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皓月去詢問,李清照翻來覆去難以平靜內心,忽而左看,卻是聽聞人家跑動,以爲皓月前來;忽而右看,又是聞人家跑動,以爲公公前來。
左右看看都覺得難受,李清照按捺不住,起身慢行至門口處,伸手扶住門框,期待着向門外看去。
卻是見許多人來來往往,十分熱鬧。
心神難寧,李清照心裡想道:“我只想着自己爹爹和公公難再相對,現在怎麼又是聽聞皓月一說,卻覺得他們二人又會在朝爲敵呢?”
將拳頭捏得緊了,李清照心裡嘆道:“我該怎麼辦?我是該高興?還是該擔心?”
眼看門外人來人往,而且聽聞門口處人聲嘈雜,好似人來往不斷,李清照念着,今日想必是公公的親舊好友都來祝賀了吧。門庭若市,真不是小場景。自己都有些受門口的熱鬧氣氛給感染了,真想出去看看去。
不過自己爲人家婦,還是待在家中爲好,況且皓月還未回來,自己家裡的事也不知道怎樣呢!就在門口等等算了。
李清照聽聞門外聲音,內心慌張依然不減。
平日裡自己沒有多麼盼望皓月過來到自己這裡,她總是時不時地出現在自己身旁,現在自己真心盼望着她快些回到自己身旁,卻如何也盼望不回,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回來。
低頭髮愣,李清照內心一閃,又閃出一個念頭來:皓月不回來。難道是知道真相之後,不敢回來了嗎?
她爲何不敢回來?是怕自己知道了以後傷心嗎?
她又爲何怕自己傷心呢?
難道結果真如自己所想那樣,抑或是皓月妹妹猜測那樣。公公容不得爹爹了嗎?
兩家相爭,必有一傷,若是兩家都傷,那可就更加慘了。
言念及此處,李清照內心黯然,一股悲觀情緒上了心頭,難以遏制。卻越發強烈。自己真不知道爲何,爲何自己家人會是這樣。放眼瞧瞧人家,哪一個不是夫婦同心。家庭和睦?妻居家,盼君來,盼到以後,家人一同團圓去。可是自己呢?窩居家中。公公升了官。自己卻在這裡黯然。
自己爲何要受這般內心痛苦?若公公真的要針對爹爹,那自己應該支持哪一個人?
現在形勢看來,還真有可能如此,公公拜了相,怎麼也不來派人告訴自己一聲,叫自己也前去慶賀呢?怕是因爲自己是李家人的身份吧?
不對不對,皓月知道,她會來告訴自己。也許公公知道皓月會來告訴自己呢!並非公公有意冷落自己,而是自己胡亂猜想。真要這麼說來。自己明知公公拜相,卻不去慶賀,這豈不是有失禮節了嗎?
可是皓月卻還不回來,自己要怎樣?若自己去慶賀了,皓月回來,找不到自己,怎麼辦?可是皓月不來,自己在這裡乾等着,也是無奈。若公公較真,以爲自己沒有前去慶賀,因此而怪自己,那該如何?
想了想,李清照還是準備前去慶賀,於是邁出一步,卻聽一旁婆婆的聲音:“哎呦,年輕人瞎走什麼?”
李清照轉身去看,見婆婆快速向自己跑來。
趙母過來,將兒媳扶住,急切關心道:“你肚子感覺怎樣?”
李清照搖頭道:“沒有什麼事。”
此時她一心想着爹爹,哪裡還管自己的肚子?
趙母輕輕撫摸着兒媳的肚子,喃喃自語道:“孫兒莫怕,孫兒莫怕。”
李清照心中暗笑道:“婆婆怎麼如此大驚小怪的,自己什麼都沒做,至於這樣嗎?”
趙母道:“快回屋去。”
語氣溫和,溫和中卻帶着些許強硬,讓李清照聽了難以抗拒。
將兒媳扶進屋裡去,趙母又將兒媳扶到桌子邊坐下來,與她笑道:“屋裡若是熱,你就叫人來,讓他們來給你降溫,千萬別自己亂走。你現在懷胎已有五月餘了,肚子都這麼大了,還瞎跑什麼?”
語氣溫和,好似長輩與晚輩真心教導,因此李清照聽了心裡很是舒服,自然也是跟着一笑,道:“婆婆說得是。”轉念一想:“我正好能借此機會來問一問公公的事。”
於是李清照一轉話題,道:“我方纔想着去見公公去。”
趙母道:“你見他做什麼?他那個老得瘦弱的人,相貌醜陋,還值得你去看嗎?”
李清照心知婆婆是故意這樣說自己老爺的,婆婆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這麼想。
還是正題要說,因此李清照接着說道:“方纔聽聞公公拜相,清照內心大喜,正要前去拜賀。”
趙母聽了,愣住了神,隨即又笑道:“是,你公公他升官了,不過這個名利不以爲喜也罷,說不準哪日便又貶官呢!”
李清照道:“婆婆所言有理,不過現下情況,清照作爲晚輩,理當前去拜賀。”
趙母擺手道:“行了,我知道你有這個心,很是高興。他日若你公公問了起來,我就說你有這個心,想去慶賀,被我給攔下了。”
李清照聽婆婆這麼說,也不再說什麼,而是低下頭來。
趙母道:“難得你有這份心。不過我也說一些不該說的話,你公公這邊,朝晴夕雨,哪裡會有一個穩定的官呢?今日有了高官,他日便有可能被降官。因此也沒有什麼可慶賀的。婆婆現在倒是覺得,唯一可以慶賀的,就是你現在懷孕已多日了,家庭之中後繼有人便已可以了。”
伸手還欲再說,趙母卻是輕笑一聲,說道:“我說這些做什麼?你還是個孩子,不應該知道這些的。算了,總之啊,你只要安心養着身體。養好你,養好你肚子裡的孩子就行,其他事一律不用管了。”
李清照聽了婆婆的話,心裡嘆道:“婆婆也是明白事理的人,她既然這麼說了,我也便不問什麼了。”
趙母向外看了看,又回頭道:“你就在這裡待着。有什麼事叫人就行。我先出去張羅去。”
李清照被婆婆方纔那番話感動,又覺婆婆對自己真好,因此內心一軟。也一熱,真心微笑,與婆婆一點頭,樣子十分天真。
婆婆出門去。李清照還沉浸在方纔她說的話之中。心裡想道:“婆婆還是明白事理的。”
等來等去,漸漸沒有了耐心了,沉浸在原處看向門外,若有所思。
此時突然之間眼前恍惚一人在動,李清照一眨眼晴,再一仔細看看,這才發現是皓月回來了。
突然一激動,李清照起身來。正欲說話,卻是由於猛然起身而磕了腿。疼了一下。也忍住不管了,忙道:“爹爹怎麼樣?”
皓月到小姐面前,面色蒼白,渾身也好似無力一般,沉吟片刻,終於說道:“小姐,誠如猜測之言,老爺他有了壞事了。”
李清照聽罷,方纔黯然心情又一次出現,這次卻是確定了的,不過話還沒問明白,李清照強忍住內心的傷感,接着問道:“那是什麼壞事?”
皓月道:“皇上有言,變法興邦,因此對於老爺那一派人都要懲罰,以爲他們誤國害民,罪則不赦。因此要將他們都打回原籍去了。”
李清照聞言,登時只覺得腦袋裡面一個空白,隨即又覺腦袋暈乎,四下一看,渾身晃悠難站立得穩當了。
皓月說着這個消息便是忍不住傷心,待到話一說完,又見小姐身子晃悠,登時一急,忙上前扶道:“小姐你怎麼了?”
越說越是着急,皓月的眼角突然一溼,登時眼淚噴灑了出來,忙道:“小姐你怎麼了?”心裡想道:“小姐有身孕,聽了這個消息,不會是有什麼事情吧?”
因此忙將小姐扶住向旁邊移動,忙將她扶着坐了下來,又去倒了一些清涼的水端過來,道:“小姐你快緩一緩。”
李清照接過杯子慢慢喝了一口,這才緩過神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皓月忙在小姐後背努力撫摸着,揉了揉,又順了順。
李清照漸覺好受了一些,這才嘆氣,輕聲說道:“爹爹怎麼就受到這樣的懲罰呢?”
皓月哭泣着搖頭道:“不是我有意要小姐生氣,實在是消息屬實,不得不說的。”
李清照微笑着搖搖頭道:“我並沒有怪你。”微笑着,突然將嘴角一向下彎,便是哭泣了起來,嗚咽之聲響起,難以自控了。
都這個時候了,還管什麼淑女閨婦的,矜持之態更是不用談了,家中出現這一檔子事情,自己只管哭泣就是。
於是猛然一向前傾,李清照撲到皓月懷中哭泣了起來,皓月心知小姐此時定然會是傷心之極,自己此時再多說些話無益於傷口上撒鹽,並無益處,因此閉口不言,而是伸手撫摸小姐後背,任由她如何哭泣。
李清照哭了一會兒,這才覺得眼角處有些痠麻,因此擡起頭來,看着皓月,道:“皓月妹妹親自回家,得到這個準確消息,我也不再有什麼幻想。只是覺得,公公和爹爹相對的時刻來得太快了。”
皓月點頭道:“正是如此,皓月也是覺得二人之間,相對相敵的時刻來得太快了。”
李清照道:“這下子倒好,公公得了勢,人家都來找他,而爹爹那裡呢?只怕是門可羅雀,無人問津了。”
皓月道:“想必這是一定的了。”
李清照伸胳膊擦擦眼淚,嘆氣道:“無奈之下,又能怎麼辦呢?既然家父已遭受貶謫,我這個做女兒的,只能在心中爲他難過了。”
冷笑一聲,李清照接着說道:“變法強國?哼哼,當初皇上還說什麼祖宗舊法是國之根本呢!我們去見他時,見皇上頭角崢嶸,大有志氣,而且還支持守護祖宗舊法,意欲以舊法而興邦。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快呢?
唉,清照才疏志短,雖不知什麼興盛國家的大志氣,卻也知道君子說話難以隨意改變,皇上這麼說,那他……”
李清照急了,還想着要說皇上的壞話,突然一警覺,心裡想道:“人多嘴雜,不可胡言。”
終於還是將嘴閉上,李清照無奈,隨即又是嘆息一聲。
皓月道:“蔡京可是在皇上身旁服侍,左右都是他的人,他要如何,在皇上面前一直說,皇上就是不同意,只怕最後也得同意了。”
李清照道:“親賢臣,遠小人。皇上熟讀古文,這點道理他都不懂嗎?”
皓月忙向門外一看,又回頭示意小姐不要亂說,欺君之罪可是受不起的。
李清照本來還有理智,這時聽皓月勸阻,便是忍不住又道:“親小人,國不亡還能怎樣?”
話一說完,李清照也知自己說錯了話,忙又閉上嘴來,低頭只覺得後悔。
皓月向門口看了一看,見門口並沒有人,這才放心,於是與小姐道:“小姐,事已至此,再多說也無什麼用了。皓月回來時,老爺曾交代,說讓皓月好生照顧小姐。小姐此時就是他的希望了。”
李清照急道:“爹爹都已被貶官,還惦記我做什麼?”
皓月道:“小姐,老爺惦記的就是你了,還有夫人,她也一直掛念着你。”
李清照兩眼一睜,看向皓月,道:“母親?”
皓月點頭道:“正是夫人,她也道,現在李府又是到了低谷時候,大勢已去,難再挽回。那麼他們二人就希望小姐你能在這裡生活得好了。”
李清照一捏手,低頭思忖,嘆氣道:“家父家母都回老家去了,我在這裡還怎麼過得好?”
皓月道:“世事無常,小姐你又何必一直這樣悲觀呢?”
李清照道:“妹妹怎麼這樣說話?家父家母都回老家去,若是你,你又作何感想?”
皓月道:“小姐誤會了,皓月並非有嘲笑小姐之意,皓月只是想說,既然能被貶官,那也能被赦免。小姐你現在深居趙府這上上下下……”
皓月的話戛然而止,李清照聽罷,先是一愣,隨即心裡想道:“我要去求情嗎?”
再一盯着皓月看,李清照搖搖腦袋,心裡掙扎片刻,自己這個樣子,與公公說話根本不多,怎麼還好意思去求他?
不過又一想,家父都快被貶官了,自己去求一求人又有何妨呢?
李清照與皓月道:“我可以去求公公嗎?”
皓月點頭道:“當然可以了。親情擺在這裡,趙老爺或許可以網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