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
我現在在非洲的尼日利亞給你寫信……你肯定沒聽過這個地名吧?事實上在出國之前我也沒聽過,直到幾個月前乘船來到這裡。我們是以農墾兵團的名義來到這裡的,一口氣來了七個師,我所在的單位是農7師。國家還是給我們留了面子的,我們成了奉命前往海外拓荒的農墾部隊,而不是犯罪流放。我們不是來服刑勞改,我們是在爲國家的糧食安全作貢獻。
媳婦,你肯定無法想象這是一片多麼神奇的土地。這裡的野生動物和野果多得嚇人,土地鬆軟肥沃,降雨充沛,用‘風調雨順’來形容也不爲過。我們花費了好大的勁纔將農墾區內的野牛、角馬、野狗之類的傢伙給清理乾淨,野牛讓我們用麻醉槍擊倒然後穿了鼻子關進牛棚裡,角馬直接宰了成爲我們的盤中餐,至於鬣狗、野狗之類討厭的玩意兒我們見到一撥殺一撥,絕不留情。看到我夾在信裡面的照片嗎?照片上的就是鬣狗,醜得沒法看,而且出奇的兇殘,一口能把人的骨頭都咬碎,不殺掉它們我們都睡不安穩。我們打死了一些野牛,它們太狂暴了,沒法馴服,只好殺了吃肉,別說,味道真不錯,我們將吃不完的牛肉醃了薰幹,儲存起來慢慢吃。我給你寄了十斤回去,你慢慢吃,吃完了我再給你寄。在這邊,肉類和水果是比較便宜的,因爲現在是雨季,可以抓到的魚和可以採摘的野果實在太多了,吃都吃不過來。
這裡天氣相當熱,頂着毒辣的太陽勞作是相當辛苦的,才幾個月我就給曬得跟當地人一樣黑了。幸運的是我們是機械化,翻地有拖拉機,挖渠的挖掘機,填平壕溝水塘有推土機,運送材料有三輪車,灌溉有抽水機……總之,不管幹什麼活,總有機器伺候。在衆多機械的幫助下,我們墾荒的進度十分驚人,據師長說,我們軍團平均每天都能開墾出上千畝田,這在國內是不可想象的。在墾荒的同時,我們還建起了醫院、學校、籃球場、足球場、圖書館。我們建起了大型沼氣處理工廠,用養牛場和養豬場每天產生的糞便發酵產生沼氣,燒水煮飯之餘還可以拿來發電。電是個好東西,有了它,我們的夜晚不再黑暗,只要輕輕一按按鈕電燈就會發出白色的光線把整個房子變得像白天一樣亮堂。我們白天勞作,晚上吃完飯洗完澡就上掃盲班學着讀書識字,剛開始的時候大家很不習慣,不明白上級爲什麼總是喜歡逼着我們讀書認字,不過在用了好幾個月時間學會了一千五百個字之後,就沒有人抱怨了。瞧,我可以自己給你寫信了,以前可是要找鄉里的讀書人才行的。師長常說,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想要孩子將來有出息,首先自己就得有出息!從來沒有人會逼着我們去學這些,從來沒有人會告訴我們這些道理,現在我由衷的覺得,人民政府並不是在懲罰我們,而是在救我們,千方百計要將我們這坨爛泥捏成一個人樣!
說完這些,我再跟你說說在這邊跟當地人打交道的經歷。當地人……怎麼說呢?他們跟我們完全不一樣。他們沒有儲存食物的習慣,更沒有存錢的習慣,結了婚,有了孩子,男人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把孩子扔給女人帶,自己去逍遙快活,至於孩子會被帶成什麼樣子,沒有人關心。所以在田間地頭經常可以看到婦女揹着小孩在勞作,很辛苦的。他們不懂得怎麼種田,他們種田的方式就是一把火將一塊地的野草灌木燒掉,然後用木鋤隨便在地上挖坑,往坑裡扔上種子,填回泥土就算完了。他們種的木薯產量還是可以的,但玉米、小麥之類的作物產量極低,至於稻穀那更是少得可憐,他們不喜歡這些產量較高但需要更多心血才能種好的作物。他們的蔬菜只有木薯葉和秋葵,像白菜、菜心、黃瓜、西紅柿、通心菜、西瓜這些作物更是見都沒見過。他們的農具非常落後,別說拖拉機,連鋼鐵的鋤頭、鐵鍬、斧子都少得可憐,由於農具落後,再加上物產豐饒,他們嚴重缺管開墾荒地的動力,大片土地就這樣荒着。我們到來之後,他們紛紛提出將自己的地租給我們種,種出來的作物分他們一點就可以了。不過也有一些人意識到繼續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開始拜我們爲師,向我們學習如何種田了。師長舉辦了一個初級培訓班,各部落都派了一些人過來參加,而我們也時常被派到部落去手把手的教他們怎麼種菜————他們吃上癮了。這是我們最頭疼的事情,明明很簡單的活,到了那邊卻要反覆的教上好幾天他們才能學會,倒不是說他們笨,而是他們的心根本就不在種田上!每個班在接受命令到部落去教當地人種菜的時候都是哀聲一片,就連我們也不例外。
不過他們倒是很喜歡吃蔬菜!黃瓜才拇指大就讓他們摘下來,連毛刺都不蹭掉,張嘴就啃;西紅柿纔剛剛開始發黃就讓他們摘下來做了拼盆,通心菜永遠沒有辦法超過一掌高,超因爲總有那麼多人盯着,長到一掌高馬上就被摘下來炒着吃。我嚴重懷疑,要不是有我們管着,他們會連菜根都挖出來炒了……”
當凌小七歪歪扭扭的寫完有生以來第一封信的時候,時間已經遠去了七個月,一轉眼,他已經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八個月了。
八個月的辛勤勞作,大片荒原變成了良田,有相當一部分種上了莊稼,甚至獲得了豐收。比如說正在收割的稻田,稻子畝產居然達到六百斤,着實把人嚇了一跳。而那幫同樣曬得烏漆麻黑的大學生正在田裡激烈地爭吵着,吵架的內容永遠都是哪個品種最能適應這裡的土壤和氣候,獲得更高的產量。而凌小七也從一個目不識丁的小兵痞變成了能識兩千來字的農墾兵團士兵。辛苦的耕作和充足的營養讓他的身體變得異常健壯,全身都是肌肉,偶爾照照鏡子,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了。在這八個月裡,他學會了開三輪車、開拖拉機,學會了讀書看報,學會了做比較複雜的算術,他可以自豪地說,自己也是識字的人了。由於表現很好,他在中秋節的時候又獲得了一次減刑,換句話說,只要再呆上四年他就能恢復自由了。當然,現在他最大的願望並不是回家,而是刑滿之後成爲農場的正式工人,攢點錢買輛拖拉機,再在農場附近買塊地,自己當地主!國內是不允許地主存在了,想當地主只能到非洲來。
他把信密封好,貼上郵票,然後送進郵箱,扛起扁擔去集合————要開工了,還是收稻子。
農場裡多了很多黑人的身影,他們是來幫忙收稻子,順便向中國人學學怎麼種田的。他們很困惑,爲什麼同樣的地,到了中國人手裡就變得如此豐饒,不管種什麼,產量都比他們高出好幾倍?必須學學。別說大人,小孩都來了,因爲幫中國人幹活不僅有飯吃,還能得到獎勵,一塊糖就能讓他們興奮半天了。
跟個跟屁蟲似的跟在凌小七身後的是個還不到十歲的黑人小孩,人挺瘦的,但很勤快,總是忙前忙後的幫忙。兩個人負責把稻穀打包,然後挑到田邊公路裝車,兩萬畝水稻呢,有得忙。凌小七把袋口放到脫粒機的出料口,被脫粒機打脫的穀子嘩啦啦的流進袋子裡,很快就裝滿了一袋。他先關停出料口,然後將裝滿的袋子挪開,那個黑人小孩馬上遞上來一個空的袋子。一連裝了十袋,凌小七便用扁擔將它們一擔擔的挑到路邊去,挑了五擔,他也累了,就坐在路邊的樹蔭下喝開水,順便休息一下。黑人小孩又跑過來,從他口袋裡掏出一塊水果糖美滋滋的扔進嘴裡,露出開心的笑容。這個小傢伙看着工蟻般忙碌着的中國工人,顯得有些困惑,用不大流利的普通話問:“小七,爲什麼你們中國人一年到頭都在忙着生產糧食呢?”
凌小七嘿嘿笑着,說:“因爲我們那裡人很多,地很少,而且地也貧瘠,產出很少,而且還要交租,交稅,如果我們不勤快一點,全家都得餓死。”
黑人小孩問:“你們不會開荒嗎?多開出一些荒地,地不就多了?”
凌小七說:“因爲我們那邊能開荒的地方都開荒了,人越來越多,地越來越少,只好拼命提高產量啊。我們那邊沒有你們這邊這麼豐富的野果、野生動物,如果田裡種不出莊稼,家裡又沒有存糧,我們就只能餓死了。”
黑人小孩瞪大眼睛:“所以你們必須勤快?”
凌小七說:“對,不勤快就只能餓死。”
黑人小孩重複了一遍:“不勤快就得餓死……”他撓了撓頭,“我家也有不少地,也想像你們這樣種滿莊稼,但是請的工人遠遠沒有你們這麼勤快,怎麼辦?”
凌小七指向遠處一頭正在吃草的水牛:“水牛走得快不?”
黑人小孩搖頭:“走不快,它走路很慢的。”
凌小七問:“那要是你狠狠抽它一鞭呢?”
黑人小孩說:“那它肯定會走得很快,甚至會發性子的狂奔……啊,我明白了,工人就像水牛一樣,做什麼都慢騰騰的,但如果拿鞭子抽他們,他們就會做得很快!”
凌小七說:“對嘍!其實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就是像我們這樣,建立獎勵制度,大家比賽,哪一組做得又快又好就給予獎勵,這樣可以大大提高大家的積極性。但是如果工人懶散慣了,這招也沒用,只能用鞭子抽。”
黑人小孩一臉崇拜:“你七你懂得真多,以後如果我成了這個國家的統治者,一定封你做農業大臣,你就給我拿着鞭子狠狠地抽那些懶散的傢伙,讓他們把荒地都開墾出來給我種莊稼!”
凌小七笑着揉了揉這傢伙的腦袋:“等你當上了國家統治者再說!”
他萬萬沒想到,在二十年之後這個小屁孩真的成了尼日利亞的統治者。很顯然,在中國農場的所見所聞,還有凌小七的話,都給這個小傢伙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他牢牢記住了兩點:
第一:人越來越多,地越來越少,靠採集和打獵是填不飽肚子的,想吃飽飯必須發展農業,而且是機械化農業;
第二:水牛走得慢騰騰,想讓它走快點得用鞭子抽————這一條對所有尼日利亞人都適用!
於是在他掌握這個國家的政權之後,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揮舞鞭子狠狠地抽那些懶散慣了的傢伙,逼着他們去開荒,去採礦,去讀書,去工廠工作……只用了十五年時間,他就把尼日利亞這個靠天吃飯的部落國家變成了非洲第一農業大國和第二工業大國。在他上臺之前尼日利亞得大量進口糧食,但他上臺之後,尼日利亞很快就變成了糧食出口國,汽車廠、造船廠、軍工廠、化肥廠、鋼鐵廠、煉油廠等等輕重工業蓬勃發展,一路高歌猛進,大有超越南非之勢。而這一切的背後卻是數以百萬計的勞改犯的咒罵和數十萬軍閥、部落酋長、巫師的哀號。這種鐵血無情,爲發展工業不顧一切的手段爲他贏得了一個令人敬畏的外號:
西非的斯大林同志!
這位西非的斯大林同志叫默塔拉,尼日利亞的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