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寧驚恐的瞪起了眼睛,板着臉:“呸呸呸!胡亂說什麼呢?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她瞪了隋然一眼:“你可別在這兒亂說話了,我聽着可都害怕。”
“快些去找我貴誠哥吧,可別在這兒嚇得我膽戰心驚,七上八下的了。”
姜安寧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人的肚子,輕聲細語:“小寶寶,你可千萬不要聽你阿孃亂說,一定要在裡面乖乖的,好好的,健健康康的長大,然後順順利利的出來,聽見沒有?”
隋然被她認真的小模樣,逗得直樂。
不由得笑着打趣兒她:“往後你要是也有了孩子,肯定會是個有耐心,很溫柔的好母親。”
姜安寧微怔。
手下意識的摸了下小腹。
她,會是好母親嗎?
低落的情緒一閃而逝,姜安寧揚起笑來,像是沒事兒人一般:“嫂子慣會取笑人的。”
隋然大概是也覺得這個話題不太合適,見人沒有生氣的樣子,適可而止的沒有再說。
又笑着與人寒暄了兩句,便告辭回家了。
姜安寧同樣的目送着人離開。
等人遠了以後,她還愣在原地,手搭在腹上,失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還是蔡鏢頭等人,過來跟她請罪,她纔回過神來,重新恢復了笑模樣。
“……這事兒,真要說起來,也怪不了你們什麼。”
姜安寧最多也只是生氣,他們竟然那樣傻!
明明就跟他們說過,若是遇見有上門找事兒的,儘管避其鋒芒,不要與人硬碰硬,免得那些光腳的,沒什麼顧忌,真的會做出什麼要人命的事兒。
結果這些人反而跟傻子似的,那麼大的火,也敢往裡頭衝,就爲了那麼些許身外之物。
蔡鏢頭卻只當她是說好話安慰自己,心中的愧疚更深了。
“東家,您不用安慰我了,這事兒,確實是我們的錯,沒有多留心那些人的一舉一動,這纔會叫他們鑽了空子,把火點着,燒了整個趙家。”
連帶着那些珍貴的蠶繭,也全都被付之一炬了。
他愧疚的整個人像是要碎掉了,鼻子塞塞的,用力吸了好幾下,也沒能通暢,聲音沙啞,微帶着哽咽:“要是我們能再多上心些,不輕敵大意,也不會叫他們給得逞了。”
“是我們的錯,我們都認,絕不逃避。”
“您要打要罵,我們都甘心承受。”
蔡鏢頭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心中不僅愧疚,更有驚慌。
他們跟姜安寧,只是單純的僱傭關係。
並不是賣身爲奴給姜安寧的。
要說打罵、懲戒,姜安寧沒有這個權利。
可造成了這麼大的工作失誤,害得東家產生了重大的損失,又是鐵定的事實。
他們無可辯駁,無從逃避。
當然,也沒有想過要逃避。
是他們造成的過錯,他們敢作敢當,絕不會做了那沒種兒的孬貨。
只如此,便只有賠錢這一條路了。
蔡鏢頭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狠下心來,決意以一己之力,承擔全部。
他沒有錢,也賠償不起。
但……大不了豁出去他這條命!
“該是要賠償您多少銀子,我肯定會竭盡全力的賠償給您。”
蔡鏢頭聲音哽咽:“這事兒說起來是我一個人的責任,我身爲他們的老大,卻並沒有將工作交代仔細,沒有對他們耳提面命,讓他們時時刻刻提高警惕,這纔給了那些村民可乘之機,最終釀成大禍,造成如此嚴重的損失。”
“您要追究,就請追究我一個人的責任。”
“我、我知道,那些五色蠶繭十分貴重,無論要賠多少錢,我、我、我一定會竭盡所能,我、我就算是拿我這條命來抵,也絕無二話。”
隨着蔡鏢頭含淚跪下,其他只是受了些輕傷,也跟着一同過來的人,也紛紛跪下,重重的叩首。
姜安寧眨了眨眼,着實是有些被這些人的陣仗給嚇到了。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忙的伸手,去扶了蔡鏢頭起來。
又去扶了其他人。
“你們這是做什麼?”姜安寧板着臉,有些惱火:“存了心的想讓我折壽是不是?”
“我都已經說了,這件事情真要說起來,也不怪你們什麼。”
“更何況你們已經盡力,就算我要追究怪罪,那也該是怪縱火行兇的始作俑者纔對。”
“我怪罪你們做什麼?”
“火又不是你們放的,房子又不是你們燒,那些貴重的五色蠶繭也不是你們毀的。”
姜安寧挨個瞪了幾個人一眼:“冤有頭,債有主!我就算要追究責任、要賠償,也該去找始作俑者,去找那些縱火的人。”
姜安寧斥責他們:“被你們這樣一說,倒好像我是什麼蠻不講理、存了心想要訛詐你們的人一樣。”
蔡鏢頭更感動了。
也更愧疚了。
“您不用爲我們開脫,我……”他哽咽的聲音,還沒有說完,就被姜安寧給打斷了。
“我爲你們開脫什麼?”
她板着臉:“我是實話實說。”
“這件事兒本就跟你們沒什麼關係。”
“我相信,你們一定不是故意,放水縱容他們在我家中縱火。”
“是他們貪心作祟。”
“你們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姜安寧神色淡淡:“只是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他們一心想要作死,也怪不得你們沒能攔住。”
“如今落得這個下場,也是他們這些人咎由自取。”
“怨不得誰。”
姜安寧看着蔡鏢頭:“五色蠶繭再怎麼貴重,卻也總重要不過人命。”
“你們都好好的,沒出什麼事兒,沒有造成什麼太大的傷亡,就已經很好了。”
她拍了拍人的肩膀:“別太自責了。”
“也別想那麼多。”
真要說起來,大家也就是老闆與打工人的關係。
“還是那句話,冤有頭,債有主!該是誰的責任,就由誰來承擔。”
姜安寧瞪了人一眼:“你們急着攬禍上身做什麼?”
“嫌我給的工錢太多?”
“想着法兒的,想要找幾個由頭,給我退回來些?”
她語氣幽默的打趣兒。
蔡鏢頭等人感動的不行,幾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目光很快便堅定下來。
“東家!”
幾個人突然間就很正式的,朝着人拱手行禮:“如您不嫌棄,我等,願死生追隨,絕不背叛!”
姜安寧自然不會接受蔡鏢頭等人的請求。
笑話,她又不是段青山,要那麼多的武力傍身做什麼?
“……這件事往後就不要再提了。”
姜安寧婉拒了衆人的請求,卻防不住,衆人心裡頭已經做好了決定。
無論姜安寧承認與否,他們這輩子,生是姜安寧的人,死是姜安寧的鬼。
願爲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姜安寧不知道這些人心裡所想,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之後,便將人給打發下去了。
她還要去見桑家兩兄弟。
此時,桑家兩兄弟也着急着想要見她。
只是兄弟二人,其實難免有些意見分歧。
“如今我們既然已經養出了五色蠶,更應該的早些回到族中去纔是!”
桑東海態度嚴肅堅決:“自打靜婉姑姑出事兒,族中就已經很多年,再沒有出現,能夠成功飼養出五色蠶的人了。”
“而在靜婉姑姑之前,族中也已經有十幾年,沒有人能夠成功的飼養出五色蠶來。”
“若非靜婉姑姑展露了天賦,只怕咱們族中,所存留的五色蠶蠶繭,根本就供不上使用!”
“到時候,神明怪罪,降下禍事,豈不是整個桑氏一族都要跟着遭殃?”
“現如今,族中雖然還存留一定數量的五色蠶繭,可若是繼續這般只出不進的話,五色蠶繭消耗殆盡,是遲早的事兒!”
“屆時,桑氏一族同樣還會再次面臨危機。”
“到時候,你我都會成爲族中的罪人。”
“這難道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桑東海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後,壓低了聲音:“更何況,你不要忘記了,距離百年一次的大祭祀,已經沒有多長時間了。”
“可需要送往禁地的人選,至今還沒有成功選出!”
“如今,姜安寧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
桑東海低聲警告了人:“你不要忘了走時,大祭司曾經交代過的。”
“更別忘記了,咱們這一次之所以會出來,最終的目的是什麼。”
“大祭司和族中的長輩們,不是讓你出來,給姜安寧打工做牛馬的!”
“你更不要忘記了,你現如今還是個戴罪之身。”
“若是完不成族中交給你的任務,你這一輩子都別想再回去桑氏一族了!”
“難道你是想,跟靜婉姑姑那樣,成爲桑氏一族的罪人,被桑氏一族驅逐出去,從此,再也回不了家,見不到你的父母親人嗎?”
桑東海一番斥責警告,讓桑南山的滿腔正義,冷靜了下來。
他不想叛離桑氏一族,也不想再不能回去見阿爹阿孃。
更何況,如果,他真的成了桑氏一族的罪人,又何止是他一個人,會被族中處罰?
連他們家的人,也都會受到牽累,
桑南山的沉默,令桑東海欣慰了不少。
還好,這愣頭青還是能夠聽得進去勸的。
不然,他還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自從決定留下,這小子就像是生了反骨一般,處處與他作對頂撞。
甚至連大祭司來了,他也敢去出言頂撞,實在叫人爲他捏了一把汗。
好在是大祭司爲人大度,不許他們這些小輩兒們計較。
“可我們難道就不能夠告訴她真相嗎?”
桑南山面露掙扎:“我實在是做不到,讓她一無所知的跟着咱們回去,明明是滿心期待的認親,以爲從此會多了一些人愛她、護她。”
“實際上,這些人卻不過是滿心算計的,想要她去送死罷了。”
“我做不到。”
“我的良心也不允許我去做到。”
桑南山看着桑東海:“哥,你難道就忍心嗎?你真的不會良心不安嗎?”
“騙一個無辜之人,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稀裡糊塗的去送死,你真的不擔心午夜夢迴,會睡不着覺嗎?”
桑東海冷下了臉:“我若是不忍心,把真相告訴了姜安寧,你覺得她還會跟我們回去嗎?”
“明知去了會死,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該怎麼選吧。”
誰會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選擇去送死呢。
“只有在她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我們纔有可能哄着她……”
桑東海聲音微頓,不知道是覺得險些脫口而出的話太過殘忍,還是齷齪的心思,無法宣之於口。
他最終還是沒有把那句“只有哄着她去死,才能夠保全我們所有人”給說出來。
“南山,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理解你。”
桑東海語重心長道:“其實何止是你不忍心,我也同樣、我也同樣不忍心!”
“這麼好好的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正是最好的年紀,就這樣的沒了性命,的確是叫人惋惜。”
“更何況,她還是靜婉姑姑的女兒。”
“是咱們血脈相連的表妹。”
“可是……你要分得清輕重啊!”
“姜家表妹身上承載着的,是咱們桑氏一族所有人的性命。”
“你憐惜她,覺得她不應該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
“那你難道,就不憐惜咱們桑氏一族上下老少嗎?他們的命也是命啊!”
“如果姜安寧不死,死的就是我們。”
“是你,是我,更是你的阿爹阿孃,你族中所有的親朋好友,你就不憐惜他們嗎?”
“難道他們在絕望中等死,就不可憐了嗎?”
桑東海拍了拍桑南山的肩膀:“聽哥一句勸,現在你瞞了姜安寧,就等於是救了我們所有人!”
“可若是你告訴了姜安寧真相,她必然會想盡辦法逃離。”
“到時候,失去希望,只能在絕望中,慢慢等死的,便是我們這些可憐人了。”
“可你若是不告訴姜安寧,至少……”
桑東海語重心長道:“至少她什麼都不知道,心裡頭沒有負擔,可以歡歡喜喜的走向那個地方。”
“禁地是個吃人的地兒,她進去了,就算是會有些許痛苦,會沒了性命,可也就是一剎那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