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啓之期待的是從廿七的眼中看見驚慌失措、失望、害怕的情緒,可是都沒有,她的眼眸平靜如水,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此事。她那麼看着鄭啓之,就像是在看着一個不相關的人、一件不相干的事兒,這樣子觸怒了他的情緒,他微微的皺起眉頭,很是不滿。
“我看起來真的有這麼蠢嗎?”廿七開口問鄭啓之,“你說大王不會讓娘娘死,已經是騙我了,我這麼做,無非是要你不以兵戎與鄭伯對峙而已,滴水之恩、以死相報,我知道那日我便是不從你、便是不說於你聽那些話,你也有你的法子,倒是不如,讓我來做這個壞人,讓我清楚你走到了哪一步。今日我若是死,大王和鄭伯,傾盡全力,也會爲我報仇,你敢不敢賭?”
這話觸怒了鄭啓之,他捏着她的下顎的手用的勁兒更大了,她緊緊的盯着他,娘娘曾經說過,想要活就要將你的真實情緒都掩藏起來,所以她不笑,因爲她的演技不好,只好永遠那麼面無表情的,因爲那麼做最容易。廿七瞪着鄭啓之,然後哭了,眼淚一滴滴的滴落下來,整個人都因爲這種哭泣而顫慄,她哭過之後又笑了,“你可以賭,因爲他們不會的,我逼着鄭伯寫下了休書,偷了鄭家的馬、拿着他所有的印鑑文書逃出來,這就已經斷了自己的後路。是我在賭,若是賭輸了無非就是一死而已,廿七一世是個悉人,這也沒什麼好怕的,生死本就由不得我,鄭將軍覺得高興就殺了我吧!我先去黃泉路上等娘娘,向她負荊請罪,願來生我也能有幸做一做富貴門中的小姐。”她閉上了眼睛,不願意再看他一眼。
鄭啓之的眉頭卻微微的舒展開來,鬆開了牽制住廿七的手,一手攬在了她的腰肢上,俯下身子輕吻在她的脣上,廿七在心中長舒了一口氣,這賭……總算是賭贏了,她這一路走來不知道有多惶恐,她並不清楚鄭啓之對自己的利用中夾雜了幾分真情,若是一分都沒有她就真的輸了。
可是她相信大王的眼光,大王覺得鄭啓之愛她,他就一定是愛的。
廿七咬破了鄭啓之的脣,鮮血潺潺而出,她卯足了全身的力氣將他推開了,“事到如今,你要得的你都得到了,你無需再在這裡惺惺作態,演場戲給我看了!”
“我還沒娶你,怎麼能說想要的都得到了?”鄭啓之問道,擦了擦自己的脣上的血,臉上掛着戲謔的笑容,看着廿七像是打量着懷中的玩物。廿七瞪着鄭啓之,胸口猛烈的起伏着,咬牙切齒的恨不得啐他一口的模樣,叫他看了喜歡的緊,他一把將廿七攬到了懷中,“行軍打仗,帶個女人頗爲不便,送你回鄭府又不太可能,日後你暫且扮作男裝留在軍營吧?他日我若是奪得鄭伯之位,必定迎娶你做我的妻子,我說過的話決不食言!”
廿七看着鄭啓之,呼吸都是顫抖着的,“廿七誠惶誠恐,不敢奢望將軍垂憐!”她說完別過頭去,不再看着鄭啓之,鄭啓之卻將她的臉掰了過來問道,“你生我氣了?”
“我不過是將軍的一顆棋子,如果鄭伯與娘娘的生殺大權都在你的手裡,該是將我這顆棋子棄之不用的時候了。”廿七說道,語氣中分明帶着三分的怒意,這叫鄭啓之覺得好笑極了,男女之間的情事他所經歷的甚少,不曾想此事竟然是如此的有趣,他的面上泛着溫潤的笑意,大吼了一聲,“來人!”
這聲音將廿七嚇了一跳,她整個人一個趔趄,驚恐的看着鄭啓之,不知道他所謂何事?待到門外的士兵進來之後,他才說道,“傳我的令,點三千兵馬,子時攻城!”
“可是……”士兵聽見這話吃了一驚,看着鄭啓之問道,“將軍不是才下令一個月後攻城嗎?”
“是!”鄭啓之點了點頭,“行軍打仗,貴在用兵如神,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備!三千兵馬斬獲北狄將士,餘下三千人隨時準備待命救火!最後三千人埋伏在北狄將士的退路上,一旦我們大獲全勝,半路殺出……”他的眼睛陰測測的盯着某個方向,“一個不留!”
“一個不留?”士兵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錯,”鄭啓之微微的點了點頭,他用兵一向如此,能不給對方活路就絕不給,“進城的第一件事情尋找褒洪德!我要見到活的……”他的眼神如隼鷹那般,面上的笑意讓人覺得寒涼。
“是!”士兵有些不確定的說道,不知道鄭啓之是何目的。
“一個時辰之後,叫左右兩路的將軍前來見我,準備行軍佈陣!”鄭啓之說道。
“末將領命!”士兵應聲道,轉身出了門去,鄭啓之轉過身來看着廿七,“你可滿意?”
“打仗的事情廿七不懂!”廿七搖了搖頭,不知道鄭啓之說的滿意與否是指什麼。
“若是尋到了褒洪德,這次的戰功歸給他,我不領……如此一來,你也就不能說是我害死了娘娘,至於鄭伯……”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就隨他自生自滅吧,只要不兩軍相對,我保證不傷他性命,這可算是有誠意?”
廿七不可思議的看着鄭啓之,冰冷的面色微微有些動容,渾身上下顫抖的更厲害了,她搖了搖頭,“爲什麼?”
“我做事……”鄭啓之笑了笑,“一向是憑心情的!趁着我心情好,你最好能日日取悅於我,若是改日我心情不好了,出爾反爾也說不一定。所以你要注意,日後在我面前決不能再提起哥哥,我不想聽。”
廿七從身上一樣樣的拿出了鄭伯的印鑑和文書,放在了鄭啓之的桌案上,鄭啓之一一閱覽,憑藉這些他的確是能夠不費吹灰之力的就從鄭伯友的手中取得鄭伯的位置,當務之急就是即刻趕回鄭國去,而不是留在這裡爲了和褒洪德、文朔爭搶軍功而耗費無用的時間,對付褒姒來日方長,眼下最爲重要的事情應該是趁着鄭伯在京城中無暇顧及鄭國的大小事務,立刻折返,一奪軍權!
鄭啓之打的這個如意算盤自然是不能叫廿七知道,廿七與褒姒主僕情深,他已經有所領略了,廿七他一定要娶,而褒姒和鄭伯他也一定要除,否則必定會惶惶終日,害怕他們捲土重來。鄭啓之將桌上那些燙手的東西放下,將面前的廿七摟在了自己懷中,一手解開了她的衣釦,在她的耳邊輕聲的呢喃,“眼下正事兒還有很多,倒是不妨換一件做做?”
“你要做什麼?”廿七驚慌的問道,雙頰卻一時間羞得通紅。
“你說呢?”鄭啓之撫摸着廿七的青絲和肌膚,將她身上的衣釦揭開來,一顆、一顆,直至能褪去她身上所有的衣物,她雪白的肌膚露在空氣之中,他將她抱上了桌案,廿七的手緊緊的攬着鄭啓之的脖頸,要緊了牙關不叫自己在他的衝撞之下發出絲毫的聲響,門外還有一萬大軍,她將自己掩在了他的懷中,手攥的緊緊的,彷彿在忍受一場凌遲一般。
……
地牢的門外響起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褒姒聽得出來是秀秀來了,秀秀每日到了下午的時候總是會帶些糕點來與褒姒享用,再分享一下這些天鎬京城裡發生的大事兒。褒姒知道姬宮湦差掘突去請了百里將軍,讓他將褒珦等人押送入京,一併行刑,她知道他這麼做是爲了她,爲了在她的彌留之際能從褒珦的口中聽到一句道歉的話。可是姬宮湦到底不瞭解褒珦,褒姒很清楚這位父親的秉性,他絕對不會覺得自己錯了,哪怕是她娘死的時候,他也未曾覺得錯的那個……是自己。
因爲這樣,她曾經深深的憎惡過他,可也是他叫她知道,憎惡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最廉價的東西,根本不必存在於心。
褒姒還知道了秦國正在與犬戎全力交戰,楚侯抵達秦嶺山脈,協助秦國大戰告捷,此事叫她越發的絕望了,知道自己的確是離死不遠了。秦國的局勢也太過錯綜複雜了,她開始有些擔心如今只有十歲的贏開是不是能夠整頓這麼紛亂的局勢。
原本就有幾派王子的勢力錯綜,現在再加上了楚國參合其中,若是楚侯熊儀選擇支持其他的王子,原本幾個弱勢、不敢出頭的嫡出或者庶出,就可以肆意的跳出來,攪亂秦國的朝堂、毀掉姬宮湦辛苦佈下的棋局。
“哎……”每每想及此,褒姒免不了的就是一聲長嘆,然後搖搖頭。
若要救秦國唯有一個法子,可是……這和一個死人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微微的笑了笑,覺得自己操心的太多了,運籌帷幄與決勝千里,他是把好手,比她優秀的多,她到底還有什麼可擔憂的,她都能想出一個法子,他一定還有千千萬萬個後招等着熊儀。這麼一想,褒姒也就覺得心裡舒暢的多了,如此一來天下大勢的,他遲早爲了她報了這個仇!她只要在黃泉路上,奈何橋邊多等等就是了。
她忽然希望,他要是能來看看她就好了,此時此刻的褒姒終於體會到那位鄭夫人臨死之前的悲傷與孤獨,多希望自己是在所愛的人懷中漸漸停止呼吸的,如此才能在彌留之際還想着這個世界仍舊如此美好。
看着所愛的人慢慢離開自己,卻回天乏術,這對於活着的那個是殘忍的事情,所以這件事情褒姒不敢提,不管有多想,她都將這個願望深深的掩藏在自己的心中,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