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嘉懿其實不是第一次經手這種協議。
作爲赫赫有名的民法大律師，她在北都的時候，也曾經幫某位大客戶製作過信託協議。
受益人是一個就讀北影的女孩兒，長得挺精緻的，年紀也很小。
戚嘉懿依稀記得協議的內容是每個月固定八萬，另外委託人會提供一套住房和一輛汽車給女孩使用。
但真正讓戚嘉懿印象深刻的，還是那些堪稱嚴苛的附加條款。
女孩不能抽菸，不能去夜店，每天都要“電話簽到”，和同學外出遊玩也要進行“報備”，決不允許在宿舍之外的地方過夜，也被嚴禁開通自己的社交媒體，另外還得保持身材，每個星期固定去美容院打理自己……
那個女孩其實沒有仔細看過協議，只是沉浸在每個月八萬的欣喜之中，就毫不猶豫的簽了自己的名字。
八萬塊……
其實戚嘉懿也能理解。
在22年的時候，北都人均月工資，私營單位大概是9300，非私營單位大概是16000，全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也才77000。
而只要簽了那份協議，每個月都能領到八萬，對於一個才大一的女孩來說，已經是天大的誘惑。
可惜，事情如同戚嘉懿預料的那樣，連20歲都不到的女孩，又怎麼可能能遵循那麼多條條框框？
在數次爭吵之後，委託人終於動怒，不僅通過法律手段把女孩的收益盡數追回，更通過一些下三濫的手段，讓女孩在學校之中身敗名裂。
一方只是涉世未深的學生，另一方卻是早已功成名就的大人物，這本來就不是一場對等的較量。
後來，那個女孩退學了，消失在了北都，戚嘉懿也再沒聽過她的消息。
只是這件事情，就這麼被她記了下來，並且偶有唏噓。
男人果然沒幾個好東西，幸好我沒有這方面的需求……
說實話，今早接到周望的電話的時候，戚嘉懿的第一反應是抗拒。
在周望的要求下，她今天凌晨才乘坐周望的私人飛機到了鵬城，但主要目的，是爲了處理和天闕集團的交叉持股事宜，還有接收港島幾大家族出讓的資產……
誰知道周望又給她增加了一個臨時任務。
“周總，抱歉，請你找其他人吧，我之前下過決心，不再經手這樣的事情。”
戚嘉懿當時想都沒想就拒絕道。
但周望卻一句話就讓她亂了方寸。
“嘉懿，乖，這件事只有你能幫我了。”
“周總，你……請你注意你的言詞。”
“有什麼好注意的，我們什麼關係？”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們就是正常的工作關係！”
“喲呵，那就奇怪了。”
狗男人在電話那頭似笑非笑的說道，“既然是正常的工作關係，我給你下達的任務難道不是正常的工作任務，你憑什麼拒絕我？”
“我……”
“你拒絕也可以，但我會將之視作你的工作失責，當然，我不會扣你的獎金，但我不敢保證我會不會做出其他事情來。”
在戚嘉懿一時語塞的時候，周望又若有深意的說道。
當時的戚嘉懿就雙腿一緊，又有幾分慌亂了。
“你……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既然你要打破默契，就休怪我上門討債了。”
周望打了個哈欠笑道。
“誰和你有默契了？”
戚嘉懿總覺得周望這個“門”字不太正經，但她也不敢和周望聊這方面的話題，只能生氣的掛斷了電話。
反正最終經過一番思想鬥爭之後，戚嘉懿還是來了。
先不管那個默契存不存在，但戚嘉懿的確不敢打破那微妙的平衡，萬一周望真的發起瘋來，她並沒有信心能抵擋得住……
這種協議看似複雜，但因爲她手裡就有樣本，所以只需要在細節上做一下修改就行了。
只是這時候，讓戚嘉懿驚訝的又來了。
因爲周望……對這兩個女孩幾乎沒有什麼要求。
戚嘉懿當時是有些難以置信的。
你給她們一個月十幾萬甚至以後會變成幾十萬，在遙遠的將來，甚至有可能變成百萬，除了不能出軌以外，就沒有其他要求了？
甚至，周望還說了可以支持她們自己的事業，也就意味着，除了私生活方面，她們想幹嘛都可以……
你這是包養？
不，你這簡直是做善事，是大冤種啊！
“我爲什麼要給她們那麼多束縛？”
面對戚嘉懿的質疑，周望卻只是淡笑，“她們願意跟着我，本身就已經很委屈了，畢竟這注定不是一段公平的關係，我能做的，也就是在物質上多給她們一點補償罷了。”
這話有極度裝逼的嫌疑，但周望說的很真誠，讓戚嘉懿無言以對。
最終，她只是答應了下來，然後就秉持着對周望負責的想法，自己在協議上加了一些條款。
是的，Lisa和孫煕寧寧聽到的大部分關於約束的內容，反而是戚嘉懿自己加上去的。
雖然心中一直在埋怨周望，但在這種時候，她還是會不自覺爲周望考慮。
如果不是周望說了不要太過分，戚嘉懿甚至想再加幾條更嚴格的條款進去……
因爲，金錢和職業規劃，也依舊不是周望給她們的全部。
在兩個女孩都消化着戚嘉懿之前所說的內容，並且內心震動的時候，戚嘉懿又開口了。
“我剛纔說的都是協議的第一部分內容，接下來是第二部分。”
還有第二部分？
孫煕寧寧想着心事還好，Lisa則是小嘴微張，“啊”了一聲。
“簡單來說，Lisa小姐，一旦你簽署了這份協議，你將會得到‘鹽田·天麓’C02院的居住權，持續到協議終止。”
戚嘉懿也沒有賣關子，直接說道。
C02院？
Lisa一呆，因爲她沒記錯的話，這就是她們此時身處的這棟法式別墅啊！
原本她能進入這裡，只是因爲周望要在這裡過夜，一旦周望離開了，她肯定是無法繼續在這裡停留的。
但現在聽這位大律師的意思，等於說就算之後周望走了，她也能繼續住在這棟價值上億的大房子裡？
Lisa先是欣喜，但隨即又生出了擔憂。
雖然沒住過類似的房子，但她卻知道這種房子養護起來有多貴，先不提室內區域的清潔，單單是那環繞式的大花園，要維護起來都是一個天文數字。
然而戚嘉懿卻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顧慮，只是淡淡道：
“在你居住期間，所有的維護費用，都將由周總承擔……”
Lisa這下子是真的興奮到要尖叫了。
“另外，你們都可以購買自己的私人轎車，費用也由周總承擔，至於購車的額度，在協議上有標明，你們回頭可以自行查看。”
這時，孫煕寧寧恍若終於回過神來，她擡頭看向戚嘉懿，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
因爲戚嘉懿只說了Lisa可以住在這裡，那她呢？
也是夠可笑的，在10分鐘之前她還在想和周望斷絕關係，但現在卻又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你的住宅不在這裡，因爲那邊的資產還沒處理乾淨，所以我沒有在協議上標明。”
戚嘉懿同樣猜到了孫煕寧寧在想什麼，提及這個的時候，她的眼眸也有一瞬間的複雜。
即便只是居住權，但如果是那棟房子的話，小姑娘，你可是中大獎了啊……
“啊，那是在哪裡？”
無知的孫煕寧寧只是茫然的問道。
“具體還沒確定，不過我可以提前向你透露一句，大概會是在港島……”
因爲能感覺到孫煕寧寧比Lisa聰明不少，想了想，戚嘉懿還是決定和她結個善緣，就多說了一句。
港島？
孫煕寧寧眼睛一亮，感覺自己的呼吸又急促了幾分。
當初離開靖城的時候，孫煕寧寧其實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港島。
只是想以體面的身份在港島長期定居，對於普通人來說自然難如登天，所以孫煕寧寧最後退而求其次，只是選擇了離港島最近的鵬城。
這樣時不時的還能去港島轉轉，也算是完成自己的一半夢想了……
從小在電影裡留下深刻印象的港島，對於她這個年紀的女生來說，是自帶某種天然濾鏡的。
雖然現實是，有許多港島人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好，他們對外來者的有色眼鏡還是挺嚴重的。
“好了，以上就是協議的大部分內容了，我可能也會有遺漏的地方，還需要你們自己再花時間仔細看一遍。”
戚嘉懿說着掏出了自己的名片，放到了茶几之上。
“我不會在鵬城和港島逗留太久，所以你們的考慮時間不會很多，想好了隨時給我打電話，我會告訴你們去哪裡簽署正式協議。”
“嗯嗯……”
兩個女孩子都趕緊點頭，見戚嘉懿起身，她們也趕緊跟着站起來。
在戚嘉懿要離開的時候，孫煕寧寧還是鼓足勇氣叫住了她。
“那個……戚律師，我可以再留一個您的私人聯繫方式嗎？”
看到孫煕寧寧握着手機有些緊張的模樣，戚嘉懿定定看了她幾秒之後，才淡笑着點頭。
“可以。”
……
戚嘉懿從別墅裡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在草坪懶洋洋曬着太陽的周望。
他躺在躺椅上，一隻手拿着手機刷短視頻，另外一隻手則夾着一支菸，帶她進來的管家老徐就捧着一個菸灰缸，老老實實的站在旁邊，負責幫他接菸灰。
看到周望的這副大爺姿態，戚嘉懿也有點被氣樂了。
她在裡面費口舌，這人倒是悠閒的很……
戚嘉懿踩着高跟鞋大步走了過去，但因爲走的太急，高跟鞋終究是在細軟的草地上崴了一下，她整個人頓時一個踉蹌。
其實也還沒到摔倒的地步，但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周望，那叫一個眼疾手快，起身加一個箭步，行雲流水之間已經衝到了她面前，一把就攬住了她的腰肢。
高檔羊絨紡織的小西裝輕薄綿軟，一如戚嘉懿柳腰的觸感，但周望面不改色，只是一邊輕輕摩挲，一邊關心的問道：
“怎麼這麼不小心，你沒事吧？”
“你……你放開我。”
戚嘉懿恍如受驚的麋鹿，掙脫了周望就趕緊退了兩步，轉頭看去，管家老徐早就已經識趣的背過身去，正默默遠離草坪，她這才鬆了口氣。
“嘉懿，你別搞得我們像在偷情一樣，我會很難堪的……”
周望這時候反而先一步開口責怪道。
什麼叫我別搞？
戚嘉懿發現自己每次和周望單獨相處，都會被他氣得內分泌失調，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發脾氣，周望又緊接着說道：“辛苦你了，今天一大早就把你叫過來，昨晚應該沒睡好吧？”
迎着周望真摯的眼神，戚嘉懿又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在她憋的難受的時候，周望自顧自的接着說道：“我已經和青葵姐那邊商量過了，隨着集團成立，你現在身上的擔子更重了，也沒什麼好表示的，就給你漲薪兩百萬吧……”
戚嘉懿一下子怔住了。
和周望籤勞動合同的時候，她的起薪是一年三百萬，現在變成五百萬，等於一下子就恢復了她之前在雲上雲律所任職的時候，每年的平均水準……
“我不要！”
心裡有各種複雜滋味在蔓延，但戚嘉懿卻是一下子撇過了臉去，脫口而出。
看着戚嘉懿恍如小女孩賭氣一般的神態，周望心中暗道有趣。
主要他都不確定，現在自己面對的是不是戚嘉懿的主人格……
“無功不受過，這纔多長時間，現在就漲薪太快了，起碼等我做出一些成績再說。”
戚嘉懿可能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她很快調整了一下情緒，解釋道。
周望看着她恢復高冷的神態，卻當然不肯就此罷休。
“今天幾號了？”
所以他沒有和戚嘉懿糾纏漲薪的問題，只是忽的開口道。
“今天是29號，怎……”
戚嘉懿下意識回答了一句，剛要問周望“怎麼了”，當和周望幽深的眸子對視的時候，卻突然驚覺不對。
今天是29號，也就是說……馬上就是月底了。
偏偏這時候，周望又來了一句：“你這次得在這邊待上好幾天的吧？”
他什麼意思？
他到此什麼意思！
戚嘉懿的心跳驟然加快，原本已經調整好的情緒，又變成了一團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