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帝崩
“師妹要去神武異域？”
聽聞石嵐在爲神武異域做準備，莫靈樞眉心微攏，擡手挪移虛空，帶着石嵐出現在了一片幽谷之中。
“不錯，望莫師兄不吝指教。”石嵐頷首。
“神武異域之中，有着神武大世界的本源，涉及到大宇宙之中最爲本質的隱秘，就好似一座熔爐，融入大世界中的天道核心，都在其中熔鍊，那裡聯通着一些極爲奇異的空間，就好像是這些世界曾經的投影。”
莫靈樞的神色有些凝重，能從神武異域出來的天驕，都不會想着去第二次，因爲那個地方太過邪異。
“投影？”石嵐目光一凝。
“這些世界不是真實存在的，但它會影響你的神魂觀感，你看不出真假，每人的遭遇都完全不同，有人曾在其中一夢萬古，說自己登臨過無上領域，就連凝聚道果的細節，都能全部說出來，一分不差，甚至真的寫出了一篇無上聖經，但也有人進去之後，便再也沒有出來。”
莫靈樞神情微凝，臉色微黯，好似回憶起了某些不好的畫面。
沉默了半晌，他方纔再度開口：
“入神武異域，第一道關卡，便是要接連戰勝九道投影，這些投影來自於萬界曾經出現過的人傑，先根據你的骨齡而定，而後再從中挑選出與你修爲相差不遠的九人，殺死這九道投影，便可踏過這一關。”
如果被投影殺死，自然是萬事皆空。
“再之後便是命宮，你會在此地遇到通過第一道關卡的其餘天驕。”
“何爲命宮？”
對於第一道關卡，石嵐並不太擔心，她不自驕，但也不會妄自菲薄，同齡之中能與她爭鋒者，至今還未曾遇到過。
“命宮是一處可以改變自身命格的奇異所在，其中有一座命輪，每人有兩次轉動的機會。”
“轉動命輪，便可以改變自己的命格？”石嵐神情微動，難掩驚異，如果命格都可以隨意更改，那豈非人人都可成道？
“不全是如此。”
說道這裡，莫靈樞的眼中閃過一絲忌憚，緩聲道：
“我曾經詢問過太上，這可能是一種另類的借命。”
“借命？”
“轉動命輪之時，有機率借得古聖的命格，從而令未來的道途一番風順，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作爲替代品，你原本的命格就會留在命宮之中，最終被他人借走。”
“借得的命格無法逆轉麼？”
聞言，石嵐面色微變：“每個人都必須要轉動命輪？”
“並非如此。”莫靈樞微微搖頭：
“不想改變自身命格，不踏入命宮即可，隨意選一道世界門戶，踏入其中完成歷練之後，自然會回到神武大世界，而且……命格之說也不一定準確。”
“與我同一批進入異域之人，自命宮出來之後，曾親口說，他已得古聖天運，然而最終，他本命魂燈熄滅，死在了神武異域之中，連屍骨都未曾找到。”
本命魂燈，與神魂相連，魂燈滅，就是代表了魂飛魄散，沒有第二種可能。
“莫師兄進過命宮麼？”石嵐下意識問了一句，而後便瞬間反應過來，這無疑觸及到了旁人的隱秘：
“抱歉，是我唐突了……”
“無妨，我的確入過命宮，而且轉動了兩次命輪。”莫靈樞並未遮遮掩掩，顯得很坦然：
“轉動命輪之後，我便失去了本我記憶，輪迴了兩世，一世爲異域王道至尊之子，黃粱一夢，最終登臨頂尖至尊位，二世……”
提及二世時，莫靈樞的神色略有些不自然：
“二世爲凡俗女子，一生平淡無奇，嫁爲人妻，相夫教子，壽終時五十三歲。”
聽到這裡，石嵐眼中帶上了同情，她能夠想象到莫靈樞恢復記憶那一瞬間的崩潰感，甚至是絕望。
“這兩世的記憶，如今我只記得模糊大概，大部分記憶在我凝聚道果時，爲了穩固道心，被我斬去了。”莫靈樞搖了搖頭，沒有細說，扯開了話題：
“離開異域之後，我曾求太上爲我推演命格，最終的結果，是我的命格未曾發生任何變化。”
“未曾發生變化？”石嵐目光一動，她還以爲莫靈樞是得到了那一位頂尖至尊的命格。
“按太上所言，可能是我的命格要更強一些，所以未曾被命輪取走。”
一時間，石嵐陷入了沉思，這種命格的交換，真的有公平可言麼？
“距離神武異域開啓，如今只剩下不足十年，此時準備未免太倉促了，師妹才入門不久，不如再等等，不過是三百年的時間，沉澱自身底蘊，到時通過第一關的把握無疑更大。”
見石嵐沉默不語，莫靈樞不禁開口勸了一句，在他看來，三百年的時間，很快便會過去，趁着這一段時間，多打磨一番根基，下一次開啓神武異域時再參與，無疑把握會更大。
“師兄方纔所言的世界門戶是何物？”
對於莫靈樞的規勸，石嵐直接將其忽略了，如今三十年她都等不起，遑論三百年。
先不談靈韻是否會同意，三百年後，早已是物是人非，她還想着從神武異域回來之後，儘快踏入皇極境，爲成道做準備。
凌陽界的天地即將發生異變，如今並不安全，她的家人故友都在當中，如今她迫切的需要更強大的力量，實在不行，她也要先回凌陽一趟，將他們先安置到足夠安全的地方，沒有時間在神武大世界空耗。
“神武異域聯通着無數空間，其門戶就在命宮附近，要通過洗禮，隨意挑選一扇門戶進去即可，每個人在門後的遭遇不盡相同，有人如同轉動了命輪，重活一世，也曾有人遭遇了無窮無盡的生死搏殺，九死一生才自其中脫身，進入門戶之後，再也未能出來的，也不在少數，這一點我無法給你建議。”莫靈樞微微搖頭，愛莫能助道：
“當初我轉動命輪過後，便進入了一片荒蕪的古界，其中生靈罕見，時間流速與外界也不盡相同，我在其中安穩度過了兩千餘載，修爲連破三境之後，才自那片古界之中脫身，回到了神武，而神武之中僅僅過去了不足十載。”
“多謝師兄解惑。”石嵐開口道謝，心下有些佩服莫靈樞隨遇而安的從容，如果她被困鎖於一方陌生的古界，只怕根本無法安心修行。
“身爲同門，分內之事，何必道謝。”莫靈樞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
“有一點，師妹需要記住，神武異域之中存在一種奇異生靈，數量極爲龐大，實力強弱不一，有成道至尊在其中，他們沒有固定的面容，遊離在這些世界投影之中，善惡不一，性格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也是入界歷練的一大障礙。”
“謝師兄提醒，我謹記於心。”石嵐頷首。
“還有……”莫靈樞神情中浮現出一絲窘色，低聲道：
“我轉動命輪後的內情，還請師妹保密。”
關於這一點，靈武殿內知曉的人並不多，除了幾位長輩，一代真傳中，也僅有幾人知曉，雖然他本人並不太在意，但身爲靈武殿首席真傳，還是要顧及些顏面的，不能大肆宣揚。
“師兄放心。”石嵐本就不是多話的人，不至於到處揭人短。
“那我預祝師妹此行異域，功成行滿，安然歸來。”莫靈樞顯然是有事在身，確認過石嵐沒有其他問題後，很快便離去。
幽谷之內，瀑布自山巔沖刷而下，漾起陣陣水霧，石嵐目光空洞的望着虛空，心中反覆斟酌後，忽然間有些發寒，那些死於神武異域的天驕，當真是因爲沒有通過歷練麼？
…………
…………
凌陽界，幻星域。
兩道身影憑立於星空之中，遠處二十餘位人皇分散而站，四大王侯，無一缺席，柳雲崢卻未見人影。
籠罩在幻星域四周的禁道神紋流淌着微光，將整片幻星域隔入了另一層空間之中，可見而不可及。
帝道至尊的血氣，毫無遮掩，鋪滿了浩蕩星空，太始沉默了半晌，望向一旁的凌初，驀然開口問道：
“凌初，你對我可有不滿？”
“有。”凌初連連點頭。
“爲何？”
“黃泉太冷，如果當初能換個地方就好了。”
“……”太始目光微黯，探手將凌初推向星海：
“去吧。”
黑白二色的玄光動搖周天星宇，一道世界幻景橫貫星空，開始了急速蛻變，瞬息之間，凌初的身上便浮現出了領域的氣機。
轟隆——
神州浩土之中，又一次傳來了無數雷劫的波動。
劫雲之下的身影，氣息波動不一，有的不似人族，身高丈五，膚色青黑，周身縈繞着怨氣，還有妙齡女子，體表籠罩着神輝，手持神權玉杖，如聖女臨塵，口中頌念言靈，聯繫上了某位異界神祗，其表象不一，但無一例外，都不是凌陽界內的道統。
“這有用麼？”凌初回身瞥了一眼，神情中沒有多少波動。
“如今是沒用了。”太始平淡道：“但比沒有強。”
至少能減弱天道的洞察力。
這些異道修士，他秘密培養了近千載，皆是六階圓滿的修爲，都是爲了在凌初渡劫時準備，先行鋪路，吸引天道的注意力，如同薪柴點燃一捧烈火。
凌陽天道不容異類，不太清醒的天道，必然會被分去絕大部分的注意力。
但唯一讓他失算的是，帝羅剎先凌初一步渡劫，提前刺激了天道，而後魔族大帝出手，更是讓原本有些遲緩的天道徹底復甦，進一步導致了無垠海漲潮，加快了天地異變到來的腳步。
計劃趕不上變化，不外乎如此，等到天地異變到來，凌初將永無出頭之日，如今只能硬來。
凌初不再多言，靜氣凝神，陰陽二氣交織而出的混沌氣橫壓長空，下一瞬，星辰大海之間閃過刺目的雷光。
轟——
一道雷光瞬間砸落，雷霆之中，夾雜着天道神力，不可匹敵，瞬間擊穿了凌初體表的玄光，崩裂了他的肌骨，陰陽聖體血濺星空穹頂之下。
見此一幕，太始一聲輕嘆，凌初的根基已經足夠渾厚，蒼穹榜之上的天劫境皇者，有大半非他敵手，但在天劫之下，仍舊毫無抵抗之力。
濃厚的劫雲之上，隱約之間凝聚出了一張面孔，神情漠然，瞳中有天道印記的光芒閃爍，帶着濃厚的威壓。
“很久之前，我就想會會你了，今日也算得償所願。”
一聲道喝迴盪在星宇之內，劫雲之下，凌初緩緩擡頭，一片漆黑的雙眸之中，陡然間燃燒起了金色焰火，半邊白髮瞬息之間一片烏黑，如墨雲垂落。
一卷通天寶錄自虛空中浮現，被他握於手中，其上顯化出無數神異圖紋，一股霸道至極的氣血波動，自圖中滲出，凌雲而起，淹沒了星空。
“帝君？！”
“萬萬不可！”
“請帝君三思！”
瞬息之間，遠處的一衆人皇便猜出了太始意欲何爲，盡皆色變。
此等代人受劫的秘法，他們甚至聞所未聞，世間怎麼可能有辦法能瞞過天道的監察。
立於劫雲之外的太始，身形微顫，瞳中的金焰沉寂，身軀之上傳出了陰陽聖血的波動，近半髮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了顏色，如青山負雪，他望向遠處劫雲之下的身影，神情之中透着顯而易見的茫然。
轟隆——
劫雲之中雷鳴電閃，卻遲遲未曾落下雷霆，劫雲之中浮現的巨臉，瞳孔微動，掃向立於劫雲之外的太始，仿若有靈。
一道身影自劫雲之上浮現，手持天罰雷劍，未曾斬向劫雲之下的凌初，而是向着劫雲之外的太始劈殺而去！
劫雲之下的通天寶錄綻放無盡霞光，自其中溢出的氣血波動震動了整片蒼穹，透出了踏入帝境極限的道果氣機，不計一切後果，瘋狂攔截天罰之劍。
撕啦——
清脆的撕裂聲迴盪在星空之中，通天寶錄之上浮現出一道醒目的裂痕，但終究擋住了這一擊殺伐雷劍。
嗡——
空中的劫雲移位，轉移了目標，徐徐籠罩向太始。
下一刻，一枚璀璨道果自破碎的通天寶錄中躍出，擋在了太始頭頂，輕輕一轉，便搖盪了整片星空，波動透出凌陽界，崩滅了域外無盡星辰。
轟隆！
一擊更爲沉重的雷劍落下，撕裂所有阻擋，淹沒了太始的身影，這是天道之下最重的雷罰，天罰沒頂。
咔——
強悍無比道果僅僅阻擋了一個剎那，便被直接劈開，世界崩塌之音先一步炸起，如雷音灌耳，轟隆而鳴。
道果崩裂，碎片四濺，向着劫雲之下凌初的身影裹去，化成了一枚巨繭，將其包裹在當中，生氣全無。
道果崩，則靈滅，這是通行於大宇宙之中的不變法則，死後以道裹身，再正常不過。
雷光之下，太始的身形亦是隨風而逝，消失無蹤。
轟隆！
天地之間劃過血色雷霆，滔天的血雨，籠罩了整個神州浩土，綿延無盡，也昭示着一位帝君的隕落。
“帝君！”
一衆人皇大悲，紅了眼眶，帝君逝去，凌初也未能保住，對於人族而言，無疑是無法承受之打擊，此後甚至有可能一蹶不振。
雷光巡行九天，確認了沒有絲毫異常之後，方纔徐徐散去，對於天道而言，這僅僅是一次很快就被鎮壓的挑釁。
一衆人皇心如死灰，楚瀚舟卻是攥緊了拳，腦海中想起了遠在星空彼岸的石嵐。
還有希望……
平復了心緒後，四大王侯一併來到了太始道果碎片所化的巨繭之前，準備帶太始遺體回帝宮。
咔——
未等他們有所動作，巨繭之上便猛然間多出了一道裂痕，流淌出絲絲縷縷的玄光，半黑半白。
道果的碎片層層剝落，顯露出了凌初的身形，他睜着眼，神情沒有絲毫波動，淚水卻接連自眼眶中涌出，沿着面頰滴落。
虛空之中，一道白光浮現，落入他的頭頂，陰陽聖體，體內蘊有陰陽二氣，分則兩面，合則一體，氣息完全一致，真假難辨。
凌陽界內，能瞞過天道監察的手段，根本不存在，太始唯一能做的，唯有賭，壓上自身所有的一切，去賭天道會懷疑自己的判斷。
如今的結局，顯然是他賭贏了。
以自身爲火，爲凌陽人族，燃燈續晝。
…………
帝宮之內，柳雲崢伏身於桌案前，眼眶微紅，手持銀毫玉筆，指尖有些許顫抖，筆下的字跡卻是沒有絲毫走形。
【太始歷48951年，帝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