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周望很像是神經病。
因爲附近沒有其他人影,只有一對正躲在草叢後面裹舌頭的小情侶被周望給嚇了一跳,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但周望卻不急,因爲他知道,對方其實早就應該意識到自己已經發現她的存在了。
周望從褲兜裡掏出了晚飯的時候從那位領導家裡摸走的一包煙,隨即頭也不回的向後面揚了揚手。
“哎,認識這個煙嗎?”
後方一陣靜默,隨即有一個輕輕的嗓音回答道:
“特供?”
“果然是大家庭出來的,眼光就是不一樣……確實是特供,我聽都沒聽過的牌子,什麼哈爾濱中央大街,裡面的包裝纔有意思,我拆開給你看看。”
周望笑着說道,一邊拆開了煙盒,“說起來今天也是我第一次喝鐵蓋茅臺,之前一直想買來着,但市面上基本找不到。”
(特供版本——大概長這個樣子)
周望把拆開的煙盒向對方展示了一下,又問道:“你要不要來一根?”
“我不會抽菸。”
“那你介意我抽嗎?”
女孩搖頭。
周望這時候就拍了拍身邊空着的座位,然後自顧自的點燃了香菸。
女孩遲疑了一下,還是走到周望旁邊,拿起那杯溫熱的奶茶,然後坐了下來。
這時候,周望才轉過頭來,凝視着她:
“說說吧。”
“說……什麼?”
本來因爲周望一系列自然的言語和動作,已經消除了她內心不少緊張的情緒,但此時聽到周望的問題,女孩的身軀再次僵硬起來。
“說一說,爲什麼會一直跟着我,甚至從魔都跟來了鵬城?”
周望語氣隨意,彷彿只是在敘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兒。
只是說着,周望就忽的轉過頭來,在她來不及閃避的時候,直接看到了她的眼睛。
本來已經做好了一系列的心理建設,如果兩人再次面對面,自己一定會如何如何,但當真的身處這個情景之中的時候,女孩發現,僅僅是被周望這樣凝視着,她就已經不知所措。
她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腦海裡最先浮現的,不是那些輾轉在夢裡的奇怪畫面,也不是那些紛擾她心底,讓她根本辨不清的複雜情緒,反而是……
她如飢似渴的仰起腦袋,瘋了一般汲取對方嘴脣的模樣。
在女孩略微呆滯,一時間什麼都說不出來的時候,周望也正藉助着綠化帶上明亮的射燈,欣賞着女孩漂亮的容顏。
這世間好看的面目有很多,但眼前的這張容顏,無疑有許多獨特的閃光點。
衆所周知,大部分女孩子是沒有眉毛的,但眼前的女人,不僅有着略顯濃密的眉梢,那一雙眉毛,還微微向兩側上挑,形成了武俠小說裡的“劍眉”。
恍如秋水一般的烏黑眸子,在這樣的眉形的襯托下,就會自然的散發出一些冷意,配合着少女分明的下頜線以及高而挺拔的鼻樑,就有了一種洋溢的英氣。
“秋水寒星,玉面薄脣。”
周望腦海裡,不自覺又浮現出了這八個字。
眼前的女孩子除了一點保溼的脣蜜,臉上就再無任何妝容,但如此近距離的欣賞着,竟是幾乎找不到什麼瑕疵,反而越看越有味道。
甚至此刻,周望還發現了她耳垂下方一顆不顯眼的小痣,就好像撥開了晨霧之中的白樺林,忽的看到了藏於樹根下的那朵小花……豔色竟隱藏在細節裡。
而周望,早已品鑑過她獨自盛開的模樣。
他注意到瞿沛凝的目光也有幾分失焦,她的臉頰正微微泛紅,那不敢和自己對視的眼神微微下移,然後……似乎定格在了自己的嘴脣上?
周望不太確定,只是從對方視線的落點來看,好像就是這個位置。
嗯?
她想幹嘛?
周望警覺起來,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當然要保護好自己……的主動權。
“你……你想幹嘛?”
於是驚惶失措的瞿沛凝,在最後一秒終於警覺,瞬間拉開了距離。
她的屁股沒動,但身體卻後仰成斜角,纖直的腰身展現出了驚人的控制力。
她再慢一點點,兩人的嘴脣就要貼在一起了。
“我以爲你想先親一個來着。”
周望聳了聳肩,表示無辜。
“你混蛋……無恥!”
瞿沛凝不知是羞憤居多還是窘迫更多,她低罵了一句,又快速起身朝四周看了一眼,見好像沒有什麼行人經過,這才鬆了一口氣。
周望卻看出了她氣憤之下的軟弱無力,連罵人都這麼沒新意,畢竟以瞿沛凝的身手,真想動手給自己一巴掌什麼的,周望多半是躲不開的。
不過他適可而止,行動上的調戲畢竟沒什麼意思,應對這種女孩子,還是“攻心爲上”。
所以周望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
“你好像還沒回答我。”
“我……”
瞿沛凝張了張嘴,又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
否認嗎?
怎麼否認?
在她明知道周望身邊有高手護衛的情況下,卻還是鬼使神差一般買了和周望同一班航班,跟來鵬城的那一刻起,她其實早就預料到了會有今天。
不,甚至可能不用上飛機,也許在魔都的時候他就已經察覺了。
從魔都會所“逃脫”的時候,冷靜下來的瞿沛凝已經意識到,周望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之前看到的“加密級別”並非偶然,那麼既然自己能查到他的行蹤,他也肯定能查到自己的。
經過了在魔都會所的經歷,任何心智正常的人第一反應都應該是逃離那個城市,而從自己選擇逗留的時候,就說明,她已經變得不正常了……
可是爲什麼呢?
瞿沛凝自己也說不清。
她不願意就這樣折返北都,是因爲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姜沫。
明明是來魔都是爲了給姜沫學姐討個公道,可最後,不僅公道沒有討到,她自己反而還和學姐的男朋友發生了一系列親密行爲……
瞿沛凝再不願意承認,再沒有經驗,也知道那已經超出了尋常界限。她從未示人的清白身軀被看了個精光,更別說兩人還發生了無數次的親吻,偏偏其中大概有那麼一兩次,是瞿沛凝明明已經清醒了過來,卻還沉溺其中……
是的,沉溺。
瞿沛凝也不願意用這個詞語去形容,可這小半個月來,她已經不止一次因爲想起當時的畫面而走神,甚至下意識碰觸自己的嘴脣。
無論再怎麼逃避當時的感受,瞿沛凝至少知道,她……至少並不反感。
瞿沛凝心亂如麻。
她一邊逃避着回北都,一邊又刻意忽略一個事實……那就是她真正該逃避的人,其實在魔都。
“我只是想給這件事情一個了結,那天走的太倉促,不能就這樣不清不楚的算了吧?”
最終,瞿沛凝給自己無法解釋的行爲找了一個很正當的理由。
於是當得知周望要去鵬城的時候,她幾乎想都沒想,就立刻買了和周望同一趟的航班。
直到坐上飛機,瞿沛凝才陷入了巨大的懊惱,自己到底要幹嘛,現在這樣的行爲算是怎麼回事?
她一邊無法解釋這個問題,一邊又忍不住一路跟着周望。
甚至有幾次,她已經看到高興故意在自己眼前晃了一圈,恍如提醒,也恍若警告。
那時候瞿沛凝在想,不如打一架算了。
以前在訓練的時候,她常常也會通過一些“自虐”的行爲,給身體施加痛覺,來讓自己變得更清醒。
可偏偏,高興在自己面前晃了幾次之後又消失了,也沒有其他舉動。
瞿沛凝不知道周望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後來也乾脆把這次奇怪的行程當做了一次散心。
周望和四個女孩子在逛萬象城的時候,瞿沛凝就坐在商場的星巴克裡,喝上了人生的第一杯咖啡。
……因爲家教的森嚴,她家裡的哥哥弟弟都是從來不碰這些“洋玩意”的,她也是第一次嘗試。
可是爲什麼一點都不苦呢?
店員推薦的那杯“香草拿鐵”,竟是讓瞿沛凝覺得甜到發膩,有一瞬間,又把她帶回了那個迷離的夜晚。
周望在博物館閒逛的時候,瞿沛凝也在好奇的乘坐“膠囊電梯”上上下下,悄悄給自己拍了幾張照片。
她發現自己笑的很僵硬,還是不笑的時候自然一點。
有一張照片其實拍的不好,但瞿沛凝一直點不了刪除,可能是因爲那張照片裡,她恰好在捕捉到了遠處周望的背影。
周望在桔釣沙沙灘漫步的時候,她買了一套泳衣,但始終沒有勇氣穿上。
周望在梧桐山看日出的時候,她看着晨曦一點點染紅天邊,也感受到了一種人生從未有過的輕鬆。
周望看日落,她也跟着看日落。
周望喝早茶,她跟着喝早茶。
周望吃了火焰醉鵝,她也就買了一隻鵝腿嚐了嚐味道……
在那麼兩三天的時間裡,瞿沛凝跟着吃喝玩樂,她不自覺露出的笑容,大概比過去兩三年加起來的還要多。
她發現自己再看周望身邊那四個花枝招展的女孩的時候,也生出了不同的感受。
本來還是有些許忿恨,因爲她發現周望遠比姜學姐形容的更渣。
旁觀者清。
直覺告訴瞿沛凝,這四個女孩子看周望的目光都不太尋常。
但不知怎麼的,經過那幾天的行程緊跟,看着這四個女孩子嘰嘰喳喳、每天都很開心的模樣,瞿沛凝最多的感受……居然是羨慕。
而這麼多天的默默觀察,瞿沛凝對於周望已經有了更多的瞭解。
拋開那讓人討厭的一面,周望這個人,似乎還蠻有趣的。
比如她看到沙灘上有個迷路的小女孩,按照正常人的反應,那肯定是立即尋找她的父母,或者尋求工作人員的幫助之類……
但周望偏偏不這麼幹。
他和那四個女生,硬是帶着小女孩在沙灘上玩了一下午,還給那小女孩買了不少玩具,直到小女孩的父母匆匆趕來,還沒來得及質問,先被冷下臉來的周望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
“你們是幹什麼吃的,有你們這麼當父母的嗎,老子要是人販子,早就把你們女兒拐到馬來西亞去了……”
興許是周望那一看就是有錢人的氣勢太足,那對夫妻被訓的唯唯諾諾,硬是沒有一點脾氣。
瞿沛凝遠遠看着這一幕,只覺得有趣。
說他是好人吧,他那麼兇,明明是他帶着人家小姑娘玩了一下午,導致人家父母到處找不到人,他還那麼有理……
但說他是壞人吧,似乎也不是,因爲那個小女孩的確玩的很開心的模樣,走的時候還依依不捨的,而周望面對小女孩也是笑容滿面,感覺很好相處的樣子。
類似的小細節還有很多,這個男人會在公共場合抽菸,但又會在路過垃圾桶的時候,把散落在旁邊的塑料瓶撿起來丟進垃圾桶之中。
越是瞭解,瞿沛凝越是迷茫。
她已經分不清周望在她心裡到底是什麼印象了。
所以此刻面對周望平靜的疑問,她之前設想過的諸多回答,比如理直氣壯的詰問,比如故作憤怒的發難,或者就是煞有其事的憑藉自己的身份找一個理由等等,都突然不適用了……
她只能無措的微張着輕薄但又鮮紅的嘴脣,手裡的奶茶杯子都被她捏的發緊,全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瞿沛凝,你好像有點不對勁。”
偏偏這時候,周望又輕飄飄來了一句,讓瞿沛凝的耳根子徹底紅透。
難道……他看出了一些什麼?
在瞿沛凝想要起身逃離的時候,周望又忽的往後靠了一下,笑道:
“來都來了,一起走走?”
瞿沛凝不知道周望怎麼就突然放過了自己,但她還是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剛纔逃離的想法也隨之隱匿。
等瞿沛凝在喧鬧之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兩人已經身處購物公園的商場之中。
四周一片燈火酒綠,那並不傳統的音樂,空氣之中飄逸的酒精氣息,還有周圍打扮時髦的年輕男女,都讓瞿沛凝感覺到了不適。
“沒來過吧,想不想進去看看?”
周望笑道。
瞿沛凝想拒絕的,但最後做出的動作,卻是輕微的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