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照在宇文封離的臉上，他微微眯着眸子，側首遞了個眼神，已有宮娥端着白玉酒壺過來，恭敬地放在桌子上。
“你隨意。”宇文封離淡淡地說。
風七七皺了下眉，心想萬一喝大了，做出什麼對不起宇文琰的事就不好了。
她將酒杯放下，儘量扯出個自然的笑容：“我喝酒會過敏，還是少喝爲妙。”
“過敏會如何？”他像是很感興趣。
她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轉，一本正經地道：“會全身起疹子，很嚇人，搞不好還會昏過去。”
朱英撇了撇嘴，覺得她在胡扯，一臉不信的表情。
宇文封離端着酒杯在臉前晃了晃，蹙眉瞧着她，風七七篤定地看着他：“我從不說謊。”
他的脣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半晌，他都沒吭聲。
風七七轉身接着欣賞那美人圖，覺得蘭妃穿得淺藍色裙衫真是漂亮，她忍不住伸手撫摸，還真是不一樣呢，一針針繡上去的吧？
身後有人突然握着她的肩，風七七一驚，詫異地回過頭來，劈手就要甩那人一巴掌。
卻沒想到那人竟然像一灘爛泥，癱軟着倒在她的身上。
“哎，哎……別……”她驚叫着，用盡力氣想將他推開，可無奈他還是趴在她的身上，兩個人就這樣向後倒在地上。
風七七轉頭四處瞧瞧：“喂……人呢？”
喵的，本來一屋子的人，眨眼功夫都跑哪兒去了？
“你會不會怪我？”身上趴着的某人迷糊地開口，很是哀傷。
“你起來，我就不怪你。”
風七七努着勁兒，大口大口呼着氣，想將他推開。
“蘭兒，我知道……你肯定還是怪我，我沒有履行承諾，照顧你……”身上的人完全沒反應，還在自說自話。
風七七小手拼命推他，推他……
艾瑪，推不行，只能用踹的了。
她一弓腿，朝着某人的下身一踹，宇文封離悶哼一聲，皺着眉頭翻倒在地，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竟然敢踹朕……找死！”
風七七大口喘着氣，一翻身站起，雙手叉腰盯着地上的人：“我要是不把你踹開，我纔是找死，早點兒被你壓死！”
地上的人半晌沒動靜。
風七七懷疑地彎腰走到他面前，伸手探探他的鼻息，呼，還有氣兒。
“扶朕起來。”某人突然睜開眼，聲音森冷。
風七七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沒事啦？”
酒醒的這麼快？
宇文封離手捏了捏太陽穴，神色清冷地站起身來，“方纔你踹朕那麼狠，酒當然醒了大半。”
“哦。”風七七小聲應了，上前扶着他。
他瞧着她小臉兒受驚的模樣，神色稍微緩和，“無情最是帝王家，你怎麼看這句話？”
“各自參半吧。”風七七擡起頭，一臉認真的表情。
“怎麼說？”
“要我舉例嗎？”
“嗯。”
“比如你……”風七七笑着指着宇文封離，瞧他並沒有黑着臉，她輕輕一笑，“和蘭妃吧，她都已經離開那麼久了，你還是對她念念不忘，所以說皇上你也不無情啊，不過你後宮那麼多的嬪妃……”
“說下去。”他望着她，長舒口氣，和她聊天，總能聽到真話，整天聽得奉承話多了，着實膩得慌。
風七七盯着窗外的明月，嘆了口氣，“那些人可就可憐嘍，說不定現在還都守着空房等你去呢，可皇上卻不在意她們的感受，所以你對她們就很無情啊。”
“有時候朕很羨慕四弟。”宇文封離的脣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
“他？”風七七眨巴下大眼睛，有些疑惑。
“他能到朕這兒，說他只娶一個王妃，朕卻不能。”宇文封離走到屏風前，凝視着畫中美人，“父皇到底是偏心他多一些，將這個皇位給了朕，朕迫於形勢，不得不娶那麼多后妃充實後宮，而父皇……卻殺了朕最愛的女人，因爲擔心朕專情於她，皇帝是不能動情的，這是他和朕說的最後一句話……”
風七七錯愕地望着屏風中淺笑的美人，她後退一步，原來蘭妃竟然是這樣死的，不是死於意外，不是病死，只是因爲她的存在，阻擋了皇帝的路。
宇文封離冷然一笑，回頭看着她：“你很意外是嗎？”
“……”她臉色蒼白，嚥了口口水，有些震驚，也有些……鬱悶。
如果做皇帝的不是宇文封離，而是宇文琰，那會不會……死的就不是蘭妃，可能就是她！
深宮內苑，皇帝想讓一個人死，那肯定是半點兒活路都沒有。
“四弟戰功赫赫，雖不是嫡出，卻從小跟在母后身邊長大，他的母妃又是那樣得寵，朕本以爲這個皇位會是他的，可最後卻不是……”宇文封離緊握着風七七的胳膊，說話明顯有些激動。
風七七感覺骨頭都要被他晃得散架了，她舔舔乾澀的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是說到底，皇上您纔是嫡出的嘛。”
宇文封離的臉瞬間陰沉下來，鬆開她，“所以他比朕幸運。”
“皇上你……”她想安慰他幾句。
可話沒說完，宇文封離就淡淡地說了聲：“夜深了，送穆王妃回去休息。”
風七七鬱悶地白了他一眼，這皇帝真是的，竟然不讓她把話說完。
話音剛落，朱英就推門進來，恭敬地側身立在門口：“王妃請……”
風七七狠狠地瞪了朱英一眼，你個死太監，原來一直都在門外，剛纔宇文封離都快把老孃壓死了，也沒見你進來，真是沒有同情心。
走到門口，風七七突然想到什麼，忙不迭地跑回來，皇帝果然是皇帝，情緒瞬間就回轉如常，淡淡地瞧着她，“還有何事？”
風七七眨眨眼，討好地看着他，小聲說：“皇上，您不會因爲蘭妃娘娘的事，怪罪到穆王的頭上吧？”畢竟剛纔某皇帝說了，要是宇文琰做皇帝的話，他爹肯定就不會殺了宇文封離最愛的蘭妃，如今宇文封離也能和蘭妃在一起做對神仙眷侶。
宇文封離神色篤定：“你覺得朕是昏君嗎？”
風七七狂跳的小心臟慢慢恢復平靜，討好地衝着他一笑，“當然不是啦，皇上是曠古明君呢。”
“朕不會讓你做寡婦的。”宇文封離帶着一絲笑意開口。
風七七望了一回房樑，行禮，轉身離開。
宇文封離的頭疼病已是老毛病，風七七想辦法抑制住後，本以爲第二天就能離開，卻不想太后卻喚了她到寢宮，說了好大一通的話。
太后語氣溫和，還特意喚了竹棲到宮中來陪着風七七，風七七坐在凳子上聽着，無非就是說讓她多關照皇帝身子，若是突然回府，皇帝又不舒服了可不得了，畢竟老人家情緒波動太大，容易出事。
風七七低頭看着鋪着的地毯，這地毯軟綿綿的，踩着特舒服，她用腳在地上畫着圈圈。
“哀家說的話，你都聽進去了嗎？”
太后突然拔高了嗓音。
風七七啊了一聲，忙點頭：“聽進去了。”
“那就照辦吧，哀家也乏了，你們先退下吧。”太后淡淡地揮揮手。
從太后寢宮出來，竹棲緊跟着風七七，小聲說：“太后娘娘方纔說的，娘娘都沒有什麼意見嗎？”
“她不是說讓我留在宮中幾日，觀察皇上的病情嗎，反正府上有人幫我帶孩子，他們要是想我了，也能到這兒來看我，我有什麼意見，有意見也只能保留啊。”風七七撇撇嘴，竹棲嬤嬤說話真有意思。
竹棲嘆了口氣，“老奴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哪個？”風七七腳步沒停，無聊地隨手摘了一朵菊花在手裡把玩。
竹棲說：“太后娘娘說，讓您這次回府的話，把側妃娘娘也帶回去，在宮中住的時間長了，容易被人亂猜忌。”
側妃娘娘？
風七七眨眨眼，猛然想起宇文琰還有個側妃安慧。
剛纔太后提到了嗎？
她都沒仔細聽。
“娘娘心善，到底沒什麼心機，側妃娘娘仗着太后的寵愛，趁着這次皇上要您留在宮中幾日，王爺又突然離京辦事，特意求了太后跟您一起回府，外面人恐認爲她陪伴太后多日，又和您一起回府，她肯定和您關係融洽，卻沒人想她是被王爺趕出去的。”
竹棲皺着眉頭分析了半天，風七七嘟着嘴兒看了看她，真不知道她腦子裡在想什麼。
總之，安慧假借太后之口要回府，那就回去，說到底王府也是宇文琰說了算。
而且聽到竹棲說她心善，風七七簡直想大笑，她可從不這麼認爲。
瞧着竹棲滿臉無奈的模樣，穿過走廊時，風七七突然問她：“你知道蘭妃嗎？”
“知道。”竹棲小聲說，然後靠近風七七，壓低聲音說：“蘭妃在宮中是禁忌，娘娘還是少說爲妙。”
風七七悻悻地撇了撇嘴：“那就不說好了，我只是有點兒同情皇上罷了。”
“……”竹棲疑惑地看着風七七。
風七七揮揮手：“沒什麼，我去瞧瞧給皇上煎的藥好了沒。”
竹棲應了聲，左右瞧了瞧沒人，纔算放下心來。
蘭妃……自她死後，宮中無人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