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一聲脆響，在這寂靜的神祠中顯得極爲清晰。
一時間，衆人全都朝不遠處的廢墟看去。
早在幻象畫面中，他們就見過那宏偉浩大的神祠主殿。
截止到韓廣仁和陳楚彥陣亡，神祠的主殿依然是好好的。
那麼眼前這片廢墟顯然是農神和那個邪物打出來的。
單單隻看這片闊大的廢墟，就能察覺他們那驚人的破壞力。
顯然，農神比畫面中呈現出來的更爲強悍。
此刻聽到廢墟里的動靜，一時間所有人全都提高警惕。
“咯噔。”
蘇墨踩過地上殘留的砂礫，邁步向前走去。
宋如淵等人，也都緊跟着上前。
反倒是高臺下的衆多詭怪們，彷彿仍舊沉浸在祭典儀式當中，不曾爲之動彈。
很快，一行人便來到廢墟跟前。
看着眼前的斷壁殘垣和木樑瓦礫，衆人的神經全都崩的緊緊的。
蘇墨對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猛一招手。
一根斷裂的粗大木樑猛地掀開，露出下方一隻吱吱亂躥的灰皮老鼠。
“搞了半天，原來是老鼠啊，給我嚇一跳。”
卓寧寧拍着胸口，滿臉心有餘悸的說道。
旁邊的姚文凱看了她一眼，出聲問道：
“你覺得老鼠能在這種環境中生存嗎？”
卓寧寧猛地一怔。
廢墟中有老鼠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這個地方在他們舉辦儀式之前，可是常年瀰漫着那陰祟的霧氣。
這種情況下，還存在普通的老鼠嗎？
卓寧寧的頭皮一陣發炸。
與此同時，那飛躥的老鼠已然張開嘴巴。
它的嘴巴猛地向外凸起，化出臉盆大的巨口，內裡生滿無數利齒，直朝衆人撲咬而來。
“噗嗤！”
彷彿有人伸手掐住了那隻老鼠。
它整個懸在半空中，絲毫不得動彈。
衆人見狀，不由得湊上去仔細觀察。
這時他們纔看清那老鼠的四肢與人類的極爲相似。
看着就像是縮小後皺巴巴的手腳一般。
身下有幾處腐爛的傷口，甚至能透過那傷口看到空蕩蕩的內裡。
顯然它早就已經死去了。
“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柳家的實驗品了。
只是，它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陳碩一臉的疑惑。
宋如淵想了想，回道：
“這應該是柳家在此次祭典上準備的祭品。
只可惜沒來得及獻給農神，災劫便爆發了。
之後這老鼠興許趁亂溜進了神祠，死後一直待在這裡，直到今天。”
“約莫就是這樣了。”
蘇墨用精神之手當場將其捏碎。
“看來它在這裡吃了不少屍體，否則成長不到這般地步。”
蘇墨看着屍體化去後的黑氣，眉頭微微皺起。
他總覺得這老鼠的氣息隱隱有些熟悉。
似是在什麼地方見識過一般。
只是仔細去想卻又暫時想不起來。
“罷了，應該是不太重要的事情。”
蘇墨自我安慰着，轉而看向前方的廢墟。
入眼所見，整片廢墟接近足球場大小，上面堆滿了無數建築殘骸。
如果要渣土車來清理，起碼也要花上兩三天工夫，運上幾十車。
但是現在——
“給我起！”
蘇墨伸出右手，猛地向上一擡。
下一秒，在薛蘭素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無數建築殘骸彷彿失去了重力一般，紛紛漂浮到空中。
一瞬間，精純的精神力從所有建築殘骸之中掃過。
確認沒有什麼緊要的東西。
這些垃圾便被蘇墨融匯成一團，化作一個巨大的垃圾球，直接扔到了一邊。
看着那個足有二十米高的垃圾球，陳碩嘴角微微抽搐，對蘇墨說道：
“咱們能把這球扔遠一點嗎？這看着總感覺隨時都會塌下來。”
蘇墨想了想，頗覺有理。
當即把整個巨球擡舉而起，猛地朝着遠處丟去。
伴隨着一道消失在空中的弧線，地面上傳來了隱約的震動。
衆人看到這一幕，不由得面面相覷。
希望那邊沒有住着什麼倒黴蛋吧。
回過神來，一行人全都看向空地上僅剩的殘骸。
那是一座人形的塑像。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士子袍服，頭上扎着一個高高的髮髻。
面容卻又十分粗獷，身體孔武有力，肌肉無比健碩。
感覺就像是一位強行扮演文士的武人。
而他所在的位置，依照整個神祠大殿的佈局來看，應該是在主殿的正廳裡面。
他應當是祠堂裡供奉的神像。
難道說這就是那位農神的本面目？
“整個神祠都被徹底打爛了，偏偏這尊塑像看起來完好無損。
興許農神就與這尊塑像存在很大關係。
就像典籍中說的香火成神道。”
聽到薛蘭素的發言，衆人也都微微思索起來。
早在上古時期，便有香火成神之法。
世間開啓靈性之物，無論妖魅還是草木之精，皆可使用香火願力鑄就願力金身，升格神位。
這是一條迥異於術師的修煉體系，同時也是有許多前人走通過的修煉道途。
傳聞這一體系修煉到極致後，完全不弱於術師體系的高位存在。
不過相比之下，香火之道修煉起來更爲艱難。
首先便是聚集香火，香火乃是世人的信仰所成。
世人心性善變，香火易得也易丟。
一般給予信徒恩惠便能獲得香火。
但人性往往十分貪婪，越是往後，越是索求無度。
倘若無法滿足，甚至會由恩生怨。
以往發生的類似事件並不在少數。
除此以外，越是升入高階，需要的香火就越多。
這就導致需要傳播信仰，而針對信仰的爭奪經常又會引發新的紛爭。
乃至引發神戰。
過去死在神戰之下，乃至被吞噬掉的小神並不在少數。
從這個角度來看，香火成神道比之術師體系更爲殘酷。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那就是香火是存在毒性的。
香火因人的信仰而生，自然會染上各種世俗的慾望。
這種慾望對於追求純淨追求超脫的神靈來說，便是世間最恐怖的毒藥。
若是未能將其洗脫煉化，在晉升之時必將遭受極爲嚴重的反噬，甚至直接就當場隕落。
越是往後，等級越高，香火之毒就愈嚴重。
這是伴隨神靈終身的劫難。
也是選擇這一道途註定要付出的代價。
此時此刻，看着面前這尊青袍武人像。
蘇墨總覺得對方給他的感覺十分熟悉。
那是源自氣質上的熟稔，或許曾在什麼地方見過他的同類。
“香火之神嗎？不，不對，這人的身上沒有香火聚集後的痕跡。”
此刻，宋如淵等人也都發現了這一點。
香火成神道里，神像是極爲關鍵的儀具。
尤其是在這種全村最重要的神祠裡面，這尊神像若是香火成神道的神靈所留下的，絕對具備常人難以想象的神妙。
正常情況下，神靈的神像常年沾染信徒們供奉的香火，久而久之便能浸染靈性，成爲靈性之物。
再往後，甚至能成爲神靈的世俗軀殼。
藉助神像，神靈便能以實體行走於大地之上。
因此神像對神靈來說是極爲重要的儀具。
尤其是處在神祠主殿中的神像，更是要嚴密保護起來，防止遭到宵小破壞。
但眼前這尊神像，卻完全看不出細心保護後的痕跡。
他看起來惟妙惟肖，身上卻留有許多劃痕，甚至靠近腳部的位置還有煙燻和火燒後的痕跡。
衆人完全能夠想象，某位守祠人一時疏忽，讓跌落的香燭燒到了神像。
也許那位守祠人過後受到了懲戒，但神像未曾修復，已然能夠說明大家對待他的態度。
“看樣子，這尊神像並非是農神的塑像。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這不是農神的塑像，爲什麼又會供奉在農神的神祠裡面？”
姚文凱問出了場上許多人心裡的疑惑。
宋如淵想了想，開口說道：
“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那位農神走的不是香火成神道？
只從我們先前收集到的情報來看，農神的所作所爲確實與香火成神道十分相似。
就比如向三大家族進行賜福，又或者要求柳家準備神降的軀殼。
但你們不要忘了，這一百五十年來，農神並沒有大肆擴張他的賜福對象。
理論上來講，要收集信仰，整個村鎮肯定要比三大家族供應得多得多。
可他卻將目標侷限在三大家族裡面。
哪怕在祭典儀式上賜下祭酒，也遠不到收集香火的地步。
他的所作所爲，給我的感覺就像與三大家族綁定一般。
這根本不是正常的神靈應該去做的。”
“也許他是在篩選狂信徒？”
陳碩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排除這種可能。”
宋如淵微微頜首，接着又說道：
“但就算是狂信徒，三大家族裡面也就只有柳家勉強能夠滿足要求。
像陳家和韓家的表現，其實都不能歸入到狂信徒裡面。
農神如果修行了香火成神道，能夠清楚的感受到信徒們的信仰層次，絕對會知道這一點。
但他偏偏在儀式上遭到了陳楚彥的偷襲，這就有些說不清了。”
衆人聽到這裡，也都察覺到了問題的所在。
薛蘭素凝聲說道：
“也許農神的確沒有修煉香火成神道，但他必定收集過香火，至少從三大家族那邊收集過香火，否則就不會有賜福之論了。
那麼問題來了，一個不想修行神道的神靈，那他收集香火又是來做什麼用的？”
“這些恐怕就得從眼前的這尊神像身上入手了。”
蘇墨說着，看向不遠處的那尊青袍武人像。
早在衆人討論之際，他就已經在細細查看這具神像的情況，倒也發現了一些線索。
而現在，差不多就該是驗證線索的時候了。
蘇墨沒有任何廢話。
他並指如刀，赤紅色的血氣凝聚其上，一瞬間就連空氣的溫度都極速攀升起來，周遭瀰漫着一股燥熱之意。
緊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蘇墨一指點中神像的肚腹位置。
“噗嗤”一聲輕響，彷彿燒紅的鐵鉗沒入冰雪一般。
這尊在數百年前的大戰中都還保存完好的神像，直接在肚腹上顯化出一道傷口。
當傷口出現的瞬間，恐怖的黑色氣流驟然自裡面衝出。
乍一看如同衝破堤壩的潮水一般，洶涌且不可抑制。
然而當蘇墨收回手之後，那肚腹上的傷口卻迅速開始癒合，很快就恢復如初。
唯獨只有整個神像褪去了些許光澤，看着就像是將要破碎的瓷器一般。
雖然在這個過程中衆人沒有聽見什麼話語，也沒有做過更多的舉動。
但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幕，已經足夠讓他們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時，那些外泄的黑色氣流像是找到了聚集點一般，全都匯聚到一起。
緊接着便凝成一道虛幻的老者人形。
鬚髮皆白面目和藹的老者看向場上衆人，微笑着說道：
“我能感知到你們舉辦的祭典儀式，想必你們都是陳家村的後人吧？
今天你們能來到這裡重辦祭典，也算是有心了。
如今整個陳家村因爲外邪入侵毀於一旦，我作爲陳家村供奉的神靈，對此感到十分痛心。
正巧現在你們這些後人過來了，藉助我的賜福，或許便能讓你們重建陳家村，重複往年的輝煌盛世！”
聽着農神循循善誘的話語，衆人彷彿都能感受到他那股迫不及待的心情。
蘇墨嘆了口氣，開口問道：
“敢問農神，當日入侵陳家村的外邪，後來跑哪去了？”
“自然是被我鎮壓了。”
農神捋起鬍子，頗有些自得的說道：
“那隻外邪，出乎意料的強悍，得虧是在陳家村，有我這位本土神靈出手。
要是放在別的地方，可能一整座城池都得生靈塗炭。”
陳碩聽着，不由陰陽怪氣道：
“可是陳家村就算有您這位神靈駐守，仍舊是傷亡慘重，這豈不是說有沒有神靈都一樣？”
“此言差矣。”
農神斂容肅聲道：
“正是陳家村有我這位神靈，所以才能消滅外邪，才能阻止他繼續出去害人。
倘若換了別的城池，沒有神靈駐守，外邪吞噬掉民衆之後，只會變得更強，危害更甚。
雖然我沒能救下陳家村的村民們，看起來頗有些失職。
但我救下了陳家村之外更多的民衆們，這難道就沒有功勞嗎？”
“你的話我已經明白了，要想讓我們供奉你也不是不行，但在這之前，有一個問題需要通過你得到解答。”
蘇墨沉聲說道。
農神聽了，微微笑道：
“但說無妨。”
蘇墨看着農神，凝聲問道：
“你是被誰封印在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