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長的眸子裡帶着幾分醉意,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刷子,許是因爲喝了酒,臉頰有些紅潤,並不像傳聞中所說的殺人不眨眼,反而是分開可愛。
“這香叫什麼?”北流雲輕聲開口,將香料扔了回去,輕嗅着指尖殘留的香氣。
宮婢一愣,沒有想到傳言中喜怒無常的帝王竟然這般溫柔,紅着臉開口道:“這是迦南香,是西域的使臣進貢而來。”
北流雲點點頭:“就這個吧,這個香好,和洛洛身上的味道最像。”
蘇公公手一招,小太監很快就將屋子裡的龍涎香換掉,轉而點起迦南香。
漸漸的,空氣裡散發着淡淡的香氣,含着一種如罌粟般的魅惑,誘人卻又清冽,讓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北流雲轉身走回塌子上,擡手拿起一旁的碧玉酒壺,再次開始喝起酒來。
手捧迦南香的宮婢有些不甘,大着膽子上前一步,跪在北流雲面前:“陛下,讓奴婢伺候您左右吧。”
旁的宮婢紛紛蹙起眉頭看向這個宮婢,等待着她的下場。
蘇公公亦是蹙起眉頭,想要厲聲問責,打量着北流雲的神色卻瞧見他在朦朧中,仰首看向一旁的粉衣宮婢。
柳葉眉,杏花眼,尖尖小小的下巴,看起來十分精緻,倒是生得一副好樣貌。
蘇公公等了許久,見着北流雲沒有開口的意思,正要命人將這宮婢拖下去,誰知一開口,北流雲卻漫不經心的道:“那就留下吧。”
宮婢眼中一喜,這可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蘇公公一句話噎在嗓子眼,有些難受,看了看丫鬟開口道:“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先跟嬤嬤去學學規矩,待到規矩學好了,自然有人爲你安排住處。”
宮婢點着頭,眼中閃過濃濃的興奮:“奴婢明白。”
一行人退了下去,北流雲搖搖晃晃的了下來,一面綴滿珠玉的牆壁上,懸掛着一副裝裱的十分精緻的畫卷。
北流雲站在畫卷前,擡眸看着畫卷中的女子,一身七彩的霞衣,明豔的彷彿踏着九天霓虹而來,眉如遠黛,目光清冷,帶着橫貫長空的傲氣凜然,衣袂翻飛,素手輕點,彷彿囊括了一整個江山。
這副畫正是當初魚兒所做,進獻給北燕帝的那副畫,畫中的女子正是明豔動人的楚洛衣。
自從北流雲登基後,便將這幅畫精心保存了下來,一直掛在寢宮之中,就連懸掛它的牆壁,都被他命人鑲嵌滿了珠寶玉石,散發着盈盈的光輝。
仰首喝了一口酒,胃裡火辣辣的,彷彿一切都在灼燒着。
洛洛,你看,如今我做了帝王,無數女人想要投懷送抱,可是,爲什麼你卻要遠離我。
想着想着,北流雲的腦海中回想起當初的一幕幕,她的溫柔,她的冷漠,她的關切,她的柔軟,一切恍如昨日,可轉瞬間,一切卻又好似一場驚夢。
爲什麼爲什麼我得到一切之後,你卻要離開
‘爲什麼!’北流雲一把將手中的碧玉酒壺扔了出去,‘啪!’一聲,酒壺重重的砸在了畫卷上。
酒漬在畫卷上漸漸散開,暈染成一片,畫卷中的楚洛衣也一點點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北流雲走上前去,輕輕靠在畫卷上:“洛洛你走了我要這一切還有什麼用還有什麼用啊!”
一向心機叵測的男人,如今卻像是個孩子,靠在畫卷上失聲痛哭。
蘇公公在門外張望了一眼,嘆了口氣,這帝王的事他是真的有些弄不懂,這主子之前明明是要殺洛妃娘娘的,可如今洛妃娘娘逃走了,他卻這般傷心欲絕,真是難以理解。
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得承認的是,跟在北流雲身邊這麼久,他從未看過他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
哭的久了,北流雲也累了,靠在牆壁上,一點點滑落下來,最後坐在牆角,不知想些什麼。
肖雨落走進來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一幕,看見那昔日裡意氣風發的男人,如今竟然頹廢成這般模樣,只覺得心都痛了。
快步走過去,蹲下身想要將北流雲扶起:“陛下,你快起來。”
“洛洛。”北流雲輕聲呢喃道。
肖雨落眼眶微紅:“陛下,我在。”
北流雲緩緩睜開有些混沌的雙眼,看不太清面前女子的容貌,只覺得一雙輕柔的手似乎想要將自己扶起來。
北流雲將手臂上的手甩掉,轉過頭去,摸起地上的酒罈就開始向嘴裡灌。
肖雨落紅着眼勸道:“陛下,你別喝了,這是怎麼了。”
“她不會回來了!她不會回來了!!”北流雲輕聲道,而後有些瘋癲的大笑起來。
薄脣因爲酒汁的暈染,變得晶瑩而魅惑,男人傷心的像是個失去一切的孩子,只能用自甘墮落來表達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抗議。
“誰?誰不會回來了?”肖雨落試探着開口,雖然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楚洛衣被劫走,這麼大的事,在宮中很難沒有聽聞,只是她始終不想承認,公子心中真正在意的愛的人是那個女人。
北流雲轉過頭看向面前的肖雨落,拍着自己的胸脯道:“洛洛,你知道麼,我的心都痛了。”
“陛下,臣妾這麼愛你,你爲什麼始終就不肯看臣妾一眼,那個女人已經離開了,她根本就不愛你,她跟着北流海離開了。”肖雨落不甘心的開口。
北流雲一把將她推開:“滾,都給朕滾出去!你們每一個人都想她死!朕要都殺了你們!”
肖雨落心頭輕顫,沒有想到北流雲對楚洛衣的情誼竟然如此之重。
雖然此前她就知道他待她不同尋常,但是始終不肯相信,那樣一個女人,能夠得到公子的愛!
蘇公公這時走進來勸說道:“肖妃娘娘還是請回吧,陛下現在喝醉了,有些神志不清,娘娘若是因此而受到牽累,實在是得不償失。”
肖雨落站起身,看了看已經模糊的畫卷,擡手一把將牆上的畫卷扯了下來,轉身跑了出去。
北流雲靠在牆壁上,已經昏睡過去。
在夢裡,他看見洛洛鳳冠霞帔,大紅衣衫的嫁給他。
在夢裡,他看見他們白首不離,他陪着她走遍千山萬水。
在夢裡,他看見她會溫柔的對她笑,會親切的喚着他的名字。
真好,他想沉浸在這夢裡,永
凌不要醒來,那樣,她就永遠都陪在他的身邊。
蘇公公命人將昏睡過去的北流雲從地上扶了起來,小心的放在了牀榻上,蓋上薄被,無奈的搖了搖頭,而後命人退了出去。
次日一早,北流雲再次睡到日上三竿。
朝臣們紛紛對視詢問:“陛下今日怎麼又沒有來上朝。”
“也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
“哎,聽說陛下沉迷酒色,已經繼承了先帝的衣鉢,怕是又是一個...”
國丈聽着衆臣交頭接耳的議論,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
皇宮由慕禮帶兵把守,宮中的消息他大抵都是知道的。
沒想到,北流雲竟然真的會因爲一個女人變成如今的模樣,若是早知如此,他當初一定會直接殺了楚洛衣!
衆臣等了半晌,蘇公公緩緩走了出來。
衆臣一時間紛紛圍了上去,看着蘇公公開口道:“蘇公公,陛下這是怎麼了?今日這朝事可是如常?”
蘇公公手拿拂塵,捏着嗓子道:“陛下今日身體有恙,就不來上朝了,諸位大臣請回吧。”
“哎..怎麼會這樣...”
“是啊,最近陛下一直就沒怎麼上朝,這麼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朝臣們搖頭議論着離開,國丈走上前去對着蘇公公開口道:“蘇公公,陛下近來情況如何?”
蘇公公警惕的看着國丈道:“陛下的情況奴才也不甚瞭解,抱恙在身倒是實話,若是老國丈放心不下,不妨詢問御醫解惑。”
國丈蹙起眉頭,沒有再追問,只是有些氣惱的甩袖離開。
接連幾日,北流雲都是如此,朝事扔在一邊,對任何事都不管不問,朝中由江太師和國丈兩人操持,一時間倒是沒有出現大亂。
這日,一直到日上三竿,北流雲才緩緩醒來,甩了甩昏昏沉沉的頭,睜眼躺在牀上。
踉蹌着坐起身,一旁很快有人上前將他扶起:“陛下,小心。”
北流雲蹙眉看向一旁的宮婢,他身邊從來不喜有女人伺候,寢殿更是不會隨便讓人出入。
“奴婢是蘇蘇,那日陛下親點,準奴婢侍奉陛下左右。”那宮婢見北流雲似乎忘了,連忙開口解釋道。
北流雲記不起幾日前的事,也沒有將她趕走。
蘇蘇連忙遞上汗巾,隨後遞上一碗溫水:“酒後傷身,御膳房準備了些滋補的湯藥。”
北流雲隨意喝了一口,將碗放在一邊。
算了算時間,心有些發沉,今日是第十日,可是蒼鐮卻依舊沒有消息送來。
北流雲有些失神的坐在桌前,目光遊離,洛洛,你真的要如此決絕的逃離我,再不想與我相見?
蘇蘇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北流雲的神色,卻中規中矩的盡着自己的本分。
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北流雲就這樣坐了一天。
沒有開口詢問蒼鐮爲什麼還沒有回來,因爲懼怕聽到不想聽到的結果,也沒有捧着酒壺如前幾日一般不醉不休,因爲怕蒼鐮回來他卻聽不到想要的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