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夜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錯愕地愣在了原地。
聶然!
竟然是聶然!
她怎麼會在這裡?
她爲什麼會在這裡?
她來這裡做什麼?
無數個問號在她芊夜中不斷地冒了出來。
站在不遠處的聶然雙手負背地站立在那裡,在濃重如墨的夜色下她就這樣筆直地站着,身後的黑暗猶如從她背脊骨蜿蜒生長出的一雙黑色的翅膀。
她嘴角含笑,那笑容就像是暗夜之花,鬼魅而又冷冽,“真巧,我們又見面了。”
芊夜心裡頭第一次有了駭然的感覺,就好像她天生就適合活在黑夜中一樣。
“你怎麼會……”
聶然一步步地走了過去,笑着道:“你是想問我怎麼會來這裡嗎?葛爺說,我的貨來了,所以我也就來了。”
“貨……”芊夜似乎沒有聽明白,眉頭輕輕皺了皺,但隨即她眼底一寒,道:“你答應葛義了?”
“是啊,我答應加入了。”聶然大方地點了點頭。
“不可能,這不可能的!”
芊夜雖然嘴裡說着不可能,但是心裡卻已經思緒紛亂了起來。
聶然能過這樣正大光明地加入,應該是安教官的意思吧?
因爲剛纔自己的拒絕,所以他對自己失望了?
就想讓聶然徹底代替自己來執行這個任務?
一定是這樣,一定是!
“聶然,這個任務是我的,是我的!你給我滾,給我滾!”芊夜一想到聶然要代替自己,她的語氣開始焦躁不安了起來,雖然聲音壓低了許多,但是那激動的情緒卻還是掩蓋不了。
站在她對面的聶然頓時輕笑了起來,“芊夜,你怎麼只想着任務,卻不想想爲什麼葛義會把你送到這兒來呢?”
瞬間,芊夜像是被時間定格了一樣,所有的情緒覆滅了。
她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好的預感。
“你什麼意思。”她冷着聲音,開始環顧起了四周的環境。
“放心,這裡沒有人,只有我和你。”聶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淡笑着解釋道。
芊夜在聽到她的話後,這才稍稍放下了心,但警惕性依舊保持着,“你剛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做葛義把自己送過來?
她不是來接頭拿貨的嗎?
芊夜思索了片刻,突然她擡起頭來。
她剛纔一直將思緒沉浸在了聶然出現的震驚中不可自拔,等到現在好不容易平復下來有了思考的時間後,她這才猛然間醒悟了過來。
原來這是一個圈套!
什麼接頭拿貨,根本就是假的!
其實知道仔細想想,她就能發現的。
葛義從來不會輕易帶自己出去,接貨這件事非同小可,她只會葛義手下的一個拳手,事關軍火的事情一件都沒有做過,他怎麼可能會因爲沒有人手就盲目地帶一個生手就跑出來。
如果能這麼隨意,他根本不可能屹立不倒這麼久!
也不值得上面派她下來了。
聶然看到她越發冷凝下來的臉色後,再一次地笑了起來,“看來你已經想明白了。”
話才說完,她利落地從腰間拔出了一把黑色的手槍。
“你幹什麼!”芊夜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你怕什麼,我還沒有對準你呢。”聶然嘴角勾着一抹輕蔑地笑,又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消音器,快速地裝在了槍口。
然後,擡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芊夜。
芊夜大概是被她剛纔的話給激到了,這次她沒有再往後退,而是眼神冰冷地盯着聶然,“聶然,你到底要幹什麼。”
聶然用大拇指扣住了保險,陰寒地笑道:“古琳躺在醫院裡變成植物人,生死不知。馬翔更是斷了肋骨傷到了臟器,無法從牀上爬起來。這兩筆賬你不會是忘了吧。”
芊夜眼眸裡的寒光凝結,“你想殺我,你敢嗎?槍殺戰友的代價,你承受得起嗎?”
聶然冷笑地道:“槍殺戰友是不可以,但現在你和我已經不是戰友了。”
芊夜臉色越發的沉了下來。
她以爲聶然這話裡的意思是在說她做錯了事,回去收了處罰就不再是部隊的人了。
卻殊不知,聶然其實是在說自己已經和安遠道鬧翻了,徹底離開了部隊了。
“怎麼樣,聊完了嗎?”芊夜轉過頭去,發現葛義從遠處走了過來,但眼睛卻沒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了對面的聶然的身上。
“差不多聊完了,現在只差這一槍了。”聶然說着就扣動了保險,“啪嗒”一聲,在空曠地小樹林裡突兀異常。
突兀得讓芊夜心頭一驚,她脫口而出地喊了一聲,“聶然!”
那不穩的聲音裡透着些許的着急之色。
“怎麼,臨死前還想留點遺言之類的嗎?雖然我不太可能會一字不差的給你轉達,但我還是可以給你留點時間說幾句。”聶然放下了手裡的槍支,嘴角帶着惡劣地笑意。
就好像貓捉老鼠時,不停地玩弄着它,看着它瀕臨死亡時那驚詫、恐懼、慌張的樣子。
而現在的芊夜就在慢慢地成爲那隻老鼠。
“聶然,就算我有錯,也輪不到你來審判我!”芊夜眉宇間帶着寒意,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但她不敢動,只因爲她怕聶然手裡的那把槍會隨時舉起,給她一下。
她太清楚聶然玩兒槍的能力了。
可就是清楚,才明白聶然現在對於自己的戲弄,讓她感覺到了一種侮辱。
“你錯了,我不是在審判你,而是在報復你。”聶然嘴角的笑慢慢收斂了起來。
霍地擡手,對準了她的腳邊就是一槍。
子彈“咻”的一下,射入了泥土裡,幾片樹葉被巨大的衝擊力給激了起來。
芊夜下意識地往後退去,“聶然,你瘋了!”
聶然根本不在意,擡手又對着她的腳邊開了兩槍,即使裝了消音器,可那噗噗兩聲依舊清晰可見,每一次打在土裡,芊夜的心都會緊跟着一跳。
看着芊夜那雙寒厲的眼眸下的不安,聶然笑了起來,“是啊,我瘋了,那又如何?現在葛爺站在我這邊,除非你能讓他轉變心意,那樣或許我們之間的情況就會調轉了。”
芊夜看了眼身邊的葛義,發現他自始至終只是看着聶然一個人。
她知道,以現在這種狀況葛義是絕對不可能幫她的。
他親手把自己送過來,送到聶然的面前,就是要讓聶然殺了自己。
他又怎麼可能幫自己。
但是……她如果有籌碼呢?
芊夜的眼裡閃過一抹冷厲而又自信的光芒,“聶然,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籌碼。”
聶然興味地一笑,“哦?你有?那你說來聽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籌碼。”
芊夜抿緊了脣,好像是在沉思。
“不是說有籌碼嗎?我在等你說呢。”聶然嘲弄地提醒道。
芊夜面色陰沉而又冷凝,語氣裡帶着最後的決絕,“聶然,你最好別逼我。”
“我逼你?是你的籌碼無法啓齒吧。”
芊夜看着她的譏諷和嘲笑,不禁握緊了拳頭,卻無法開口。
聶然說的沒錯,她的籌碼無法啓齒。
只因爲這個籌碼一旦擺上明面上來,她和聶然很有可能會同歸於盡。
“如果你再不開口,那你只能就着你籌碼去死了。”
面對聶然那漫不經心的樣子,以及她作勢威脅自己時揚着槍支在自己腳邊比劃的動作,芊夜覺得自己的尊嚴已經被踐踏了!
她冰封的眼眸深處跳躍着點點的火星,終於在沉默幾秒後,她平靜無波瀾的聲音裡透着最後的決絕。
“葛爺,你或許並不知道,你收下的這個女孩子,真實的身份其實是預備部隊的受訓士兵。”
這句話一說完後,芊夜頓時鬆了口氣。
她知道,她贏定了。
沒有什麼比臥底更嚴重。
哪怕只是一個可能,葛義都不會放過聶然。
聶然,必死無疑!
芊夜緊緊地盯着眼前的那個握着槍的人,想要從她的眼底看到慌張和恐懼。
然而,眼前的人卻並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慌張,甚至嘴角還帶着一縷笑意。
她笑什麼?
是在故意裝鎮定嗎?
芊夜覺得聶然可能是在故弄玄虛!
可惜,這樣做並不會打消葛義心裡的懷疑。
“嗯,我知道。”卻不料,葛義卻在這時候淡淡地說了一句。
芊夜驀然轉過頭去,皺着眉道:“什麼?”
他剛說了什麼?
她沒聽錯吧,他知道?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驚訝,葛義這回終於將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說道:“我說我知道,不僅知道她是兵,我也同樣知道你和她來自同一個地方,是專門過來做臥底的。”
芊夜身形微微一顫,不可思議地道:“你知道?你怎麼可能知道!”
她從被葛義帶回去之後,一直都掩飾的很好,基本上就沒有離開拳臺,一直等待着時機取得葛義的進一步的信任。
可以百分百的確認,她從來沒有露出過馬腳。
如果不是她,那麼只有……
芊夜霍地轉過頭去,她憤怒無比地道:“是你,是你告訴他的!你竟然背叛部隊!”
“我背叛?這明明是你自己告訴葛爺的,怎麼就成了我背叛了?芊夜,你這潑髒水的能力真是越來越強了。”聶然像是聽到了什麼荒唐的事情,笑着搖起了頭。
芊夜一愣,隨即面色一寒地道“這不可能!我怎麼可能會自找死路說這種話!”
“沒有嗎?你再仔細想想,在醫院裡我和你說的那些話。”聶然像是哄騙一樣地開始讓她回憶。
醫院?
芊夜皺着眉頭一點點地回憶。
直到……
她駭然地擡頭看向了聶然,“是你,你故意誘騙我!”
那天聶然和自己在手術室門口說的那些話……
該死的!她竟然被聶然給騙了!
她真的以爲聶然是爲了古琳那樣的憤怒。
原來……她是在誘自己把自己的真實身份說出來!
“我沒有故意誘你,是你自己沒有發現身後有尾巴。”聶然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你以爲那個司機走了?其實並沒有,他當時就藏在走廊的另一端,一直聽着你的話。”
她低低地笑聲在小樹林響起,像是在嘲笑着她的愚蠢和單純。
——你以爲那個司機走了?
——他就藏在走廊的另一端。
——他一直都在聽着你的話。
聶然每一個字都在刺激着芊夜大腦的神經,每一聲笑都像是尖刀狠狠地扎進了她的心臟。
她感覺自己徹頭徹腦地被聶然玩了一遍。
“原來……原來你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謀算好了自己的出路,原來早在一開始你就和葛義談好了。”
聶然笑着搖頭“不不不,原本我只是想讓葛爺知道你的身份後藉着葛爺的手殺你,你知道的我如果真殺了你,那我也會被問罪的。”
芊夜冷着眼眸望着她,“那現在呢,現在就不怕問罪了嗎!”
“現在?”聶然放肆大笑了起來,“我現在都已經不是兵了,我還怕什麼!”
“什麼意思?”
什麼叫做不是兵了?
聶然嘴畔的笑逐漸冷卻了下來,眼底一片冰冷,“你的好教官爲了保全你,他打算犧牲掉我。”
芊夜驚詫地看着她,“不可能。”
“不可能?瞧瞧我的手,這是他的傑作!,醫生說再進去一點就刺到動脈了,要不是我跑的快,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聶然冷着眉眼將長袖一點點地捲起,那隻手臂上被纏上了一層又一層的繃帶。
那繃帶上隱約還滲出了些許的紅色。
足以可見那傷口有多麼的深。
這個是安教官刺的?
爲了自己?
芊夜不敢相信。
因爲剛纔明明安教官還下命令讓自己停止任務,跟他回去接受處罰,不是嗎?
怎麼現在卻又要殺人滅口了呢?
這前後的差別也太大了不是嗎?
當芊夜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時,聶然已經重新將袖子放下了。
她眼底一片陰鷙,“芊夜,我變成今天這樣,全都是拜你們師徒二人所賜,你居然還有臉和我說我背叛了部隊?明明是部隊背叛了我!是你們對不起我!”
她眼底的怒意在不斷的燃燒,眼底的光亮泛着詭異。
“這一切都是你們逼的!”
“不會的,教官不是這樣的人,他剛纔還要把我帶回去!”
聽到芊夜的話後,聶然頓時冷然一笑,“把你帶回去不過是用來敷衍我而已,其實真正的目的是在保全你。”
芊夜感覺自己的腦子裡已經混亂了起來。
前一秒安教官那張悲憤傷心的臉還在自己記憶裡,但下一秒聶然卻說那一切都是假的。
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芊夜,你不必太過震驚,因爲我不會放過他的,就像不會放過你一樣!”聶然的眼底帶着濃重的嗜血意味。
“你要幹什麼,他是教官!”芊夜有些急了。
聶然勾脣笑了起來,帶着滿滿的譏諷,“教官?他配嗎?在他殺我的那一刻,他就已經不是了!當然,芊夜你放心,黃泉路上我一定讓他陪着你,不會讓你一個人寂寞的。”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嗎?你覺得現在的我還有什麼顧及嗎?更何況,你有什麼資格來說這句話,他是因爲你才殺我的,是你讓他變成了殺人兇手!是你毀了他!是你變相了殺死了他!”
聶然最後那三句話讓芊夜忍不住渾身一震。
她的大腦裡來回不斷地迴響着這三句話。
是你毀了他……是你殺了他……是你毀了他……是你殺了他……是你毀了他……
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密集得就好像是要炸裂了一樣。
忽然,她覺得自己喉間一甜,血直接從嘴裡噴了出來。
她捂着自己像是要裂開來的胸口,一個踉蹌跪倒在了地上。
聶然看到她因爲心焦過度吐了血,嘴角的笑容詭異地冒着寒氣。
她一步步地走到芊夜的面前,慢慢俯下身,在她耳邊說道:“你知道我爲什麼一直不殺你嗎?除了不想沾上你的血之外,還有最大的原因是因爲我一直在尋找這一刻。”
停頓了幾秒,她繼續道:“果然,他纔是你的死穴。”
她廢過芊夜的手,也讓芊夜以最屈辱的姿勢跪倒在地上,更被葛義所忽視,可最終這些都不能打擊到她。
唯獨一樣,那就是安遠道!
在拳場上那次,她不過只是提了安遠道三個字而已,她就那樣忍不住火氣地撲了上來。
所以她斷定,芊夜的死穴就是安、遠、道!
聶然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那奄奄一息的樣子,折磨夠了也該是時候送她上路了。
重新站直了身體,擡手,那黑洞洞的槍口再一次地對準了芊夜的眉心。
“真應該當初就殺了你纔對。”
這樣也不會讓古琳受這樣大的災難!
“噗——”的一聲,帶着消音器的子彈從彈膛飛射而出,直接釘入了她的眉心。
瞬間,芊夜就沒了氣息地倒在地上。
聶然冷冷地看着漸漸死透了的芊夜,接着便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葛義跟在她身後,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從小樹林裡走了出來。
趙力恭敬地將他們兩個人迎上了車內。
車子重新啓動,調轉了一個方向往下山的方向駛去。
在車內,葛義側頭問向身邊的人,“真的想好了?”
“不想好也沒用了,我殺了人,回去註定是死了。”聶然閉着眼,徑直回答道。
葛義像是早就知道她的這個回答,高興地伸出了手,“歡迎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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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以爲芊夜死了就沒事了,這張沒交代完的,後面還要交代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