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夏紫瓊一時間啞口無言，眼圈有些發紅，卻倔強的始終沒有讓它落下來。
“就是，夏小姐的這份好心小王可實在承受不起，自己孤陋寡聞，險些傷了小王的大白。”這時，一道清脆的男聲在夏紫瓊身後響起。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了夏紫瓊身後，夏紫瓊回頭看去，只見端靖小王爺一身水蔥綠的襖袍信步走了過來，聲音中帶着濃濃的譏誚。
夏紫瓊欲言又止，最終閉上了嘴，轉身離開。
她跟在歐陽千城身邊也有幾年的時間，從一個無權無勢的女子，到纏綿病榻的情人，她學會了一個字，那就是忍。
無權無勢她要忍，歐陽千城寵幸別的女人她要忍，纏綿病榻她要忍，一切的一切她都得先學會忍。
楚洛衣打量着面前的端靖小王爺，只覺得這小王爺生的着實不錯，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機靈可愛，脣紅齒白更是招惹姑娘家的喜歡，鼻子又翹又挺，看起來有些傲氣，配上一副吊兒郎狼的神情，雖然惹人愛，可一見，就知道不是個好相與的主。
“姐姐是哪家的夫人？”端靖小王爺開口詢問道。
“我乃督察御史於大人之婦。”楚洛衣淺笑着開口，聲音比此前溫和了一些。
端靖小王爺咧嘴笑道：“這督察御史好大的福分，竟然能娶到姐姐這樣的女子，回頭我就讓我家老頭升他的官。”
端靖小王爺撇撇嘴，不置可否，卻也沒有解釋。
一旁的湘羽安靜的站着，始終沒能插上一句話，看着楚洛衣和端靖小王爺相談甚歡，手中的帕子捏的更緊了一些。
聊了半晌，端靖小王爺只覺得越發喜歡這個於夫人，張嘴閉嘴就是姐姐姐姐的叫，就是楚洛衣聽了，都覺得心裡甜的發膩。
“不要總氣你父親，他身爲王爺，身上的擔子不輕，朝堂之事也不是你三言兩語就能決定的。”楚洛衣開口勸道。
此前她對明瑞王爺不算了解，不過今日見到他同端靖小王爺之間的相處不壞，這樣一個有父子之情的人，就還有人性，而這樣的人，是壞不到哪裡去的。
端靖小王爺不滿的撇嘴道：“好端端的王爺他不當，非得給歐陽千城當走狗，那歐陽千城分明就是個過河拆橋的主，跟了他我們王府一家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楚洛衣一愣，看向端靖小王爺的目光深了幾分，看來這個少年也並非無知，他在帝都之中大肆同歐陽千城作對，大抵就是希望王府能夠同太子府斷了聯繫，以此保全王府。
不過她很好奇，一個纏綿病榻多年的少年，是如何這般瞭解歐陽千城的？
聽着端靖小王爺的話，一旁的湘羽有些踉蹌的後退了一步，臉色慘白，眼中還帶着些許慌亂，似乎沒有想到這端靖小王爺當着自己的面竟然也會這麼說。
楚洛衣敏銳的察覺到她的變化，開口道：“你不要放在心上，小王爺性子率真，同明瑞王爺說話尚且如此，此刻說些什麼你也就不要放在心上。”
湘羽點了點頭，沒有做聲。
端靖小王爺卻被湘羽吸引了目光，看了她半天，而後皺着眉頭道：“你這個女人竟然成了太子側妃！”
湘羽一愣，楚洛衣的手則是緩緩收緊，看來這端靖小王爺對她們當年的事知之不少，否則，爲何要這般發問。
果然不出楚洛衣所料，端靖小王爺將注意力放在湘羽身上之後，整個人都不好了，冷笑着道：“我怎麼聽人說當年你是楚洛衣的好姐妹，多年來備受她的照拂，怎麼如今她死了，楚家滅了，你卻嫁給她當年的男人了？”
端靖小王爺的聲音不算低，帶着一種刻薄和尖銳，引得周圍的人紛紛看了過來。
這件事，衆人也十分好奇，甚至沒少在私下裡議論過。
在衆人看來，當年楚洛衣的兩個姐妹，都背叛了她，輕雪素來狂傲出格，能做出這樣的事也就算了，可這肖湘羽多年來可以說是不聲不響，沒想到竟然也成了歐陽千城的側妃。
可以說，在衆人眼中，這肖湘羽同樣是個手段不淺的女人。
湘羽臉色更加發白，下意識的就看向楚洛衣，似乎擔心她會怪罪於她，楚洛衣只是沉默。
這是她不願提及的一件事，當初湘羽犧牲自己，想要爲她報仇，這是她的痛。
可是如今命運儼然已經將她同歐陽千城綁在了一起，這是不可更改的現實，也是命運的無奈。
“我....我...我....”湘羽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解釋不出來。
“說啊？難道英明神武的歐陽千城娶的是個啞巴嗎？”端靖小王爺冷笑着開口，時刻準備着用最惡毒的語言傷害着刺激着面前這個慌亂無助的女子。
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不知道該怎樣解釋，她無法在衆目睽睽之下解釋當年她只是想爲楚洛衣報仇，即便是說了，衆人也不會相信。
楚洛衣垂下眸子，沉默着沒有開口。
端靖小王爺冷笑一聲：“下賤胚子，還什麼義結金蘭，姐妹情深，我看都是虛的！”
空氣裡一陣靜默，衆人只覺得這端靖小王爺着實彪悍，連太子側妃的面子也絲毫不給。
湘羽眼中的淚珠終於滾落了下來，低着頭，沒有解釋。
就在端靖小王爺想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楚洛衣開口道：“小王爺不是說還養了只藏獒，要給我瞧瞧。”
端靖小王爺掃了眼湘羽，冷哼一聲，不再看她。
轉頭對着楚洛衣道：“我這就將小白帶來。”
楚洛衣點點頭道：“到時你讓人送個信給我，不要再將雪獒帶到這了，若是王妃的壽宴再搞砸一次，回頭你父王是不會放過你的。”
端靖小王爺想了想，點點頭道：“那好吧，我將小白帶到小花園，到時候讓人找你過去。”
楚洛衣點了點頭，端靖小王爺便扭着頭轉身離開，他倒不是真怕了明瑞王爺，不過今個搞砸孃的壽宴實在是意外，自然不想再搞砸一次。
楚洛衣看着他離去的身影，自然也是存着自己的心思，剛剛因着湘羽這一出，她都沒有機會好好問問這端靖小王爺又是如何知道歐陽千城的爲人的？又是怎樣對太子之事如此瞭解？爲何又幾次三番開口幫助楚家。
眼見着壽宴過不了多久就要繼續，楚洛衣自然無法在明瑞王妃面前和衆目睽睽之下像端靖小王爺面前問這些問題，否則只會被認爲別有用心。
眼見着端靖小王爺離去，衆人對湘羽的討論依舊在進行着，湘羽擡頭看了看周圍衆人，最終紅着眼圈低垂下頭，收回目光，沒有任何解釋。
楚洛衣看向湘羽安慰道：“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小王爺他性情率真，你莫要怪罪。”
湘羽點點頭，拉住楚洛衣的手真誠道：“只要你不怪罪我就好。”
楚洛衣看着她素白的手指，沒有開口，只是沉默着。
湘羽小心的再次開口道：“洛洛，你怎麼會回到天水？難道就不怕被人發現麼...無論是你過去的身份，還是如今的身份，一旦被人發現，怕是隻有死路一條。”
楚洛衣嗤笑道：“反正我也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惡鬼都不收我，我還怕人不成？”
湘羽安靜的點點頭：“不管怎樣，你總要小心一些纔是，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叫人傳話給我，我一定會幫你的...”
楚洛衣點點頭，湘羽則是繼續道：“你此次以身犯險，來天水可是有什麼要事？”
楚洛衣沉默半晌後開口道：“也算不得什麼要緊的，只是覺得當年輕雪和馮季的事情有些蹊蹺，所以想要回來查探一下當年的事，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端倪。”
湘羽一愣：“你是想查探當年楚家覆滅的真相？”
楚洛衣點點頭：“無論是我，還是楚家，即便是死也總歸要死個明白，楚家的人不能死的這麼窩囊。”
湘羽一時間不知該怎樣勸說，最終輕聲開口道：“過去的事就都過去不好麼？如今你已經身爲大楚的皇后，有一個愛你的男人，放下這些仇恨做一國的皇后不好麼？何必再
在這些愛恨之中掙扎。”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她的面前，一雙眸子彷彿想要看穿她的內心，反問道：“若是你肖家滿門被滅，你一人苟活，難道你會安享太平麼？”
湘羽一時語塞，有些沮喪的開口道：“我不知道，也許我會躲起來吧，在一個沒人能找到的地方，找一個普通人，相夫教子，安度餘生。也許，我也會像你一樣，想要爲全家復仇，步步爲營，精心算計。只是我知道，我比不得你，我沒有你的謀略，也沒有你的氣魄，若是我執意報仇的話，終究逃不掉慘死的下場。”
“你錯了。”楚洛衣淡淡的開口。
湘羽一愣，看向楚洛衣，楚洛衣輕聲道：“曾經我確實是爲了復仇，甚至一度矇蔽了雙眼，而如今我只是想求一個真相，我要一切冤屈沉冤昭雪，要青天明月鑑楚家的忠魂，要仇人的血淚慰藉我的親人，欠的債，做的孽，總要來還，他們是，我也是。”
“洛洛，這條路只會越走越遠，永遠沒有盡頭，愛恨糾纏何時了？受傷害的永遠都是無辜的人。”湘羽輕皺着一雙好看的柳葉眉，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清澈透亮，柔聲規勸着。
楚洛衣搖頭道：“不會的，一切的路皆有盡頭，愛恨嗔癡也終將歸於塵土，如今，只是時候未到，時候未到罷了。”
看着目光堅定的楚洛衣，湘羽一時間不知要如何繼續開口，最終嘆了口氣道：“你素來如此，只要是你想做的，旁人怎樣也無法改變。”
楚洛衣抿着脣，沒有說話，她不是湘羽，也不是輕雪，也不是站在不遠處的夏紫瓊，她只是楚洛衣，從來如此。
湘羽彷彿還是有些不願放棄，再次道：“洛洛，難道真的就不能放下麼？一切都已經發生了，改變不了了...”
楚洛衣搖搖頭道：“你不要再勸我了，如今你苦口婆心的勸我，倒像是佛祖要渡我，想勸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般。”
“只可惜，我不是佛，渡不了你啊。”湘羽嘆息道。
楚洛衣沒有再同她在這件事上糾纏，而是開口道：“如今在太子府過的還好麼？”
湘羽點點頭：“歐陽千城如今不再都城裡，輕雪也隨軍離開，太子府裡除了我便是一些侍妾，我讓她們幾分，她們也不敢太過招惹我，日子也算是清淨，只可惜，我嫁給歐陽千城這麼久，卻一直也不曾幫上你什麼忙。”
“競軒怎麼樣了？”楚洛衣問道。
“競軒挺好的，如今已經能識得幾個字了，也會體恤我。”提及她的兒子，湘羽的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柔情。
楚洛衣點點頭：“那個夏紫瓊是什麼來歷。”
湘羽搖搖頭道：“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太子一次在邊城中帶回來的，一直養在宅院裡。”
楚洛衣沒有再問，湘羽卻輕聲開口道：“洛洛，其實王妃們說的話沒錯，這夏紫瓊確實有幾分你當年的樣子，那日街上我不想你同她相識，擔心她認出你來，只是沒想到，事情還是成了這般模樣，你們還是結下了仇怨。”
“你知道的，我這個人，素來不喜與人結怨，只是別人對我不善，我也是從來不懼的。”楚洛衣開口道。
兩人一直閒聊着，有一句每一句的說着，偶爾提及當年的事，偶爾感嘆物是人非。
“洛洛，我們真的都變了。”湘羽輕聲感嘆着，眼裡帶着對昔日的懷念。
楚洛衣沉默着沒有開口，只聽湘羽繼續道：“當年我們都還年輕，如今不過短短數年，我卻覺得自己老了，當年我懵懂無知，膽小愚笨，什麼都要你幫襯着，如今卻也能管理半個太子府，教兒育女了。當年你璀璨如珠，令人側目，如今卻鋒芒內斂，鉛華洗盡,一雙素手掌乾坤了。”
楚洛衣沒有說話，幾經生死，一路走來，隨着真相一步步逼近，她當初被仇恨矇蔽的雙眸似乎已經變得清明瞭。
夏紫瓊站在遠處，看着兩人之間親密的交談，總覺得湘羽和這於夫人之間的關係並不簡單，只是她初來乍到，雖然感到奇怪，可是若是想要打探出什麼實在是有些困難。
想起自己前路茫然，在這偌大的南昭王朝沒有任何依靠，她便覺得煩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