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重型巡洋艦對於西方列強來說不算什麼,在太平洋戰場,幹掉一艘重巡洋艦跟吃棵生菜一樣簡單。但是在東方戰場,一艘重巡洋艦卻是一股毀滅性的力量,當它身上那林立的炮塔發出恐怖的轟鳴的時候,那天崩地列般的情景足以擊垮絕大多數東方軍隊。淞滬會戰,中國軍隊在羅店一天打光一個旅,如此恐怖的傷亡很大程度上就是拜這些該死的艦炮所賜,因爲整個羅店戰場都在日本海軍艦隊艦炮射程之內,中國軍隊等待是主動將自己的部隊整旅整團的送到炮口下挨炸,而當時絕大部份的中國軍隊都不知道該怎麼在艦炮的轟擊之下保存自身,只能被動地以血肉之軀承受那毀滅性的打擊,那飛沙流火撕裂大地、鮮血裂肢漫天飛舞的情景,已經成爲那一戰的倖存者的夢魘。如今日軍海軍已經日薄西山,再也拿不出開戰之初的氣勢了,但是對於新四軍而言,一艘重巡洋艦仍然是一股毀滅性的力量,他們現在仍然是輕裝步兵,基本拿這艘龐然大物沒轍!
現在擺在新四軍面前的選擇就兩個,第一是趁熊野號還沒趕到,不顧一切發動猛攻,搶在熊野號抵熊鹽城港之前拿下這座城市,然後把這座城市變成蜂窩一樣的要塞,硬扛熊野號的艦炮。熊野號再厲害也就一艘戰艦,所能攜帶的炮彈是有限的,再說也不可能每一炮都能打中,只要他們願意付出較大的犧牲,鹽城港是可以保住的。另一個選擇則是果斷放棄,跟日軍脫離接觸,別去觸這個黴頭,儘量避免損失,瞅準機會再幹他一傢伙————有本事你丫就讓熊野號長期駐紮在鹽城港唄!只要你停留在港口我都有辦法收拾你!但新四軍既不願意攻進鹽城去挨艦炮炮彈,也不願意就這樣放棄鹽城這顆幾乎熟透了的桃子,他們的意見是試着碰一碰熊野號,看能不能找到對付這頭海上巨獸的辦法。
“這太冒險了!”聽完李部長的講述,薛劍強嚴肅地說,“重巡洋艦不是那麼好惹的,就拿熊野號來說,這玩意身上塞了整整十門203毫米重炮,一分鐘能傾泄至少三十發203毫米艦炮炮彈過來,沒有什麼野戰工事能夠承受住這樣的轟擊!最要命的是它身上還有厚厚的裝甲,整個軍區就沒有一門炮啃得動它的裝甲,面對它,我們只有被動挨打的份!”
李部長也皺起眉頭:“就連你們也沒有辦法對付它嗎?”
薛劍強嘆了口氣:“要對付它其實並不難,在我們那個時代,這種靠艦炮吃飯的戰艦是不折不扣的浮動棺材,頂多兩枚重型反艦導彈就能將它變成噴發的火焰山。但是……我沒有來得及採購這種殺傷力凌厲的武器,而且就算買了,也需要較長時間去培訓射手,趕不及了!”
李部長無奈的說:“看來只能讓鹽淮軍區放棄對鹽城的圍攻了……只是這樣一來,連大豐港都得丟掉,這可是我們好不容易纔奪回來的港口啊。”
薛劍強站了起來,說:“準備一架裡2運輸機,我到那邊去看看!”
鹽城前線,鍾瑋面色難看,用望遠鏡盯着遠處的城市,嘴裡嘀咕個不停,祝福着龜縮在城裡死活不肯出來的鬼子指揮官全家十八代祖宗。他現在的心情糟糕透頂了,圍困了兩個多月,打出了近兩百噸炮彈,整個第10旅……不,現在該叫第10師了,整個第10師在他的指揮之下以超乎尋常的耐心像剝竹筍一樣將鹽城防線一層層的剝開,將增援過來的日軍一批批的磨光,眼看這場曠日持久的圍困戰就要分出勝負了,然而在這要命的關頭,日軍卻召喚來了一艘重巡洋艦!接到這一情報的時候,鍾瑋心裡有一萬頭草泥馬在奔騰咆哮,該死的熊野號,早不來晚不來,老子都打算髮動總攻了你纔來,成心打老子的臉是吧?最讓他惱火的是,如果熊野號要打他的臉,他除了把臉伸過去讓它打之外還真沒別的辦法可想,因爲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對付這艘鉅艦!
他甚至不知道一艘重巡洋艦是長什麼樣子的!
參謀長林灼然同樣盯着鹽城,有些不甘的說:“再給我們一個星期,再給我們一個星期我們就能把鹽城給打下來了啊!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冒出一艘重巡洋艦,真是活見鬼了!”
鍾瑋面色陰沉:“熊野號多久之後抵達鹽城?”
林灼然說:“可能是二十四小時,最多不會超過四十八小時。”
鍾瑋喃喃自語:“最多四十八小時麼?”
林灼然知道他在想什麼,無奈的說:“四十八小時……我們打不下鹽城,那裡面至少有兩千鬼子,有無數混凝土工事,別說四十八小時,再給我們四十八小時也打不下來!”
過去兩個多月裡,第10師也曾試過在日軍防線撕開一道口子殺入鹽城市區,但還沒站穩腳跟就被打了出來。在鹽城市區,第10師第一次領教到了巷戰的厲害,到處都是碉堡、暗堡,到處都是機槍火力點,每一幢房屋都被掏了很多射孔,每一幢樓房裡都可能隱藏着一門迫擊炮甚至一門九二步炮,就隔着幾幢房子向街道射擊!攻進城去的部隊感覺自己如同闖進了馬蜂窩,根本就找不到一處可以立足的地方,再加上缺口已經被封死,主力部隊無法根上,這支尖刀部隊只好且戰且退,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才撤了出來。這次遭遇也給接連取勝之後有些飄飄然了的第10師敲響了警鐘:在巷戰中他們裝備上的優勢會受到巨大的削弱,想像野戰那樣輕鬆擊敗日軍,不可能!據林灼然做的推演,就算沒有日本的轟炸機和戰艦攪局,憑第10師的實力想拿下整個鹽城,殲滅城中的日軍,至少需要一個星期,並且自身傷亡三千人以上,這已經是很樂觀的估計了。
只剩下四十八個小時,一個輕裝步兵師是無論如何也拿不下鹽城的。
鍾瑋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撤退吧,往大豐方向撤退,我們在那裡迎擊鬼子————只要鬼子敢在那裡登陸!”
大豐港也是一個優良的港口,這裡彙集了數百艘漁船,幾個月來每天都有大批漁船出海去撈捕大龍蝦,每次總能滿載而歸,將自己的漁獲賣給新四軍,換取大筆銀元和生活必需品,新四軍再轉手將這些大龍蝦變成各種戰略物資。毫無疑問,日益繁榮的大豐港非常重要,萬萬不能有失,如果日軍要在那裡登陸,第10師就在那裡迎擊他們,讓他們知道喇叭是銅鍋是鐵!
再晚些時候,又一個壞消息傳來:連雲港那邊,鹽淮軍區的老對手小澤聯隊登船離港,朝這邊殺了過來,目標極有可能是鹽城!
不得不說,這消息真的是糟糕透頂了。一艘重巡洋艦已經夠麻煩了,現在又開過來了一個聯隊,鍾瑋的鬱悶可想而知。他不再猶豫,果斷下令全師撤斷。
首先撤退的是輜重和大炮,大家七手八腳將各種物資裝車,然後將85毫米加農炮掛上,再由防空導彈連保護着,快速撤退。那些160毫米重型迫擊炮也好辦,由騾馬拉着就行了。至於那些120毫米、82毫米級別的迫擊炮則分解開來幾個人扛着走,這些事情在過去幾個月裡他們已經演練了無數次,都很熟練了。步兵則補充了一次彈藥和口糧,揹着沉甸甸的揹包離開自己好不容易構築起來的陣地,排成數列縱隊撤退。負責斷後的部隊還一個勁的往鹽城發射迫擊炮炮彈和長炮榴彈,營造出馬上就要不顧一切攻城的假象,迫使日軍縮進工事裡,免得出來給他們添亂,同時也順便將帶不走的炮彈打出去,以免資敵。工兵往陣地前沿佈雷,當斷後的部隊開始撤退之後,他們引爆地雷,一個個陣地炸得火光沖天,躲在工事裡的日軍都給嚇着了,傻傻的望着對面陣地上翻騰的火光直髮愣,不知道這個可怕的對手又在發什麼瘋。當然,他們也沒有跑出去一探究竟的意思,在這幾個月裡他們徹底讓第10師給打怕了,生怕這又是第10師的詭計,還是躲工事裡好,免得上當!
一架偵察機從海面飛來,在上空盤旋,飛行員驚奇地看到第10師幾乎每一塊陣地都是火光沖天,濃煙滾滾,而在滾滾濃煙的掩護下,第10師的戰士正排成十幾列縱隊快速撤退。換以前這架偵察機肯定要飛過去用航空機槍掃射一通,給第10師添點亂的,但是現在飛行員學乖了,就遠遠的盯着,反覆繞圈子,不敢越雷池半步————這是用二十幾架寶貴的飛機和三十多名飛行員換回來的教訓,只要他們接近到第10師十公里以內,馬上就會有暴怒的火龍騰空而起,將他們的戰機炸成一團火球!不懂事的飛行員已經死光了,這架偵察機纔不去觸這個黴頭。飛行員略帶一絲得意的向鹽城指揮部報告:“支那軍已經撤退了,全部撤退了!”
鹽城內頓時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數以千計的日軍士兵從掩體工事內跳出來狂呼大喊,他們一個個都瘦得厲害,蓬頭垢面,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澡了,那身軍裝髒得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但這絲毫沒有影響他們的喜悅,該死的支那第10師,那幫惡魔總算捨得撤了,他們再也不用每天挨炮,到了深夜還得睜着一哪眼睛以免被偵察兵摸上來割掉腦袋了!他們總算可以安安穩穩的睡上一覺了,板載!一位上個星期才被補充到鹽城,顯然還不知道第10師的厲害的二貨中佐打了雞血似的嗷嗷叫着,衝聯隊長喊:“閣下,支那軍已經敗退了,我們應該追擊。果斷地追擊,給予他們毀滅性的打擊!”
話還沒有說完他就看到聯隊長閣下腦袋歪到一邊,打起了幸福的小呼嚕……不容易呀,這位仁兄已經讓第10師整得整整半個月沒睡過一個好覺了,他哪裡還有心情聽這位二貨中佐的建議?先睡一覺再說!
然後這位二貨中佐在上廁所的時候被一個麻袋套住,莫名其妙的捱了一頓胖揍。雖然直到被揍昏過去他都沒能看到襲擊者的面孔,但是就衝對方身上那股濃得嗆人的硝煙味,他百分之百斷定,是那些在前線跟第10師激戰了兩個月之久的老兵……
猜對了,正是那些老兵。那些老兵跟第10師打了兩個多月,熟悉的老戰友已經死得差不多了。他們幾次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實在太清楚第10師有多恐怖了,在野外跟第10師交手,跟找死沒有任何區別!這個二貨居然提議出城追擊,不捶他捶誰?
不打勤的,不打懶的,只打不長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