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然盤腿坐在車上,看着屏幕上閃爍着兩個大字“爸爸”。
聶成勝?
他怎麼打電話來了?真是奇了怪了,她出任務也有幾個月了,今個兒非年非節的來什麼電話?
她按下了通話鍵,都還沒來得及說話,進聽到裡面一聲極響亮的暴怒聲音傳了過來,“你怎麼回事,爲什麼會被部隊踢出來?你連三個月新兵都當不了,你還能幹什麼?”
“踢出來?”聶然第一時間就看向了身旁的方亮。
因爲那怒斥的聲音實在太響亮了,隔着手機都能一字不落的聽到,所以當方亮聽到電話內容的時候,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算了。
他千算萬算忘記了這一茬!
部隊除名,可是會通知父母的!
“你給我裝什麼傻!所有人全部下連隊,唯獨你卻排除在外,理由竟然是和隊友打架?你在部隊裡什麼沒學會,倒是膽子大了不少!在部隊打架,你怎麼不和教官打啊?!”電話裡的怒聲依舊不斷響起。
聶然聽聞後,對此只是冷笑地看着方亮,“我倒是想,就怕教官不肯啊。”
她含笑的眼眸裡似帶着冰錐一般,讓方亮忍不住朝別的地方看去。
完了完了,按照聶然剛纔的眼神,他估計自己等會兒得被扒下一層皮!
電話那頭的聶成勝看她沒有絲毫的認錯,心裡頭更怒了,“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東西!我命令你一個星期內給我回家!”
“暫時回不去。”聶然很如實的相告。
任務期間,她是絕對不可以有私下的活動,這是任務條令,雖然她從沒有把這條條例當回事。
“聶然!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命令你!聽到沒有!聶然你……”電話那頭吵鬧的聲音讓聶然有些心煩,索性“啪”的一下,掛斷了電話。
那乾脆利落的讓身邊的兩個人不由得看了她一眼,特別是方亮甚至已經做好了再被大爺一次。
他咬着牙,決定讓狂風暴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但沒想到,只見聶然從引擎蓋上輕鬆地跳了下來,轉身就反方向走去。
厲川霖看她一步步朝着另外一頭一直走去,快步將她一把拽停了,“你去哪裡?”
“回去睡覺。”她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方亮看她頭也不回的走了,連他大爺都不問候了,當下走了過去,“你……不打算問我點什麼?”
聶然停下腳步,很平靜地說:“問什麼?我爸不是都告訴我了麼。”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方亮突然腦海裡想到了這句話。
當初聶然爆發了,難不成現在要開始滅亡了?
“我不是不想告訴你。”方亮覺得這種風雨欲來的感覺,心裡太不踏實了,說不定解釋了還有希望。
做教官做成他這麼孬的,估計也是史上第一人了。
“但是你有你自己的不得已,我懂。”聶然立刻接着了他的話,補了一句。
甚至還十分貼心的告訴她,自己明白他的苦心。
可越是這樣,方亮心裡頭越是顫啊,她波瀾無驚的神情,就好像不到底的深淵一樣。
“走了。”聶然雙手插在口袋裡,繼續往前走去。
方亮看她的淡定的背影,咬了咬牙,又疾步走上前去。
他知道,如果這件事不及早說出來,埋下了這顆種子,那麼將來等在她心裡長成參天大樹,到時候再想拔出來就無比艱難了。
“我今天的確是想告訴你這件事的,但是剛纔我聽厲川霖說你的任務快要完成了,所以我纔想着還是壓下這件事,不然就按你那性子,我怕你真的直接回去把連長給揍了。”
這丫頭的性格和部隊格格不入,但是方亮知道她能力不錯。
當初不過是個剛高中畢業的小女孩兒,居然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和李驍齊頭,足以可見爆發力有多強。
又加上上次做任務的時候,她那些小手段耍的一套套的,也可以看得出是個好苗子。
若是因爲這次除名而對部隊喪失信心,那麼按照她的性格極有可能會走入歧途。
他真的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學員會變成這樣。
“嗯,我知道了。”聶然點了點頭。
可就是這種一潭死水的態度,讓方亮徹底沒了招。
“聶然!”他低低地呵了一聲。
“這件事我當時就說過無所謂,那就是無所謂。”終於,聶然將視線定在了方亮的身上,坦然而又無謂地道。
“你不生氣我壓下這件事?”方亮看她的眼底的確沒有怒氣,沒有傷心或是失望的情緒,微微詫異了起來。
聶然掃了他一眼,“那我說生氣,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反正就是做好了再次被問候一邊他大爺唄。
不管怎麼樣,就是不能讓她鬧到連長那裡,不然到時候就真的踢出部隊了!
“我不生氣,也沒必要生氣,完成任務我依然可以正大光明地走進營地。”
淅淅瀝瀝飄灑的小雨中,聶然就這樣站立在那裡,秋末的微風吹拂而過,她眼底一片平靜,可眉眼中卻是滿滿的自信。
方亮怔愣了那麼一瞬,隨即笑了起來,“對!沒錯!”
只要她能想通,一切就都好辦!
“我聶然的確睚眥必報,但還沒有不分青紅皁白。這件事是上頭的命令,你也是無可奈何的。更何況我相信,你一定和連長爲這件事爭執了很久。”
“……”
的確很久,非常久,久到他被停職了一個月,所以這纔出來找聶然喝酒談心。
看着方亮沉默不語的樣子,聶然就知道了。
“你就是不相信我!”
方亮急急解釋,“不是,我覺得……”
“不公平是吧?”聶然搶先替他說了下來。
真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假傻,他自己也曾經說過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既然是無條件的服從,又哪來的不公平這三個字。
只是如果單說公平二字,聶然又忍不住冷笑了起來,“這世界上哪來那麼多的公平,公平這兩個字本身就站在勝利者這邊的。”
這是她前世的長官告訴她的。
只有強大,才配得上公平。
因爲,你就是公平!
朦朧細雨打在她臉上,那眼神中透露出的冰寒氣息,讓一旁許久沒有說過話的厲川霖很不好,非常不好!
“完成任務後,我會給你應有的公平。”厲川霖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沒錯,這次你完成任務後,我親自帶你去連長那裡,這回我一定給他好看!”
沉浸在前世裡的聶然回過神來,無謂地揮了揮手,“沒必要,我不在乎。”
和這種級別的小嘍羅她還沒放在心上,要玩兒她向來喜歡玩兒大的,比如說可以控制這些人的,那位親愛的夫人!
除名?呵,開什麼玩笑!
她聶然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被除名的!
也太小看她了吧!
聶然想要把手抽回來,結果卻感覺自己手臂上的力道更緊了幾分。
她詫異地回頭看了厲川霖一眼,發現他冰冷的眼眸中帶着一股莫名的剛毅。
“我一定會給你公平。”
聶然怔愣了一瞬,隨後抽出了自己的手,轉了個話題,“可以回去了嗎?吃飽喝足想睡覺了。”
說着,就轉身往路的另一頭走去。
“我送你回去。”
厲川霖在身後喊了一句,結果被她給拒了。
“不了,我怕到時候酒駕被攔,說不定跑到警察局過夜。”
然後這回是真的頭也不回地直接走了。
“你覺得她真的不介意嗎?”看到聶然的背影漸漸變小,方亮還是有些不確定地問了問身邊的人。
厲川霖看着那個人影,眼神裡有着不清楚的情緒,半響才說了三個字,“不介意。”
聯想到剛纔在小酒館裡的那段話,厲川霖覺得她是真的不會介意。
因爲她根本不喜歡部隊,既然不喜歡又談什麼介意不介意。
而單純的方亮就認爲只是不介意而已。
喝完了酒後剩下的兩個人重新返回市內,卻沒想到真的半路被交警攔住了,原因是——酒駕!
厲川霖沒想到自己陰溝裡翻了船,堂堂重案組組長被區區一名普通交警給訓斥了一頓,並且扣了分,還把車子給扣押了。
“噗噗,看來聶然說的真的沒錯!”看着厲川霖那張黑成墨汁一樣的臉,方亮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看着手裡的罰單,站在秋風中的厲川霖想撕了聶然那張烏鴉嘴!
而幸運的聶然則早已搭上了出租車回到了家裡,洗了個澡美美地睡覺去了。
現在的她只需要靜靜地等待着厲川霖那裡勝利的消息就可以了,一旦東西破譯成功,查到源頭,那麼她就可以完成任務回到部隊。
就是不知道,如果那位夫人如果知道了這件事,會不會氣歪了鼻子呢?
呵呵,真期待啊。
接下來的十幾天裡聶然都完美的演繹着一位好助理,好員工。
衛薇看她學的很快,做事又穩紮穩打,是個可以用的人,於是把手裡的活兒又交給了她許多,包括一些算得上公司的內部核心的東西。
偶爾也會帶她出席一些除了霍珩以外的商務聚會,當然最主要的還是以霍珩爲主。
可以說,凡是霍珩出席的地方,必定有聶然的身影,這都已經快成了一個規律了。
“你和霍二少怎麼了,是不是吵架了?”
在某一個午後,衛薇趁着和她清算月底賬目的時候,突然沒頭沒腦的冒了這一句話。
聶然從賬目裡擡頭,吵架?
她和霍珩這個星期才見過四次面,每次見面也都是因爲商務聚餐,她就坐在衛薇旁邊,連話都沒有,又談什麼吵架?
“沒有啊。”
衛薇皺着眉頭,“沒有?除了上一次聚餐的時候你們說過話,這幾次見面可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聶然無語了,這女人就是八卦重,連見面有沒有說話都看在眼裡。
“我在劉總面前和霍先生說話,我嫌自己工作太好嗎?”她沒好氣地將剛清理完的賬目以及剛做好明天會議上要用的PTT一起給衛薇過目。
衛薇想了想,然後眨了眨眼,壞笑着,“所以你現在是在要求想要二人世界嗎?”
聶然驚悚地看了她一眼,衛薇這是怎麼了?
工作時間說聊私人話題也就算了,居然還開始打趣自己了?
有問題啊!
“不是,我是說工作時間不談私事,這可是薇姐你教我的。”
聶然搪塞了她一句,結果被衛薇戳了下腦門,“你倒是挺會拿來就用啊。”
“我這不是謹記你的每一句話嘛,然後認真實施和貫徹到底。”聶然的小臉故意寫滿了嚴肅,可這話聽上去怎麼聽怎麼俏皮的很。
“嘴巴是越來越會說了。”衛薇笑着瞪了她一眼。
“發自內心的,總是最好聽的。”聶然也隨即微微一笑。
“小馬屁精!”衛薇嗔怪地又戳了戳她腦門,隨後就收起了笑,頗有些認真地道:“記得接下來對霍二少別那麼冷冷淡淡的,那筆合約簽完之後隨你怎麼和霍二少鬧彆扭,我都沒意見。”
重點來了吧!
就知道衛薇沒頭沒腦地來聊這個話題有問題,果然就有!
合着不僅想讓她做緩衝墊,看那架勢是要讓自己去給霍珩吹吹枕邊風的節奏啊。
聶然問了一句,“要簽了嗎?”
“嗯,應該就在下個星期了。”
“這麼快?”聶然驚訝了。
今天星期一,也就是說他們沒幾天就要簽了!
“這還快?本來上次在晚宴上就要籤的,因爲那次暗殺的時候耽擱了足足一個多月。”
衛薇翻着手上剛送上來的財務報表,連頭都不擡地說道。
“那劉總是答應下霍二少的價格了?”
不可能這麼容易吧,當時不是還在辦公室裡敲桌子拍椅子的嗎?
“不答應不行啊,霍二少是有規矩的,要麼不沾,一沾上就是不死不休!”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衛薇刻意擡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裡頗有些深意。
不死不休?
衛薇是在提醒自己嗎?
“……薇姐你說的,好滲人啊。這是什麼意思啊?那劉總沒事吧?”聶然故意裝作沒有聽出其中的含義,有些害怕地問。
衛薇輕皺了下眉,她看着小姑娘挺單純的,所以好心提醒,可沒想到她單純的連自己話裡的意思都沒明白。
“就是說劉總事先沒答應和他做這筆買賣,那沒事。但既然答應了下來,那麼這筆買賣是必須進行到底的。”
“本來做生意不是就這樣的嗎?”聶然一臉天真無邪地問。
衛薇看了看她,心裡不知爲何有些晦澀了起來。
這麼可愛天真的小姑娘,當初爲了自己連命都豁得出去,可沒想到自己卻把她帶入了這趟渾水。
她想了想,最終私心着想要幫她一下。
“問題是,做生意還有貨比三家,霍二少可沒這規矩!只要劉總敢找新買家,那後果……”
聶然湊上前去,繼續問道:“後果怎麼樣?”
衛薇故意說輕了幾分,可言語中不難掩飾出幾分凝重,“二少可是有名的黑吃黑,你懂的。”
“……”
看着聶然咬着嘴脣,瑟瑟發抖了起來,衛薇知道自己只能提醒到這裡,她輕拍了拍聶然的手,“瞧吧你嚇得,難道你在他身邊一點都不知道?”
“不知道。”聶然搖了搖頭。
“看來他這是特意想保護你啊,傻妹妹。”
人都有私心,既然已經提醒了,那是好是壞和自己就已經沒有半分關係。
畢竟,她衛薇自己也想要活命,說得太多霍珩可不會放過自己。
“呵,呵呵……”聶然蒼白無力地笑了幾下,可臉上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她皺巴着小臉問道:“那劉總找過新買家?”
衛薇小小地點了點頭,“據說就是霍珩的大哥,爲此霍珩槍殺了一個起鬨的。”
起鬨的?難道就是上次在公司的那名董事?
到底他還是把那人給殺了。
也是,就他的性子,有人敢拿槍指着他,其實就已經註定是要死的。
“好了,八卦完了就趕緊工作去吧,反正這些事情我也是道聽途說,做不得數的。霍二少他既然不想讓你知道,估計是不想讓你擔心受怕的,你也別想太多了。”衛薇故作輕鬆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我去工作了。”
“千萬記得,那天見面的時候,對他熱情點。小情侶吵架牀頭打架牀尾和,時間拖拉的太長對雙方都不好的,我這可是過來人的意見。”
衛薇溫柔一笑,那模樣要多有知心姐姐就有多知心姐姐。
聶然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回到了自己辦公室內。
下個星期,沒幾天了,也不知道厲川霖那裡把資料給解析出來了沒有,如果已經查到源頭,等到他們交易的時候可以當場截獲,那這個任務也算是徹底結束了。
坐在自己辦公室裡的聶然想到自己馬上可以結束任務,不用天天對着會議文件記錄以及各個商業PPT,她心裡頭止不住的高興。
而另一邊的衛薇在和聶然聊完話後,立刻走進了劉震的辦公室內。
正坐在老闆椅上的劉震抽着煙,看到她進來,神情嚴肅地問道:“提點過她了嗎?”
衛薇連連點頭,“該說的我全都說了,她應該知道輕重。”
劉震雖然點了點頭,但表情還是沉重的很,“嗯,說了就好!這筆交易很重要,惹惱了霍珩我們都玩完!”
霍珩這人不沾則矣,沾了還想丟掉,那最後的結局想想都覺得不寒而慄。
“我明白,我相信她也明白!”
劉震揮了揮手示意她下去。
他走到窗口,看着最遠的天際線,心裡卻愈發的沉重。
原本那些東西就惹了很多人來眼饞,他一直按兵不動,可現在卻迫切的想把這些東西都給了霍珩,自己才能明哲保身。
想到霍旻當初對自己說的那些保證,什麼只要百分之三十,還保證能把霍珩從那個位子上扯下來。
劉震現在只能冷笑了一聲,就憑着霍珩那一槍打死了跟着他父親出生入死的手下,就知道這人骨子裡有多麼的陰狠絕辣了。
更要命的是,這男人的算計也是算得滴水不漏。
相對於那個霍旻,和霍珩比起來,不過是個可有可無地人而已。
這霍家的天下將來必然是霍珩的。
幸好自己當時按兵不動了很久,私底下小動作也沒有多做,不然錢沒賺到,最終還落個死無全屍。
天色不知爲何灰了下來,大片大片的積雲厚重地壓了過來,壓得人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來。
在A市內的另一端,偌大的中式書房內因爲天色突然的變化,陰暗的讓人覺得心頭髮涼。
兩個男人各坐在書桌前,兩兩對峙着,氣氛看上去隱隱有些緊張。
“你能告訴我,爲什麼把你四叔給槍殺了嗎?”坐在書房裡的霍啓朗冷聲地問道。
在對面的霍珩坐在輪椅上,簡單地回答了五個字:“他壞了規矩。”
霍啓朗精爍的眼睛望過去,“誰的規矩?”
“公司的規矩。”
“公司的規矩。”霍啓朗冷哼了一聲,又問道:“那公司是誰的?”
霍珩笑了笑,“當然是父親的。”
“所以,你爲什麼不經過我的同意,擅自槍殺了他?”霍啓朗將問題又繞了回來,然後停頓了幾秒,又沉沉地問了一句:“或者說,這一槍你是打給誰看?”
霍珩微微擡頭,神色淡淡地說道:“父親多慮了。既然是父親的公司,我當然要遵從父親的規矩。壞了規矩無論是誰立即格殺,這話我一直謹記在心。”
霍啓朗的面色繃緊,卻沒有馬上開口。
屋內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半響後,他才低沉着聲音問道:“所以如果是我,壞了公司的規矩,也要格殺?”
霍珩微微笑了起來,“公司是父親的,當然規矩父親說了算。”
這話一說話來,霍啓朗眼底的冷硬的神色才稍稍鬆了些,“這些叔父們都是跟着我槍林裡走過來的,你現在殺了一個,讓其他人怎麼看?難免有兔死狗烹的嫌疑。”
這樣做,實在不明智!
雖然震懾到了人,可畢竟別人看在眼裡,會產生別的想法。
霍珩顯然早就已經知道霍啓朗要這麼說,所以他坦然地道:“四叔既然敢對六叔打了一槍,那也就是說兄弟情分已斷,對於一個陌路人,我相信其他叔父們不會有這種想法的。”
良久,霍啓朗脣蠕動了幾下,最終還是說了一句,“出去吧。”
應該是對這件事不再追究的意思了。
“是。”霍珩神色不變地輕點了下頭,轉着輪椅出去了。
纔剛把手搭在門把上,就聽到身後傳來了霍啓朗的一句話,“阿珩,記住了,我只有兩個兒子,別太過分了。”
過分?
霍珩微揚了下眉,好像他纔是那個被暗殺的人吧?
爲什麼卻說過分的是他。
霍珩溫潤的笑容裡閃過一抹譏笑,可聲音卻沒有任何的變化,依然如此的恭順,“我知道。”
他擰開了門,推着輪椅出去了。
在幽深而寬敞的樓道里,霍珩推着輪椅慢慢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卻沒想到在轉角處遇到了迎面而來的霍旻。
霍旻看到他後,臉上冷笑了起來,“聽說咱們家的二少爺把爸爸的兄弟給打死了?真是夠心狠手辣的呀。”
霍珩停了下來,神色平常,“我只是遵照公司規矩辦事罷了。”
“就二少這種遵從法,我估摸着這把槍早晚給指向我啊。”霍旻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底是連掩藏都不掩藏的冷和怒。
霍珩擡頭,微微笑了笑,“大哥怎麼會這麼想,我和大哥是親兄弟,怎麼自家人害自家人呢。”
“親兄弟?我和你不過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而已。咱四叔可是爸爸出生入死的兄弟,那情分比親兄弟還親,連這種情分你都敢開槍,我又算的了什麼。”
原本只是想暗諷他這個私生子,卻不想此時的霍珩在聽到同父異母四個字後卻揚起了一個詭異地笑,“不會的,大哥放心。”
這笑容看的霍旻不知爲何心裡慌的很,丟了一句,“最好是這樣。”後,直奔着書房而去。
霍珩看了眼再次被關起來的書房大門,嘴角的笑容越發的深了起來。
書房內。
霍旻剛關上門,忍不住就走到了霍啓朗的面前,皺着眉質問:“爸,小弟怎麼就這樣走了?”
殺了自己的叔父,竟然這麼平安無事的走出去,爸爸是氣傻了嗎?
按理說,應該要家法處置纔對啊!
“那你想他怎麼樣?家法處置他嗎?”霍啓朗坐在那裡,擡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裡夾雜着一絲冰冷,“阿旻,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還沒有到老糊塗。”
霍啓朗聲音不大,但卻字字猶如刀鋒,颳得他心頭一個咯噔,他目光閃爍,有些虛地說:“我……我……爸,你說的那是什麼話呀,我能想什麼。”
“你對阿珩冷言冷語我不介意,但在私底下搞什麼小動作傷害到公司,我不會放過你的。”
老爺子雄厚蒼勁的話頓時讓霍旻猛地擡頭,他臉色難看的問道:“是不是阿虎對您說了什麼?”
霍啓朗見他不知錯不說,居然還把責任推在阿虎身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阿虎?你以爲我只有阿虎嗎?”
是啊,整個公司是老爺子打下來的,裡面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爲第二個、第三個、甚至無數個的“阿虎”。
“我是把公司交給你打理,可不代表我把掌舵權也給了你!”
窗外大片大片淺灰色厚重雲層,屋內又暗了幾分。
霍啓朗的臉在灰暗光線下像是冰冷的雕塑,“你是我兒子,可他也是!你最好能明白!”
什麼意思?
老爺子這話是在偏袒霍珩嗎?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老爺子正大光明地承認霍珩是他的兒子!
難道說,老爺子的潛臺詞是說,兒子有兩個,就算沒有了一個,也無礙的嗎?
想到這霍旻心裡有些慌了,忍不住提高了聲音說道:“爸,我纔是你名正言順的大兒子!”
“我只看能力,誰先生誰後生我無所謂,從哪個肚皮裡鑽出來我更無所謂。”此時霍啓朗甚至連個眼神都不賞給他了。
霍旻一聽,臉色唰的一下蒼白了起來,“爸!”
看到自己的大兒子那驚慌失措的樣子,他就懶得再繼續說下去,怎麼自己那點淡定一年都沒遺傳到他身上!
霍啓朗開始揮手趕人,“好了,我話說的已經很明白了,出去吧!”
“爸!”
霍旻還想要繼續說什麼,但霍啓朗此時卻一道犀利的目光飛射而來,讓他頓時沒了聲音。
他無奈之下只能悶悶地從書房裡退了出來。
在走廊上,霍旻思來想去都沒有想明白,明明霍珩殺了老爺子的兄弟,爲什麼霍珩平安無事地從書房裡走了出來,而自己卻被訓斥了一頓。
甚至老爺子的話裡面,竟然還隱隱有些偏向霍珩!
這可是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過的事!
就算當年那場車禍,老爺子都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知道了,然後就再也沒有下文了。
可如今,怎麼態度就變了呢?
難不成是因爲自己煽動那些叔父們,所以……老爺子不高興了?
“阿旻,你怎麼了?”在樓下一直沒有聽到動靜的霍旻親生母親,柳飄然忍不住走上了二樓,卻看到霍旻一直站在那裡皺着眉頭,臉色難看的嚇人。
回神的霍旻搖了搖頭,“媽,我沒事。”
柳飄然一臉心疼的嗔怪道:“你臉色慘白還說沒事。”
“真沒事,我公司還有點事情沒做完,先走了。”
霍旻現在被老爺子那態度攪和的實在是沒什麼心情和柳飄然說那些有的沒的。
“是不是你爸爸說你了?”柳飄然看兒子神色奇怪的很,不由得問了一句。
霍旻點了點頭,“嗯,公司了一點小事沒做好,惹爸爸不高興了。”
當下柳飄然的臉色就不對勁了起來,她豎起眉,說說道:“你明知道你爸爸對公司很重視,怎麼能不做好!阿旻,霍珩那小子進門我已經是擡不起頭了,你可千萬別讓媽失望啊!”
她的手捏的格外緊,眼睛裡透着深深的怨恨。
霍旻看到柳飄然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有觸及到了她心裡的怒恨,這些年柳飄然是怎麼熬過來,又是怎麼看到霍珩那忍氣吞聲的模樣他都是看在眼裡的。
霍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的,你放心吧媽。”
“那就好,快去把事情做好,一定要完成的漂漂亮亮的!”柳飄然催促着。
“嗯,我知道。”霍旻笑了笑,隨後出了老宅驅車離開。
我只看能力,誰先生誰後生我無所謂,從哪個肚皮裡鑽出來我更無所謂。
阿旻,霍珩那小子進門我已經是擡不起頭了,你可千萬別讓媽失望啊!
我只看能力……別讓媽失望……我無所謂……我已經擡不起頭了……我只看能力……
兩個人的話在他的腦海中不停的來回切換,吵得他腦袋都疼了。
咬牙一個急剎車後,霍旻將方向盤一轉,朝着另外一個方向開去。
“阿旻?”此時的霍旻正站在他女朋友,何蔚佳的家門口。
因爲現在已經是晚上的八點了,何蔚佳穿着一條真絲的吊帶睡衣,長髮披散在肩上,看上去格外的美。
只可惜現在霍旻一點興趣都沒有,沉着臉將她推開後,自顧自地走進了屋內。
看到他的突然出現小小地驚訝了一下的何蔚佳,很快她就溫柔地笑了起來,“你怎麼來了,要不要我給做點飯菜?”
“不必了。”霍旻粗暴地扯開了自己的領帶,從冰箱裡拿出了幾瓶啤酒,坐在沙發上開始猛灌了起來。
何蔚佳一看他這種情況就知道,他現在在生氣,於是默默地將啤酒都拿了出來,甚至還把酒櫃裡的葡萄酒也一併拿了出來,放在了茶几上。
霍旻喝完了一罐,又往茶几上拿了一罐,順勢瞧了身邊不吭聲的何蔚佳。
每次只要心裡頭不舒服,他都喜歡來這兒喝上幾罐酒,然後和何蔚佳說上幾句,比去PUB裡面和那羣嘰嘰喳喳的女人們喝酒舒坦多了!
這也是他沒有把這個女友換掉的原因。
她很乖巧,又是一朵溫柔的解語花,讓男人忍不住憐惜。
“你知道我爸今天說什麼嗎?”霍旻喝了幾口啤酒,冷笑了起來,“他居然說只看能力,不管是誰的肚子裡鑽出來的,就好像我是一個機器,好就留下不好就丟掉。”
說完,他用力一捏,“嘎啦嘎啦”幾聲,易拉罐被瞬間捏扁了。
一旁的何蔚佳沉默的從他手中將易拉罐抽出,然後用紙巾將他手中的啤酒沫擦乾淨。
霍旻突然反手一抓,神色有些激動了起來,“你說,他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
“慈父多敗兒,他這樣是讓你更加的努力,這樣才放心把公司交給你。”即使手被捏的發白,但何蔚佳依然嘴角掛着微笑。
“是嗎?”霍旻因爲有些醉意,眼底帶着一絲迷茫和不確定,但很快他的臉色就變得扭曲了起來,“不,不是的,他想把公司交給霍珩!剛纔他說他不管是誰,是要有能力就好!他親口和我說,他有兩個兒子,那就是變相承認他了!”
“不會的,你爸爸只是在氣你而已,那個畢竟是私生子,見不得檯面的。”何蔚佳淡笑着,那溫柔細語的模樣,卻還是不能消滅霍旻的怒火。
“你不懂,你不懂!他就是偏袒他,偏袒這個私生子!爲什麼他不去死,爲什麼沒有死!”
他低吼着,眼裡已經泛出了血絲,抓着何蔚佳的手越發的用力了起來。
“阿旻我好疼。”何蔚佳終於吃疼地喊了一聲,可這根本引不起霍旻的注意,無奈之下她只能說道:“你父親讓他接管那些生意不就已經說明了一切了嗎?”
頓時,手裡的力道鬆開了許多。
“你什麼意思?”霍旻哼哧着低喘着氣。
何蔚佳握着他的手,平心靜氣地順着他的背,慢慢的說道:“你想啊,你父親給你霍氏,給他的卻是暗地裡的生意,不就是說明他上不了檯面了嗎?什麼叫私生子,就是見不了光的,說明你爸爸根本就不承認他!說hi兒子,我想那不過是爲了激勵你罷了。”
“不承認?”霍旻低垂着頭。
其實他也當初想過,老爺子是不是不承認霍珩的存在。
不然爲什麼在他車禍過後,連一句過問也沒有呢?
可要說不承認的話,老爺子又把自己半生戎馬來的暗地生意全部交給了霍珩打理,那可是霍氏最能賺錢的工具。
看着霍旻陷入了深深思考之中,何蔚佳繼續勸慰道:“是啊,私生子嘛,到底是真是假誰知道。就這一點,他已經輸了,霍氏的那些董事們是不會找一個不明不白的孩子來做繼承人的。”
“不明不白?”霍旻疑惑的眼神落在了何蔚佳的身上,許久後他突然眼神裡爆發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熾烈,肆意大笑地道:“哈哈,我懂了,我懂了!小佳我懂了,我明白!”
他怎麼沒想到呢!
私生子,霍珩就是一個私生子啊,這就是霍珩的弱點,他的致命弱點啊!
自己怎麼就忘記這一茬了呢!還好有身邊人提醒!
何蔚佳看他心裡舒暢了,也微笑了起來。
霍旻似乎還不夠,一把將何蔚佳抱了起來,在半空中轉了幾圈,然後緊緊地摟在懷裡猛親了幾口,“你可真是我最最最愛的女人,也是最最最懂我的女人,哈哈哈哈!我就說嘛這霍氏的總裁夫人位置必須是你的,誰能搶得走。”
何蔚佳被他的抱的驚呼了一聲,隨後捶他胸口一下,“你啊嚇着我了!我從來就不求什麼總裁夫人,我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在我身邊。”
“小佳,我承諾,只要我是霍氏的總裁,你必定就是霍氏的總裁夫人!”霍旻深情地在她手指上輕輕一吻。
“你開心就好,其他的我不介意。”
兩個人就這樣互相望了幾秒,隨後霍旻動情的抱着她一起進入了房間內。
夜色迷濛,窗外一片霓虹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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