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梅家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的吃了一頓飯,翌日一早,梅明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就親自套車送了梅素素去南越城。之後更是拿出了自己存下的幾十兩私房銀子給梅素素:
“這給你。”
梅素素知曉他是怕自己日後手頭拮据,雖然她現在並不缺這些錢,可是她還是收下了,並對着梅明恭恭敬敬的施了禮,感謝他這幾年的照顧。
梅明一直襬手說:
“這是應該的,應該的。”
然後他看着出來接梅素素的聞人禮,很認真很認真的說:
“我把她交給你了,你不能讓她受一點兒傷害。若是京城呆不下去了,就回來。”
聞人禮對着梅明躬身道:
“伯父放心,梅姑娘就交給我了。”
梅明點點頭,轉身駕着馬車走了,他最近很忙很忙。
梅素素看着梅明的背影,眼眶有些溼潤,聞人禮拉了下她的袖子,道:
“我們進去吧。”
“好。”
梅素素點了頭,轉身跟着聞人禮進了客棧。
客棧二樓,江平兒看着樓下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
京郊。
不知是否近鄉情怯,梅素素緊張的手心直冒汗。
江平兒拉住梅素素的手,安慰道:
“梅姑娘放心,京都的人都很好的。”
梅素素勉強笑着點頭,卻又忍不住掀了車簾叫住了聞人禮:
“聞人公子。”
“梅姑娘有何事?”
聞人禮原本騎馬在前面帶路,聽到梅素素叫他就撥轉了馬頭,底下了身子往車窗裡看了進來。
江平兒看着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這個從來不知溫柔爲何物的男人竟然對梅素素如此細心照顧。
梅素素不安道:
“我,我有些不方便。”
這樣的話江平兒都沒聽明白,聞人禮卻懂了,他讓車伕停下車來,親自扶了梅素素下車,之後跟着梅素素一同去了路邊的樹林。
江平兒這時纔想起來“人有三急”這句話,只是爲什麼是聞人禮跟着去?
江平兒心裡翻江倒海的不大舒服,沒多久,梅素素和聞人禮兩個面色平靜的出來了。
梅素素對江平兒笑笑,在聞人禮的攙扶下上了馬車,馬車緩緩往京城馳去。進了城門走沒多遠,馬車就停了下來,梅素素就抱着包袱對江平兒笑道:
“平兒姐姐,我走了。”
梅素素給江平兒的藉口是上京探親,畢竟南越那邊只是她舅舅舅媽家,他的本家應該還有人在,她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是時候回京投奔親人了。
江平兒有些意外:
“怎麼這就走了?不是說先跟我回去嗎?”
梅素素看了車外一眼,笑道:
“還要勞煩聞人公子再送我一次,怪麻煩的,就在這裡下便是了,何況這裡離我親戚家也近。”
江平兒見留不住,只得依依不捨的拉着梅素素的手,道:
“以後有空去找我坐坐。”
“好。”
梅素素應了,轉身下了馬車,聞人禮不放心的看着她:
“不如我送你過去?”
梅素素抱緊了包袱,笑道: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而且那人是奶孃留給我的,定是個妥當的。”
聞人禮點點頭,還不放心想要再叮囑幾句。
梅素素笑道:
“你還是快走吧,這樣在大街上太扎眼了。”
確實,聞人禮也算是京城名人,不說人人都認識他,十個裡面也有三四個認得他,現在聞人禮和一名女子還是個相貌醜陋的女子站在大街上說話,讓人覺得怪奇怪的。
聞人禮聞言只好道:
“那你先走。”
梅素素無奈笑笑,眼角的梅花胎記似是一朵鮮花徐徐盛放。
聞人禮看的呆了一呆,看梅素素走的遠了方纔轉身上馬。
梅素素去的是城東。
京城裡正中間是皇城,北邊兒是皇族的聚集地,皇子皇孫們或者異姓王爺都在北城聚居。西城是官員居住之地,南城則是富商居住地,東城居住的,卻都是一些平民百姓了。
東城區比較雜亂一些,所以素日裡也沒多少個達官貴人喜歡往東城區跑。
梅素素走了一半,猶豫了一下又轉身往北邊兒走去。
她不敢僱車,一個人穿梭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在到達北城的邊緣之時,卻又頓住了腳步。
那個人的身份,足以被她利用,只是如今自己有什麼把握可以利用他呢?
畢竟那個人和自己的仇人是親兄弟。
梅素素細長的手指緊緊攥着包袱,猶豫之間旁邊的院子裡傳來了說話聲。
她呆的地方是一處大宅的後門,這裡和東城區比較近,一些實權的皇族不願意在這裡居住,所以住在這裡的大多是落魄皇族,只是到底是龍子龍孫,住的地方最小也是三進的大宅院。
“小姐明兒就出閣了,這化妝的喜娘怎麼還沒找到?”
“哎,這不是想找手藝好的嗎?可是咱們家這樣的條件又能找多好的?差不多的這又屬相相沖,手藝好又便宜的,那是出入青樓的,咱們小姐可是高祖的曾曾孫女,怎麼能讓一個出入青樓的人給上妝呢?”
梅素素聽着心中就是一喜,一個大膽的念頭在腦海中浮現。
南越城民風開放,倒是沒有多少人忌諱這個,在這京城裡,規矩森嚴,不說別的,這京城裡成親可沒有什麼叫上歌姬一起過去熱鬧熱鬧的道理。
初初聽到這個,梅素素也是嚇了一跳的,這各地的民風怎生差的這樣多?
“小姐身邊的人不得用?”
又是先說話的那個婆子的聲音,梅素素摒除雜念往那邊的院子靠了靠,準備細細去聽,誰知院子裡的婆子很是警覺,這次開口似是有什麼私密的事情要說,直接就到了院子門口開了門往外看去,見到梅素素站在外面先是嚇了一跳:
“你是誰?!怎麼站在我們家門口!”
梅素素抱緊了包袱眼眶含淚道:
“小女子,小女子是進京投奔親戚的,只是沒想到親戚已經去世了,只留下一處宅子,只是這宅子也不能當飯吃,小女子就想着出來找點兒事情做,真不是故意打擾大娘的。”
那個婆子仔細打量了梅素素幾眼,看到她臉上的胎記不禁皺眉道:
“你長成這樣,哪家也不會把你買回去當丫頭的!”
梅素素猛地搖頭,眼淚被她晃的掉了下來:
“小女子就是再窮困也有一門手藝傍身,小女子是絕對不會賣身的。剛纔經過這裡聽聞大娘要找喜娘。小女子在家鄉的時候陪着舅媽跟人當喜娘化妝,手藝是很好的。”
婆子懷疑的看着梅素素:
“你是何人?我告訴你,這可
是高祖曾曾孫子,如今聖上的叔叔家!你可別打什麼歪主意!”
梅素素反手抹了一把淚,苦笑道:
“大娘這是什麼話?小女子孤身一人又怎麼會什麼歪主意?小女子不過是多日沒有進項,眼看着手頭的銀子沒了,心中急切,在這裡路過的時候聽聞府上找喜娘,忍不住偷聽了幾句而已。若說不對,只能怪小女子賺銀子心切了。可是小女子真的是等銀子用呢。”
那位婆子仔細盯着梅素素看了半天,最後和院子裡的婆子對視了一眼,道:
“伸出手來看看。”
“哎。”
梅素素將身上的包袱緊了緊,伸出了雙手。
婆子拉着她的手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半天,又防備的看向了她背上的大包袱:
“你就揹着行李來找活幹?”
梅素素忙把行李放下來,打開行李讓婆子去看,心中暗自慶幸自己帶的衣服不多:
“小女子不是沒銀子了麼?就找了這兩件衣服打算去當了。這兩個箱子都是妝奩。”
婆子只翻了翻上頭的一件淺碧色折枝海棠的褂子和煙雲蝴蝶裙,衣服的料子是南越常見的松江布,有暗色的菱形雲紋,這樣的衣服這樣的繡工也能在京城賣上幾錢銀子。
院子裡的婆子見她在門外磨磨唧唧的,便出來看了梅素素一眼道:
“張家的,你若是不放心,就讓她拿我們兩個試試手如何?”
張家的白了她一眼:
“李家的,我們都多大年歲了,還讓人試試手,也不嫌臊得慌。”
李家的道:
“臊什麼臊?你不在你家那位跟前發、騷嗎?”
這粗俗的話讓梅素素不自在的別過臉去,張家的啐了她一口,對梅素素笑道:
“她這人一向口無遮攔慣了,姑娘別介意,進來跟我們兩個試試妝,可以的話我帶你去見我們夫人。”
“好。”
梅素素欣喜的應了,彎下身去將包袱裡差點兒露出來的小衣往裡塞了塞,然後將衣服包好,兩個妝奩都抱在懷裡跟着兩個婆子進了院子。
這是個一進的小院落,正房三間,東西廂房各三間,大概是幾戶人家一起居住的,所以院子裡有些亂。
張家的和李家的正坐在天井當中喝茶閒聊,因着李家的問到了主人家的私隱,張家的這纔開門看了看外頭生怕有別人聽了去告他們一狀,所以才發現了梅素素。
因着桌子被茶具佔了,梅素素將妝奩放到一個凳子上打開妝奩又拉過兩張凳子將妝奩裡面的瓶瓶罐罐都拿出來。
張家的喝李家的一看就知道這是喜娘常用的東西,俱都放下心來。
張家的看着梅素素整理那些東西,想起一件事兒來:
“這位姑娘,你叫什麼?幾年生的?”
梅素素明白這是要對屬相,她心下略一沉吟,笑道:
“小女子姓梅,梅花的梅。乙丑年生人。”
乙丑年自然不是她真正的生身年月,這是她跟舅媽時日久了練出來的。大喜的日子忌諱很多,這有時候屬相不合可就不好了,平白會讓人少賺很多銀子。
是以她跟舅媽的年齡很時候都會上下浮動一兩歲。
既是大戶人家嫁女兒,這年齡必然不會太小,但也不會太大,及笄之年的十五六歲上下這個乙丑年便怎麼也不會衝撞了新人。
果然,張家的笑開了懷,如今只等着試試她的手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