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奇點紀錄片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位於陳梵視線中央的灰色虛點卻沒有發生任何形態上的變化。
就像先前在五十光年之外看到的畫面，虛點依舊是那個虛點。
沒有體積、沒有大小、更不符合三維層面的透視法則。
因此，如果只是將目光聚焦於那個灰色的虛點，很容易就會產生一種在原地踏步的錯覺。
但身處奇點信息流中的陳梵並不會被此誤導。
原因無他。
源源不斷的阻力正從四周的信息流中傳來，如同疾風驟雨般、狠狠衝擊在陳梵用來推動編譯信息段的信息流上。
隨着陳梵與中央奇點的距離不斷縮減，這股阻力也從起初的微不可查逐步增強至不可忽視的水準。
這也是最直觀、最準確的觀測方式。
另一邊。
站在奇點信息流之外的陳梵神情有些猙獰，意識體表面的光芒也愈發不穩定。
雖然在行動前他已經做好了相應的心理準備，但……
他還是低估了本次行動的難度。
與中央奇點的距離縮短至一光年後，那信息流帶來的衝擊力就像一柄大錘，持續不斷地捶打在他所控制的那一道信息流上。
更糟糕的是，在直徑堪比行星的信息幹流內，廣播文明信息流和原生無序信息流相互交織，逐漸形成了一股股強度極高、但又無比混亂的信息湍流。
先前在分支奇點的時候，他可從來沒碰到過這檔子事！
想要繼續向前推動編譯信息段，陳梵不得不花費更大的力氣去穩定那些看似毫無規律的信息湍流。
毋庸置疑，這一舉動大大增加了陳梵的消耗。
隨着意識體的疲憊感逐漸增強，久違的眩暈感也再次涌了上來。
“該死……”
陳梵低聲咒罵了一句，卻不敢有絲毫鬆懈——此時此刻，來自零的編譯信息段已經運行到了最關鍵的節點處，按照先前的經驗，只要衝過這洶涌的信息湍流，他就能輕而易舉地將編譯信息段推入中央奇點之內。
但如果放棄……
那就是前功盡棄、功虧一簣。
畢竟，就按照現在的狀態來看，他的意識體絕對無法支撐第二次試驗。
【陳梵閣下……】
腰間克拉肯化作的光帶微微閃爍，若隱若現的信息流也持續縈繞在陳梵意識體的周圍，似乎是在評估陳梵此時的狀態。
感受着從陳梵意識體上傳來的、越來越微弱的信息流波動，克拉肯心中愈發焦急。
再這樣下去，意識體真會發生潰散的！
誠然，意識體潰散對祂來說並不是什麼致命的危機，但……
誰知道陳梵這個特殊的第三類生命體最終會是什麼反應啊？！
想到陳梵對人聯的重要性，再想到自己身後停靠着的龐大艦隊，克拉肯化作的光帶忍不住顫動了一下——如果陳梵噶了，想來祂應該也活不長久了。
如此想着，克拉肯下意識操控着信息流開始勾動自身的座標參數。
“克拉肯！”
熟悉的信息流從一旁傳來，直接打斷了克拉肯的動作：“停下來！”
【可是……】
“相信我，一定能行的！”
傳出這道信息流的時候，陳梵意識體上的瑩白色光芒再次銳減幾分。
看着眼前的場景，克拉肯無聲地嘆了口氣，默默停下了修改座標參數的動作。
……
距離中央奇點十萬公里。
信息湍流和信息衝擊在這片區域幾乎達到了頂峰。
用來包裹和保護編譯信息段、受陳梵操控的那一股信息流也陷入了僵滯狀態。
寸步難行。
位於極遠處的陳梵目眥欲裂地感受着近在咫尺的裸奇點波動。
差一點，只差最後一點了！！
可是……
任憑他如何壓榨自身的力量，那停留在中央奇點十萬公里處的編譯信息段都無法向前移動半步，甚至隨着時間推移，編譯信息段已經在信息流的衝擊下出現了向後倒退的趨勢。
這短短的十萬公里，儼然成爲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
縱然他屬於第三類生命體，意識體強度也遠遠超過了克拉肯這樣的星雲生物，可在足以掌控整個宇宙的中央黑洞前，他的力量依然還是太過渺小。
“草！”
嘗試數次後，感受着體內越來越強大的虛弱感，陳梵終於忍不住爆出了粗口。
他艱難地睜開雙眼，朝着五十光年之外的裸奇點投去了有些絕望的目光。
難道，要就此止步嗎？
【陳梵閣下，要不還是算了吧……】
克拉肯心驚膽戰地看着陳梵那脆弱地跟張紙一樣的意識體，再次勸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實在不行，咱們休息十天半個月再來嘗試一次……】
“要是能再向前推進十萬公里就好了……”
陳梵並沒有理會克拉肯的話語，自顧自地低聲呢喃着。
忽然，陳梵像是想到了什麼，黯淡無光的意識體仿若迴光返照一般發出了一陣刺眼的光芒！
“距離……距離！！”
“有辦法了！！”
“既然那道信息流無法繼續推動編譯信息段，那我就親自過去推！！”
克拉肯：【啊？？！】
還沒等克拉肯反應過來，伴隨着一道信息流呼嘯而起，原本一成不變的座標參數悄然變更。
譁！
意識體悄然消失，先前被撥開的黑芒也重新瀰漫過來，再次將那截只有手臂粗細的信息支流遮蓋起來。
五十光年之外。
陳梵和克拉肯的身影再次出現於星空之中。
面對近在咫尺、規模堪比行星的奇點信息幹流，克拉肯化作的光團頓時劇烈跳動起來。
【陳，陳，陳梵閣下？！！】
看着陳梵再次擡起手伸向信息幹流的動作，克拉肯迅速意識到了陳梵的打算：【這……這太危險了！！】
“他孃的，顧不上這麼多了！”
感應到編譯信息段已經開始向後倒退，陳梵猛地一咬牙：“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我就不信這信息流能把我怎麼樣！”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他的雙手直接插入了身前的信息幹流中！！
……
轟！！！
如同開閘泄洪的水庫，狂暴的信息流幾乎沒有任何遲滯地灌入了陳梵的意識體中。
僅僅只是一個照面，陳梵就感覺自己的自主意識被淹沒於那混亂無序的信息湍流中。
晦澀的呢喃聲、奇異的【弦】文字宛若跑馬燈一般在他腦海中飛速閃過。
緊接着，一些零碎而無序的陌生畫面逐漸浮現於他的“眼前”。
一個灰色的虛點靜靜地漂浮在光怪陸離的五維空間中。
“奇點？”
陳梵下意識朝奇點後方的五維空間望去。
從那些略微有些扭曲的奇異光帶中不難看出，虛點所在的位置是膜內空間——來自宇宙泡的光芒在經過超空間膜時，會發生一定的扭曲現象。
忽然，一陣奇異中帶着幾分熟悉的波動在膜內空間毫無徵兆地一掃而過。
轟！
奇異波動觸及虛點的那一刻，那個毫無波瀾的虛點彷彿受到了什麼刺激，突然……
炸了！！
爆炸的火光瞬間席捲了那一片五維空間，在火光中，一層若隱若現的薄膜開始產生、並像氣球一樣逐漸膨脹開來。
“這是……”
陳梵陷入僵滯的思維終於轉過了一個彎：“宇宙大爆炸？”
下一秒，畫面迅速切換。
一枚尋常規模的黑洞在星空中靜悄悄地運行着，周圍的星際物質已經被其吞噬殆盡，它也停止了繼續增長的趨勢。
不難預見，這枚黑洞的結局便是在霍金輻射中緩緩蒸發自己的質量，而後消失在宇宙之中。
但……
又是那一股奇異而熟悉的波動呼嘯而至，原本平靜的星空再度傾覆。
無窮無盡的星際物質從極遠處的星空席捲而來，圍繞着這枚即將步入衰亡階段的黑洞形成了一個嶄新的巨星系。
在黑洞的引力牽引下，一圈緩緩旋轉的吸積盤逐漸成型，微觀粒子開始高速摩擦，吸積盤也發出了璀璨的橙紅色光芒。
在外來物質的補充下，這枚中等規模的黑洞重新迎來了新生，它的規模再度開始增長！
畫面再次切換。
還是那枚黑洞。
只不過，和剛纔相比，如今這枚黑洞已經成長至驚人的規模，盤旋呼嘯間儼然有了宇宙中央黑洞的幾分氣象。
先前那股奇異的波動再次襲來，只不過，這次的波動並沒有引發多少驚世駭俗的場面。
它只是悄無聲息地侵入了黑洞內部，而後便沒了動靜。
畫面變換的速度越來越快。
從未見過的恆星系，散發着赤色光芒、但卻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龐大星雲，一個個默默運行的黑洞……
陳梵若有所思地看着這一切，心中隱隱有了幾分明悟。
這是一場紀錄片。
一場記錄了反宇宙泡誕生以來的紀錄片。
紀錄片的載體……無非就是中央奇點內部的原生無序信息流。
這些來自反宇宙自身的信息流，儼然成爲了一盤記錄了數百億年時光變遷的磁帶！
至於那造就了反宇宙泡和中央黑洞的奇異波動……
不用多想，必然是廣播文明的手段。
突然！
就在陳梵思索之際，畫面暫停了。
伴隨着那奇異的波動再度出現，平靜的星空毫無徵兆地掀起了滔天巨浪——無數黑洞驟然崩塌，磅礴的引力在星空中席捲而過，摧毀無數星體的同時，也製造出了一片片似曾相識的星雲和河系。
先前那片散發着赤色星光的星雲，在這場動盪中被撕成了無數塊，其中規模相對較大的那一片星雲，在宏觀引力的作用下飛速變換，最終形成了陳梵熟悉的模樣。
——創生之地。
唰！
畫面一暗，這場跨越了數百億年的紀錄片落下了帷幕。
“這是……”
陳梵瞳孔微微放大，低聲呢喃道：“三億一千萬年前的宇宙動盪？”
那場克拉肯親眼目睹、幽靈艦隊降臨後出現的超大規模動盪，在這一刻似乎有了答案。
那是……
廣播文明和幽靈艦隊的一次交鋒。
一次跨越時間的交鋒！！
【陳梵閣下！！！】
就在陳梵震驚之際，一道信息流跌跌撞撞地闖入了他的腦海中：【編譯信息段，編譯信息段要丟了！！】
仍然沉浸在宇宙記錄片中的陳梵不由愣了愣神。
編譯信號段？
那是什麼東西……
下一秒。
回憶起自己任務的陳梵臉色驟然大變，迅速將自己的注意力從那場恢弘的紀錄片中抽離出來。
一股前所未有的虛弱感從身體內部油然升起，陳梵的意識體不由踉蹌了一下。
他顧不上理會從腰間傳來的驚呼聲，直接操控着一道信息流抓向了那一串在信息洪流中跌宕起伏的編譯信息段！
……
科研船內。
“也不知道陳梵那邊怎麼樣了……”
汪靜憂心忡忡地望着舷窗外被艦隊護盾映照呈燦金色的星空，試圖從無盡的黑芒深處找到陳梵和中央奇點的身影。
很明顯，她失敗了。
“目前還沒檢測到回饋數據。”零緩緩轉身，順着汪靜的目光朝舷窗外望去，“編譯信息段也尚未投入中央奇點。”
“已經超過預定時間五分鐘了，估計是在奇點附近遇到了什麼麻煩。”
“麻煩？”汪靜心神一震，下意識向零投去了詢問的眼神，“您能具體說說嗎？”
“……具體情況我也說不上來。”
零無奈地搖了搖頭：“但我剛剛根據科學院對信息流的最新研究成果進行了幾次模擬演算。”
“由於對信息流的性質不夠了解，模擬驗算衍生出了數個截然不同的結果。”
“其中，有一個模擬演算的結果不是很理想。”
“這項演算表明，在信息流強度和規模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其內部會產生一種類似湍流的流體結構。”
汪靜臉色微變：“那對於陳梵來說豈不是……”
“是啊。”零點了點頭，眼底也罕見地流露出些許憂慮，“超時這麼久，我懷疑陳梵那小子很有可能是遇到了湍流。”
“那……”
“該怎麼辦？”
“怎麼辦？”零苦笑一聲，“我也不知道，人聯在信息流方面的技術還不完善，我們只能……聽天由命。”
“滴！”
一道清脆的提示音悄然響起，打破了駕駛艙內的凝重氛圍。
“來了！”
零眼中精光一閃，由全息投影構築而成的身體迅速消散：“創世紀主腦接收到了回饋信號，編譯信息段已經成功進入中央奇點了！”
“汪丫頭！”
“通知艦隊做好防衝擊準備，奇點控制系統全功率運行可能會造成不小的動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