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走到了龍吟殿,遠遠的看見兩個正在對酒當歌的身影。一個是華貴的黃,一個是高傲的白,把酒言歡,觥籌交錯。
燈火通明的龍吟殿,燭火照到年輕的莫白臉上,搖曳着忽明忽暗。
謝青城看了我一眼,牽起我的手,“雅歌,走吧。”
我看着這個面如朗星的男子,指尖傳來他手心的溫度,那麼的……溫暖。我一愣竟然任由他牽着我的手走進了龍吟殿,析帝和莫白看着我們輕輕牽着的雙手,析帝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莫白則仰起頭喝了一大杯酒。
我慌忙掙脫掉他的手,手指恢復了以往的冰冷,這纔是真正的我的溫度。
“千里見過析帝。”見我掙脫了他的手,謝青城也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淡淡的向析帝行了個禮。析帝點了點頭,“賢侄不必如此客氣,快請坐。”
我也欠了欠身,析帝有意無意的看了我一眼,旁邊的公公示意我可以坐下了。我坐在析帝對面,左手邊是商莫白,右手邊是謝青城,商莫白一直沒有看我,只是自顧自的喝酒。
謝青城倒是饒有興趣的看着商莫白,臉上帶着一貫的笑容。
“不知道賢侄打算什麼時候出兵?”析帝一邊命人給謝青城倒上酒,一邊隨意的說起。
“這個……”謝青城緊盯着商莫白,“可就要看貴國太子殿下的意思了。”說完有看了我一眼,漆黑的眸子帶着些玩鬧的意味。
“哦?”析帝似乎大悟的樣子,隨後看了我一眼,眼光又很快看向別處,整個人向後靠去,靠在椅背上,“那就是說……你已經見過莫白了?”
謝青城淡淡的喝了一口酒,“何止見過。”
商莫白轉過頭,盯着謝青城,眼中盡是憤恨。析帝看了看商莫白,又看了看謝青城,隨後目光落在了我頭上。
我連忙低下頭,假裝喝酒,不想這酒太烈,一下子嗆到了喉嚨,咳嗽了起來。
商莫白謝青城幾乎同時拍着我的後背,喊道:“來人,拿水來!”隨後看了看雙方,莫白的手把我整個的攬了過去,謝青城的手懸在半空,他的表情突然很不自然。這些都被析帝看在眼裡。
水很快的端上來,我依偎在莫白懷裡,莫白揭開我的面紗,給我喂水,我擡眼看見析帝驚訝的表情,我想他也不曾想過那個曾經的天下第一美女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喝了口水,感覺好了很多,我坐直了身子,感覺右邊的謝青城鬆了一口氣。
隨後聽見謝青城說,“在下的太子妃不勝酒力,看來我們還是先回行館,改日再與析帝商量出兵之事。”說完他就拉起我,想要離開,商莫白也隨着站了起來,緊緊抓着我的另一隻手臂。
四目相對,一時間感覺有電流從他倆對視的眼中流過。
商莫白看着謝青城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謝青城微微皺眉看着他拽着我的地方。
即使是透過孔雀翎的披風,依然可以感覺到莫白手心微微出的汗,似乎已經滲入了我的皮膚,沒由來的,我就打了一個冷戰。
“莫白!”析帝也站起身
,“休得無禮!”
商莫白不甘心的看了謝青城一眼,隨後慢慢的鬆開我的手臂,我能感覺到他的眷戀,似乎每一寸的孔雀翎都被他生生的拉扯過,留下他手心的溫度。
謝青城趁機把我揪到身邊,笑着看着商莫白,“看來太子殿下並不想和我們央國合作,那我們也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商莫白看着謝青城,緊咬着嘴脣說不出話來。
析帝看了看商莫白,似乎有些明白他們倆個之間的協議,然後看着謝青城,“我們析國是很想跟央國合作的,只是……”
“罷了。”商莫白不去看我,不去看謝青城,目光遊離,“我同意你的條件,你什麼時候發兵借給我?”
謝青城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這可是太子殿下自己說的,可不能反悔。”
商莫白仰天喝了一杯酒,擦了擦嘴,“大丈夫一言既出。”
我看着那樣的商莫白,記憶中的他從來沒有這麼無望過,他從來都是自信滿滿,那張絕世的臉上何曾有過這般絕望的表情,他僅僅是看了我一眼,便在也不看第二眼。
“既然如此。”謝青城攬過我的肩膀,對着析帝說,“我就先和紫蘇回央國,隨後我會親自帶兵去玉谷,一解析國之急。”說完就要帶着我離開這裡。
“慢着。”商莫白似乎帶着些祈求的語氣,“我想……想和貴國太子妃單獨聊聊。”
我看着莫白,他已經決定放棄了是麼?
曾經我的冷淡沒讓他放棄,曾經我的傷害沒讓他放棄,曾經我的死亡沒讓他放棄,曾經我的消失沒讓他放棄……如今,他選擇了放棄。
到底,還是當今的析國太子,以百姓爲重,以國家爲重,好!真是好!
我的視線變得模糊,謝青城有些心疼的看着我,似乎要拒絕商莫白的提議。我看了看他,笑了笑,湊到他的耳邊,“青城哥哥,我去去就回來,你在這等我好了。”
他不放心的點點頭。
我走到商莫白身邊,“太子殿下,請吧。”
商莫白愣了一下,隨即露出哀傷的表情,嘆了口氣,“還是娘娘先請。”
莫白,我挺直了脊樑,在前面走着,我們之間竟到了如此地步。
不知不覺竟走到了荷花園,我站立在那裡,看着眼前蕭瑟的景物。
荷花塘結了冰,四周都是白色的雪,鋪滿了整個園子,這裡沒有了滿目傲然的荷花,沒有了一片又一片的方方田田的荷葉,沒有了飛舞的蝴蝶,沒有了忙碌的蜜蜂,只剩下滿目的瘡痍,還有叫聲蒼涼的烏鴉。
我立在那裡,寒風吹過,不禁打了個寒戰。
莫白走了過來,爲我披上了他的披風,“這是上次春獵獵到的狐皮做的,很是暖和,我想留着你回來給你的,一直都忘了這事,正好今天你就穿回去。”
我看着他,淡淡的說:“這荷花園的美景真好,可惜不是屬於我的。”
莫白看着那片結了冰的荷塘,苦笑了一下,“這荷花園我給你留着,如果……如果你再回析國,這裡就是你的孃家。
”
“莫白,顏歌……”我正欲勸他和顏歌在一起,他打斷了我的話,“雅歌,以前都是你給我講故事,今天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我不解的看着他,他一笑,對着那片荷塘說:“有兩條魚生活在大海里,他們相識並且想愛,一直生活的很幸福。可是有一天有人把雌魚打了上來,雄魚只好在大海中無盡的徘徊,因爲他知道雌魚早晚會回來的。就這樣……一天又一天,雌魚終於在五年之後回來了,可是那時的雄魚……已經……已經沒有能力在保護雌魚了。所以……所以……我想說的事,不管雌魚在哪裡,不管雌魚是不是跟雄魚在一起,雄魚……雄魚只想讓雌魚知道,只想讓她知道……雄魚會好好照顧自己,會好好的活着,會……會不讓雌魚擔心……”
“莫白”我看着一邊說一邊流着眼淚的莫白,突然很心疼很心疼。
他擺了擺手,用手背擦掉臉上的淚,繼續說,“雄魚最想……最想說的是……只要雌魚……雌魚能夠幸福……能夠開心,就算不在……雄魚身旁,雄魚也……也已經心滿意足了。”他再也說不下去,蹲在地上抱着頭小聲的哭泣,最後放大了聲音,我從沒見過一個男子這麼的傷心,這麼的絕望,這麼的……大聲痛哭。
他心裡一定也知道了,我們之間緣盡於此,所以的過往都成了可怕的回憶,這一次,他不得不放棄我。
他自己的選擇,或許他的心裡正是因爲這個決定是自己做的而傷心,而懊惱,而內疚。
現在,他剛剛所說的一切只是希望我離開他之後可以沒有後顧之憂的開心,幸福,他所希望的大概是忘記我,而我,忘記他。
冰冷的月光照在單薄的商莫白身上,散發着那麼憂鬱的氣息,我在這種氣氛下久久的凝望,凝望着這個哭得象孩子似的男子,忘記了寒冷,忘記了離別,忘記了所有的一切。
一隻魚和另外一隻魚。我笑了淚卻流了出來,我們這樣的兩條魚,或許就象莊子所說的: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
我會好好地,那麼莫白,也請你振作起來。
我輕輕的把白狐披風披到他的身上,轉身準備離開,他突然從後背抱住我,“雅歌。”
我靠在他冰冷的身上,輕輕的說:“莫白,今生無緣,如若有來生,若有來生,定不負相思意。”
莫白慢慢的鬆開了我,冰冷的說:“央國太子妃先行回去吧,本宮恕不遠送。”
我沒有回頭,同樣冰冷的語氣:“多謝析國太子殿下,請太子殿下多保重。”
我們的命運,就是這樣,沒有相守,只有別離。
這就是,我們無法相愛的命運。
商莫白,我會記住你,記住你這些年對我的好。
只是……請你忘記,忘記我們之間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雅歌。”記憶中小小的莫白調皮的輕吻我的臉頰,湊到我的耳邊說,“你註定是我的。”
淚水模糊了視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商莫白,對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