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矩陣計算陣列
幾個小時後。
在一陣隱晦的信息波動中，陳梵的意識體再次回到了艦隊之外的茫茫星空中。
先前因爲奇點大爆炸而顯露的信息流脈絡已然重新被層層疊疊的黑芒包裹起來，星空中也只剩下了那個平淡的裸奇點和麪目猙獰、肆意舞動的信息流主幹。
雖然他們的最終目標是破解中央黑洞的奇點操控系統，但爲了積攢必要的經驗，汪靜決定先將目光放在眼前這個被中央奇點同化形成的分奇點上。
對汪靜這個提議，陳梵表示十分贊同。
畢竟，除了入風靈月影宗的，正經人誰是一開遊戲就直接奔着關底boss去的？
只不過……
看着眼前充斥着無盡黑芒的星空，陳梵下意識嘆了口氣，臉上也浮現出些許苦澀的笑意。
得！
又踏馬得從頭開始捋這些信息流了！
這可不是一件輕鬆的活兒啊！
【陳梵閣下。】
就在陳梵搓動雙手準備埋頭“捋線”的時候，一道熟悉的信息流從腰間傳來，並環繞着陳梵的意識體盤旋兩週：【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我還是想提醒您一句。】
【您的意識體狀況和先前相比似乎更糟糕了。】
陳梵微微一愣，下意識將雙手舉到眼前，仔細觀察起來。
忽明忽暗，輝光閃爍。
此時的他已然徹底變成了一盞接觸不良的人形燈泡。
“看起來確實有點不太對勁……”
“可目前艦隊的研究正處於關鍵時刻。”
“想要搞清楚廣播文明的小動作，這可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陳梵皺起了眉頭：“而且，我只是過濾一下廣播文明摻雜的信息流，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吧？”
【這……】克拉肯的聲音中帶着些許猶豫，【就算是這樣，您也不能……】
陳梵擺了擺手，勝利在望的他並沒有在意克拉肯的話語。
“克拉肯，你先前不是說了嗎？”
“意識體過度消耗，通常只要睡一覺就能恢復了。”
“實在不行，你就帶我回艦隊裡睡一覺。”
聽到陳梵這麼說，克拉肯只能默默停下了勸阻的動作。
就像陳梵說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要是錯過這個機會，鬼知道後面還能不能深入瞭解廣播文明。
“……找到了！”
另一邊，陳梵小心翼翼地順着粗壯的信息幹流，在層層黑芒的遮掩中找到了一截略顯“瘦弱”的細梢。
簡單目測了一番後，陳梵滿意地點了點頭：“就是它了！”
無序信息流的選擇看似簡單，但卻是一門大學問。
按照他先前屢屢碰壁的經驗來看，直徑過大、接近主幹流的無序信息流衝擊力過猛，貿然接觸吃虧的只會是他自己，而直徑過小、過於遠離主幹流的分支信息流則沒有多少有效信息，這會大幅拖慢汪院士那邊的破譯進度。
確定目標後，陳梵深吸一口氣，像往常一樣，直接控制着一縷信息流從側面插入了這條相對孱弱的分支信息流內。
轟！！
一股熟悉的衝擊席捲而來，晦澀的呢喃聲和宛若蚯蚓爬的扭曲字符瞬間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一回生二回熟。
數次高維共鳴的經驗再加上對信息流的絕對掌控能力，讓陳梵在短短几秒鐘內就適應了這些混亂信息流的衝擊。
但他並沒有藉此機會擺脫這股持續不斷地駁雜信息流衝擊，恰恰相反，他忍着腦海深處傳來的不適感，將自己的注意力全數放在了身前的分支信息流上。
在陳梵的視角中，原本凝成一股繩的信息流開始不斷放大、拆分。
一縷，兩縷，三縷……
一縷縷信息流就像是高速公路上的車輛，飛快地朝着同一個方向駛去。
其中，有一部分信息流擁有着相當明顯的特徵——雖然單位體積完全相同，但在陳梵眼中，這些信息流存在着相當刻意且熟悉的“雕琢”痕跡。
就好像……
這些信息流是人爲製造出來的！
陳梵心中一動，旋即猜到了這些異常信息流的“身份”。
它們是廣播文明植入奇點的異常信息流！
也就是奇點操作系統中的“病毒程序”。
意識到這一點後，陳梵沒有任何猶豫，迅速操控着先前插入支流中的信息流，在這條“高速公路”上設下了一道針對異常信息流的閘門。
這對陳梵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先前阻攔廣播文明的污染信息流，他就用了類似的方法。
這些具備相同雕琢痕跡的異常信息流，說白了，不過是污染信息流的進階版本而已。
果不其然。
在閘門完成佈置後，那些異常信息流的流動瞬間受到了抑制，它們盡數被阻攔在閘門之外，而那些原生的無序信息流則順暢地通過閘門，沿着陳梵爲其精心設計的通道鑽出了支流，朝着克拉肯化作的光帶涌去。
這一刻，克拉肯赫然成爲了鏈接陳梵和艦隊的數據傳輸橋樑。
雖然克拉肯對信息流的操控能力遠不及陳梵，但祂憑藉着那以光年計算的星雲級龐大體型，擁有了遠超陳梵的信息流承載能力。
通俗地來說，也就是……
帶寬。
【陳梵閣下，主體已經接收到無序信息流，目前正在向科研船艦載主腦傳遞信息。】
來自克拉肯的信息流縈繞在陳梵耳畔，但陳梵卻像失了神一般，沒有對此做出任何迴應。
原因無他。
閘門設立完成後，那些被閘門阻擋的異常信息流便沒了去處，它們統統堆積在了這條並不算寬敞的支流內部。
爲了不對後續的原生信息流產生影響，陳梵只能硬着頭皮全盤接納了這些來自廣播文明的異常信息流。
於是……
“臥槽！！”
陳梵只來得及爆出一句粗口，他的意識便被山呼海嘯般的晦澀呢喃聲和奇異的扭曲字符徹底蓋了過去。
……
另一邊。
細碎的黑芒如同火舌一般，不斷舔舐着由創世紀要塞生成的燦金色屏障，並在其上留下了一圈圈逐漸盪漾開來的漣漪。
屏障內部，三十萬艘主力戰艦和創世紀要塞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悄無聲息地排出了一個奇特的陣型——它們不斷靠近，相互簇擁着形成了一個緊緻的球體。
艦與艦之間的距離早已小於安全和警戒距離，但令人奇怪的是，如此小的艦間距卻沒有引發任何警報。
不僅如此，每一艘戰艦的側腹部都開啓了一扇規格較小的艙門，每一扇艙門隔空一一對應，至於艙門內部，這是一套完全陌生的奇特裝置。
科研船內。
汪靜用力抿緊嘴脣，目光遙遙注視着舷窗外那一抹燦金色——由於黑芒的存在，除了那道頂天立地、徹底包裹了整支艦隊的燦金色屏障，她根本看不到任何外界的事物。
雖然她先前在陳梵面前誇下了海口，但她心裡十分清楚，這種程度的破譯工作可不是一句算力充足就能輕鬆解決的。
至於原因……
廣播文明文字的破譯工作就是先例。
身處人聯主宇宙的社會學分院雖然號稱全科學院最水的分部，但他們同樣擁有等同於其他分院的權力，調動中央主腦算力更是負責人一句話就能解決的事。
在這樣的條件下，廣播文明文字的破譯工作仍然受到了極大的阻礙。
截至目前，在艦載主腦的詞典裡，得到破譯的文字只佔了全部樣本的百萬分之一。
不錯，百萬分之一！
和其他文明的文字不同，廣播文明使用的文字總量極其龐大，一個角度、一點細節的變化都會產生截然不同的含義——要知道，這些文字的本體可不是二維的，無論是瓦瑞拉文明還是TE913科研船的研究員，他們描摹下的文字，不過是文字本體的投影罷了。
再根據目前掌握的資料，這些奇異的文字是基於【弦】的變化而創造出來的。
兩者相互疊加，自然大大增加了破譯難度。
窮舉法，對於這種級別的破譯工作而言，幾乎起不到多少作用。
如此想着，汪靜凝望着舷窗外的眼神也再次變沉重了幾分。
“注意！”
艦載主腦的電子合成聲悄然響起，將汪靜從沉思中喚醒過來：“艦載主腦已接收到來自克拉肯的信息流。”
“正在嘗試進行綜合歸納分析……”
汪靜迅速回過神來。
她先是瞥了一眼全息界面中飛速閃爍的亂碼和幾乎徹底卡死的進度條，隨後毫不猶豫地下達了命令：“主腦，通知所有戰艦。”
“能源優先供給艦載計算模塊，準備開啓矩陣運算模式！”
話音落下，科研船平穩的艦身猛地顫動了一下，駕駛艙內明亮的光芒迅速黯淡下來，只有那一幅龐大的全息界面仍保持着原有的模樣。
但和科研船的變化相比，舷窗外的景象明顯更引人注意。
轟隆隆……
位於艦隊正中央的創世紀要塞表面開始亮起一抹奇異的光芒，光芒悄無聲息地覆蓋了整個人工秩序場。
下一秒。
人工秩序場內部的規則悄無聲息地出現了變化。
光速，在這一刻開始無休止地向上攀升！
百倍，千倍，萬倍，十萬倍！！
在光速瘋狂攀升的同一時間，一道道無比耀眼的淺藍色光束從每一艘戰艦敞開的側腹部艙門內轟然射出！
每一道光束都徑直朝着相鄰的戰艦射去，在創世紀要塞提供的特殊規則下，它們眨眼間便跨過了這段並不算遙遠的距離，並完成了對接和交匯——這些光束在經過一道道中轉後，全數射向了創世紀要塞和其身側的兩艘外置算力特型艦，而後，在創世紀要塞的中轉下，最後一道光束遙遙射向了汪靜所在的科研船。
下一秒。
淺藍色的光束出現了某種奇異的變化。
其表面活躍的光子逐漸穩定，就像是緻密材料上被強相互作用力鎖死的原子一樣，這些奇異光子也逐步化成了一顆顆牢牢鎖死的基石，在光束表面構築出了一道牢固的光之壁障。
虛無縹緲的光，在這一刻有了實體！
就像是鐵索連舟，這些淺藍色的光束在戰艦與戰艦之間構建出了一道道相互連接的橋樑！
只不過，這些由光構築的璀璨橋樑並不是供人行走的大道，而是……
數據傳輸通路！
在創世紀要塞製造的特殊秩序場內，光橋內部的光子移動速度幾乎達到了極致——直到現在，秩序場內的光速已經觸及了百萬倍標準值，但在創世紀要塞的高強度運作下，光速上限仍在不斷拔高！
毫不誇張地說，一個光子剛從一艘戰艦出現，便已然沿着一座座光橋抵達了第二艘、第三艘甚至第三十萬艘戰艦！
這是一套幾乎不存在延遲的超大帶寬數據傳輸系統！
由固化光子形成的光之壁障，則成爲了這些數據通道最完美的保護層——固化的光子既可以約束內部的光子不發生逃逸，以此來確保傳輸數據不會發生丟失，同時，固化光子又不會干擾那些亂竄的光子。
“光路已完成實質化。”
“當前光速已達標，數據傳輸延遲已達標。”
“矩陣運算模式已成功啓動。”
“正在分配運算任務……”
隨着艦載主腦的電子合成聲響起，一股股涌動的光線從科研船釋放而出，並沿着實質化光路朝整個矩陣運算中心分流而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
全息界面中一動不動的進度條，也在這一刻開始緩緩向前推進！！
……
十多分鐘後。
汪靜沉默着坐在科研船的主駕駛座上，面龐上倒映着從光路映射而來的一陣陣淡藍色光芒。
早在幾分鐘前，克拉肯和陳梵就停止了信息流傳輸工作，而全息界面上的進度條也推到了100%的位置。
但……
這只是對這些無序信息流進行初步歸納整理的進度條。
等到真正的分析工作開始，汪靜才真正意識到了一點——這次破譯工作的難度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期。
和廣播文明的文字一樣，單單是陳梵傳回的信息流中，波段和頻率相近的就有不下百萬種，如果考慮到一些細微處的差別，矩陣計算陣列甚至可以細分出上億種不同的信息流。
簡單的類比一下，這次的破譯工作就相當於在沒有任何字典和註釋的情況下，對一種擁有百萬單詞、上億近義詞的未知語言進行破譯。
這破譯難度……
只能說是難如登天！
別說靠這套小小的矩陣運算陣列了，在得知初步歸納的結果後，汪靜甚至一度懷疑，就算是把整個人聯的算力都集中在一起，都難以完成這次的破譯工作！
好消息，這套奇點操作系統並沒有設置任何形式的加密。
壞消息，它自身就是一套外人根本無法理解的加密系統！
汪靜眼神發直地看着全息界面上徹底卡死的第二個進度條，忍不住低聲咒罵起來。
“這……”
“這踏馬不是開玩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