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二號試驗場
充斥着無盡黑芒的星空就像一張被橡皮逐步擦去的簡筆畫一樣，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取而代之的，是那個熟悉的、充斥着湛藍色光點的創世紀要塞“電池艙”。
看着眼前從寥寥幾筆簡約線條迅速變成8k超清畫面的零點能傳輸通路，陳梵下意識鬆了口氣。
運氣不錯。
保險措施起效了。
在接收到先前約定好的求助信號後，依附在陳梵身上充當掛件的克拉肯迅速修改了他周圍的座標參數，從而將他強行帶回了創世紀要塞。
但就在下一秒，陳梵剛剛有些舒緩的臉色瞬間出現了變化。
或許是因爲精神鬆懈的原因，那些來自裸奇點異常信息流的信息衝擊在短暫平息了一會兒後驟然爆發！
轟！！
一陣比先前更加強烈的眩暈感席捲而來！
【陳梵閣下。】
一旁，克拉肯並沒有察覺到陳梵的異常，祂無比疑惑地發出詢問：【您的計劃已經成功實施了嗎？】
從陳梵離開到現在，滿打滿算也不過只有三秒鐘時間。
奧特曼打怪獸都能維持三分鐘呢，三秒鐘夠幹個什麼？
難道是碰到了什麼意外情況？
意識體無法承受那些黑芒的侵蝕？
克拉肯如此想着，下意識撤回了纏繞在陳梵腰間的部分意識體。
唰。
失去了克拉肯的“攙扶”，剛剛回歸電池艙的陳梵就像是失去了控制，輕飄飄地朝着零點能傳輸通路的側壁飄去。
不僅如此，陳梵意識體周圍的瑩白色光芒也在克拉肯的注視下飛速黯淡。
【陳、陳梵閣下？】
在短暫的愣神後，克拉肯化作的光團迅速扭曲起來，並傳出了一道尖利的爆鳴聲：【這，這……】
【不關我的事，我什麼都沒做啊！！】
……
即便此時陳梵已經徹底脫離了裸奇點附近的無序信息流，可來自裸奇點的無數信息依然如同掀起海嘯的汪洋大海一般，毫不留情地衝擊着陳梵的意識體。
駁雜、混亂、無序。
這便是陳梵的第一感受。
這些信息流就像是進行布朗運動的花粉一樣，毫無規律地在他的意識中亂竄。
在這些無序信息流的衝擊下，陳梵只感覺腦海中的眩暈感愈演愈烈。
他咬緊牙關，試圖以先前應對高維共鳴的方法來處理這些無序信息流。
收效甚微。
忽然！
當眩暈感幾乎達到極致、他一度要昏厥過去的時候，一陣晦澀難懂、意義不明的呢喃聲在他腦海中悄然響起。
“這是……”
聽着這許久未曾聽到的熟悉聲音，陳梵瞬間瞪大了雙眼。
這踏馬不是廣播文明的高維廣播嗎！
怎麼？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臥槽！”
這xx的廣播文明就非得挑這個時間進行高維廣播嗎？！
以後要是找到機會了，他非得讓這不知道關公共麥的擾民玩意兒高高地飛起來！
“等等？好像有點不對勁？”
正當陳梵在心裡問候廣播文明祖宗十八代的時候，他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一個奇特的現象——隨着呢喃聲響起，那些無序信息流的衝擊力似乎減小了許多。
別的不說，至少他的眩暈感輕多了。
就好像……
一座蓄滿水的水庫，忽然開啓了泄洪的閥門。
雖然聽起來有些不太恰當，但在陳梵的切身體會中，這些無序信息流和那股晦澀呢喃聲之間似乎存在某種奇特的聯繫。
用最簡單的話來說，他聽到的晦澀呢喃聲，源頭似乎就是那些無序信息流！
【陳梵閣下，您怎麼樣了？】
意識體面臨的壓力稍稍減輕，來自克拉肯的一道道信息便見縫插針地擠入了陳梵的腦海中：【我可是按您的要求把您帶回來的，您可不能碰我的瓷啊……】
陳梵眼角輕輕一抽，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他在反宇宙裡費了這麼大勁，就救回來這麼一個糟心玩意兒？
“克拉肯，你……”
陳梵低聲喝道：“你踏馬給我閉嘴！”
【……】
克拉肯的絮叨戛然而止，陳梵也趁這個機會緩了口氣。
等到晦澀呢喃聲繼續加強、眩暈感再度減輕的時候，他艱難地睜開雙眼，試圖將目光投向一旁的克拉肯……
“？”
道理他都懂，可爲什麼他的視角就跟鍵位失靈了一樣在瘋狂亂轉？
還有克拉肯，爲什麼也跟着他的意識體在要塞的電池艙裡到處亂飛？
“不是……”
“我說你小子就不能伸手拽一把，幫我穩住身子嗎？！”
陳梵念頭一動，艱難地穩住了自己跟隨着涌動零點能四處亂飄的意識體。
視角迴歸正常後，陳梵感覺自己的眩暈感再次好轉了幾分——他有理由懷疑，先前感受到的強烈眩暈感有一部分得歸功於身旁的克拉肯。
【我……我怕對您的意識體再產生什麼影響。】
緊緊跟隨在陳梵後方，同樣在電池艙內四處飄蕩的光團猛地一頓：【陳梵閣下，您……已經恢復了？】
“一半吧。”
察覺到腦海中的無序信息流再次出現些許變化，陳梵來不及細說，迅速向克拉肯發出了指令：“把我的情況告訴汪院士，切記，別說得太嚴重了。”
“另外，讓艦隊千萬別靠近裸奇點！”
說完，陳梵趕忙閉上雙眼，再次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回了那些尚未消散、韌性十足的信息流上。
或許是因爲“壓力”得到了全面釋放，在幾乎化作隆隆轟鳴聲的晦澀呢喃中，那些無序信息流逐漸失去了原本的活力。
但新的變化隨之出現了。
在陳梵的注視下，這些重歸溫和的無序信息流開始逐步呈現出其內蘊藏的信息。
那是一串串極致扭曲、看起來毫無規律的線條。
陳梵怔怔地看着腦海中呈現的線條。
他對這些線條並不陌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甚至相當熟悉這些看似無意義的曲線！
塵封的記憶碎片從意識深處一點點浮現出來。
這並不是線條。
而是……文字！
廣播文明的文字！！
從瓦瑞拉星到TE913號科研船，再到佈雷聯盟，這些陰魂不散的文字總是會以意想不到的形式蹦出來。
但……
不知道爲什麼，自從他進入反宇宙之後，這些構建方式完全不符合人聯認知的文字就默默地從他身邊消失了。
再加上阿波菲斯巨蠍、希娜洛文明以及幽靈艦隊三方勢力的牽扯，疲於處理各種突發情況的陳梵一度忘記了這些異常奇特的文字。
直到現在。
看着腦海中的扭曲線條，陳梵這才意識到了一個被他忽略許久的問題——無論是節點宇宙還是反宇宙，其實都有廣播文明活動的痕跡，而廣播文明的文字自然也沒有理由憑空消失！
恰恰相反，這些文字就像是一條條跗骨之蛆，從始至終都縈繞在他的身旁！
……
與此同時。
科研船駕駛艙內。
“什麼？！”汪靜臉色泛白，大驚失色地看着身前的全息界面，“陳梵他……”
“意識體出現了潰散徵兆？”
【短暫，是短暫的潰散徵兆。】來自克拉肯的信息飛快地在全息界面上彈出來，【目前，陳梵閣下的狀態已經趨於穩定……】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汪靜神色異常嚴肅，“意識體潰散有什麼後果？”
【……很抱歉，陳梵閣下屬於第三類生命體，我並不清楚他的具體情況。】
【不過，按照我過去的經驗來看，通常只需要睡一覺就能恢復了。】
“就這麼簡單？”
汪靜有些不相信克拉肯的話語。
這可是意識體潰散啊！
如果套在常規的碳基生物身上，這症狀甚至比腦死亡還要嚴重——對於人聯來說，腦死亡其實並不可怕，只要意識沒有潰散，醫療艙都可以完成救治。
【就這麼簡單。】克拉肯肯定了汪靜的話語，【至少對於第二類生命體來說，只要意識體沒有徹底潰散，理論上來說，在合適的環境下，都能隨時間緩慢恢復。】
汪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緊張的表情也稍許舒緩：“第二類生命體都有這本事了，那第三類生命體，應該不至於那麼脆弱吧……”
“不過是睡一覺而已，問題不大。”
下一秒。
“問題不大？”
一個熟悉的聲音毫無徵兆地出現在汪靜的腦海中：“汪院士，我跟你說，咱們可能遇到大麻煩了。”
“陳梵？”
汪靜心中一喜，眼底的淡淡憂慮迅速消散：“你的身子已經恢復了？”
“勉強吧。”
陳梵隨口糊弄道：“重點不在這上面。”
“我剛剛嘗試和裸奇點附近的無序信息流進行了接觸，然後……”
他聲音頓了頓：“我碰到了一些奇怪的現象。”
……
“……”
聽完陳梵對自身經歷的諸多描述後，汪靜陷入了沉默。
許久。
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伸手整理了一番研究長袍的下襬後重新坐回了科研船的駕駛座上。
“先說第一個問題吧。”
“無序信息流帶來的眩暈感逐步減弱，最終演變爲聲音和文字信息。”汪靜挑了挑眉，“這方面你倒是問對人了，我可以給你一個可供參考答案。”
“尋常的智慧生物，也就是克拉肯說的第一類生命體，他們只能接收特定頻率的信息流，這一點你應該清楚吧？”
遠在創世紀要塞的陳梵點頭應了下來。
正如汪靜所言，每一種生物接收的信息流頻率各有區別，只有鎖定正確的頻率，對方纔能接收到這些信息——這也是陳梵藉助信息流和汪靜直接交流的基礎原理。
“但伱和克拉肯不同，你們可以接收復數頻段的信息流。”
汪靜饒有興趣地看着身前的全息界面：“你想過這其中的原因嗎？”
“這……”聽到這話，陳梵不由愣住了，“這倒是沒仔細想過……”
就像人需要呼吸一樣，這種本能上的天賦，如果沒有汪靜的提醒，他根本不會在意。
“生物學分院進行過一些相關的研究。”
汪靜輕笑一聲：“他們將其歸於意識體的解碼能力。”
“解碼？”
“不錯。”汪靜簡單解釋起來，“不同的意識體就像是兩臺基礎系統完全不同、性能也迥然相異的計算機，而信息流則像是壓縮文件。”
“同一份壓縮文件，性能弱、系統不適配、兼容性差的計算機很難完成解壓工作，但性能強、兼容性好的計算機就能輕鬆解壓。”
“你接觸的無序信息流就是這樣一份兼容性較差的壓縮文件。”
“在經歷一段時間的解壓工作後，你的意識體成功解壓了它，從而釋放出其內部蘊藏的信息。”
“你所聽到的那些呢喃聲，其實只是那條無序信息流包含的一部分內容，僅此而已。”
陳梵恍然明悟。
“那我以前聽到的高維共鳴，會不會也是……”
“不好說。”汪靜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個理論目前剛剛提出，甚至還沒有進行完善，更別提相應的檢測方法了。”
“在缺少數據支持的情況下，這隻能算是一個可能性較高的猜想。”
“好吧。”
陳梵撓了撓光滑的發光腦門：“那就只剩下最後一件事了。”
“在聽到類似高維共鳴的聲音後，我接收到了一些文字信息。”
“雖然我不認識這些文字，但我可以確定，它屬於廣播文明。”
說着，陳梵將記憶中的諸多文字全數傳輸給了汪靜：“我記得社會學分院那邊一直在進行破譯工作，所以我想……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可以解讀的信息。”
看着全息界面中歪歪斜斜，就像是隨手塗鴉的扭曲線條，汪靜臉上的表情徹底凝固了。
“你等等！”
她聲音有些急促：“科研船的艦載主腦裡有社會學分院的備份字典，我比對一下信息！”
隨着汪靜的聲音落下，鋪滿了扭曲文字的全息界面中迅速變化起來。
一個個文字被飛速標紅，而後又緩緩隱沒——這是尚未完成解析的文字。
短暫的等待後。
全息界面中只剩下了幾條扭曲的線條和幾個人聯標準的文字。
陳梵皺緊眉頭，一番簡單的排版後，一字一頓地念出了全息界面上呈現的寥寥數個文字：
“二、號、試、驗、場，控、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