會認命,有些事情神仙也幫不了你,你有時間去求佛拜神,還不如直接來求我。”
華韶低垂着眸子,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看着他這副乖巧的模樣,百里神樂心情頓時好了很多,聲音也變柔了幾分:“好了,此事到此爲止,前面有個戲樓,我們去聽戲。”
華韶被百里神樂牽着走,街上人很多,時不時撞他一下。或許是因爲剛纔那段不愉快的小插曲,他沒了看街景的心情,只悶聲跟在百里神樂身後。
因爲今晚是名角登臺獻唱,戲樓前已經聚集了不少戲曲愛好者。百里神樂拉着華韶往樓裡走,經過人羣的時候,突然一陣騷動,華韶沒來得及跟上百里神樂的步調,兩人被人羣撞得分散開來。
百里神樂只覺得手中一空,下意識的回頭去尋華韶的蹤影,只見人頭攢動,燈影搖晃,卻獨獨不見了少年的身影。
想起少年時刻要逃離自己的舉動,百里神樂頓時心頭火起,揚聲喚道:“紀寒。”
紀寒撥開人羣走到百里神樂面前,垂首待命。
***
華韶幾乎是拼着一口氣衝出人羣的,他尋了個拐角處將自己的身形隱藏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果然見百里神樂滿臉寒意的從人羣中走出,身邊跟着的紀寒已經不見了,百里神樂在街上站了一會兒也離開了。
百里神樂離開後,華韶才慢吞吞的從陰影處走出,望着街上來來往往的男女,他有瞬間的茫然。
他不相信百里神樂會就此放過他,他也不相信自己能逃掉。他壓根就沒想逃,他只是想試一試,如果自己不見了,百里神樂會用多長時間找到他,自己又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他孤身朝一家麪攤走去,要了碗陽春麪。
百里神樂找到華韶的時候,他不過才吃了兩口。百里神樂沒有現身,因爲他想看一看沒有他在場的華韶是個什麼樣子。
華韶喜食辛辣,在扶搖宮的時候下人們爲了讓他方便侍寢,飯桌上從來都是一些清淡的流食,早已經吃的他滿嘴無味。難得有機會能夠自己做主一次,他當然不會放過。百里神樂看他這副模樣,將他的想法猜了個通透。
只見華韶將碗中加了許多花椒、生薑和食茱萸,大抵嫌口味不夠重,他又從罐子裡倒出了些許醋。百里神樂看了一眼,他碗裡的湯已經被醋給染黑了。
百里神樂暗暗吃驚,覺得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也因此下定了決心,今後要多多開發少年不爲人知的一面,也許會發現更多有趣的事情。
大抵是辣放的太多,華韶辣的滿頭大汗,伸出舌頭吐着氣,捲起袖子不停地扇風,那模樣就跟急紅了眼的兔子似的。
百里神樂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引得紀寒一對眼珠子差點凸了出來。他這一聲輕笑華韶沒有聽到,因爲他已經被辣的到處找水,偏偏桌子上什麼有辣有醋,就是沒有水。
百里神樂找老闆要了碗清水走到華韶面前,華韶被辣的直跳腳,眼簾中忽然多了一碗水,自然想也沒想就撲了過去。
這還是少年第一次這麼熱情的撲向自己,百里神樂覺得很滿足,雖然對方的目的是自己手裡的這碗水。
華韶咕嚕咕嚕的將碗裡的水飲盡,辣得舌頭髮麻,等這股辣勁徹底緩過頭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遞給他水的那個人正是百里神樂,此刻對方正似笑非笑的站在他對面,眼裡覆着一層莫名的光芒。
華韶下意識的就後退了一步,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引得百里神樂微微不悅,然後也只是一瞬間,接着他便自顧自的笑了起來,看着少年道:“原來你還有這麼可愛的一面。”
男人是不會喜歡自己被人誇可愛的,雖然華韶現在充其量只是個男孩子。但說這話的是百里神樂,他命中註定的煞星,即使再不高興,他也沒這個膽量直接與百里神樂叫板,頂多是在心裡問候了對方一句,表面上卻悶悶的沒什麼反應。
百里神樂當做他在使小性子,也樂意縱容他,便沒有苛責他實爲不敬的行爲,只低聲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聽到“回去”二字,華韶的面上現出幾分不樂意。百里神樂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當即溫聲道:“你想回扶搖宮,我還沒那個精神呢。我們先去一家客棧下榻,明日再去遊山玩水。”
華韶的眼睛亮了一下。他頓時醒悟過來自己誤解了百里神樂的意思,面色有些緋紅,幸而剛纔他已經被辣的滿臉通紅,這點小變化還是看不出來的,便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百里神樂的說法。
百里神樂這樣做是有自己的道理的。華韶失蹤後,依他之前的性子找到少年之後必然會有一番責罰,然而他這次不但隻字不提責罰,反而給了少年更多的甜頭。就像對付一隻野獸,慢慢的用各種好處將其引到自己的陷阱中,一點一點瓦解對方的戒備,直到對方徹底失去警惕心,由反抗變成順從。
紀寒早已在客棧中定下上房,百里神樂和華韶住在一間。兩間套的房間,中間隔着一張屏風,地上鋪着繡着花紋的地毯,牆上掛着幾幅仿的名家畫作,香爐上方騰起嫋嫋幽香,一扇硃紅色鏤花窗門半開半掩。
華韶早已經累了,百里神樂一放開他的手後,他就忙不迭的跑到榻上半躺着。跟隨而來的百里神樂見他這副模樣,在他身邊坐下,摸了摸他的臉頰,輕聲道:“先別睡,我讓他們送熱水過來,洗完再睡。”
華韶睜開眼看了他一下,眼神乾淨的像初生的嬰兒。百里神樂呆了呆,低低地笑了一聲,起身出門。
過了一會兒,果然有人將浴桶搬了進來,將浴桶中灌滿熱水。百里神樂來到華韶面前,發現華韶已經陷入睡眠中。他捏了捏他的臉頰,喚道:“阿韶,快醒醒,別睡了。”
華韶翻了個身,不滿的揮開他的手,繼續睡。百里神樂被他這副模樣逗笑了,揚聲道:“你們先出去,把門關上。”
他將華韶翻過來,替他解了衣帶,輕聲嘆道:“小懶貓,既然你不願意自己洗,本座幫你好了。”
本是四月尾的天氣,即使將身上的衣服全除了也不見得有多冷。華韶大抵是真的累了,被人像剝橘子皮似的剝光了都不知道,只是時不時因爲百里神樂的打擾而不滿的扒開他的手,其中還險些撓了百里神樂一爪子。
百里神樂抱着光禿禿的少年,眼神漸漸熱了起來,將少年全身上下都掃了個遍,這才意猶未盡地捏了捏少年的腰側,抱着少年走到浴桶邊,伸手試了試水溫,感覺溫度正好,就將少年直接丟進了水裡。
華韶一落進水裡就清醒了過來,曾經被百里神樂按在水裡嗆的恐怖記憶重新蔓延到心頭,他手忙腳亂的撲騰着,甚至尖聲叫了出來。
或許有幾分賭氣和報復的意味,這些日子華韶都不曾對百里神樂開口說過一句話,沒想到第一次發出聲音竟是被他嚇出來的。看着華韶在水裡胡亂撲騰,一張清秀的臉龐上被恐慌覆蓋着,百里神樂的心像是被一隻手給抓了一下,暗罵自己混蛋,他抱着少年的腰,制住他的掙扎,柔聲哄道:“阿韶,別怕,沒事了,沒事了。”
華韶睜着眼睛看他,心口劇烈地跳動着,張了張嘴,似乎想對他說些什麼,卻是一口氣沒緩過來,直接軟倒在百里神樂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