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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和探春交換個眼神,微笑着說:“二嫂子是沒學過棋的人,可是卻好象能得棋意呢。”

棋意?我不太懂,難道看棋看的眼暈還是件好事嗎?我可沒有她們說的那麼厲害,估計只是讓那黑黑白白給暈花了眼,而且又是久坐之後,乍一站起來才頭暈的吧。

不過我們沒再聊下去,外面丫頭驚喜的聲音,好象過節一樣高興的喊着:“寶二爺來了!寶二爺回來了!”

哦?自從他正經的進了學,在賈母這裡遇到他的時候真是少之又少。我看了一眼黛玉,她的眼神閃亮,就象兩顆星落進了她的眼裡,那種喜悅和淡淡的傷感毫不掩飾,整個人一下子容光煥發,閃亮動人。就象是被仙女施了法,這一瞬間她美的讓人不能逼視。我忽然想起一個詞兒——至情至性,這個詞用在她和寶玉的身上非常貼切。一個對感情毫不掩飾,毫不退縮。一個如此癡心,勇往直前。

說話間丫頭們已經打起了簾子,寶玉從外面進來。他披着一件素棉緞的天青色披風,看起來十分清秀俊雅,以前那種錦繡紈絝的氣質不知何時已經悄悄褪去,因爲穿着高底雲靴,顯的個子也高了,仔細看,臉龐卻瘦了不少,原來圓潤的一張臉,現在卻顯出了明顯的略尖的下巴。

“給老祖宗請安。”他行下禮,賈母已經把他一把抱住,愛憐而疼惜的說:“竟然瘦了這麼些!學裡一定沒好吃的,好容易回來,得給你好好補一補。”賈母喋喋不休的抱怨着:“學裡根本吃不着什麼東西吧?真是的,一開始就不該答應你在學裡住宿的,這可怎麼好,身子熬垮了可不成……”

真是慈母多敗兒,寶玉的放誕天真絕對都是有根源的,這個根源現在大家都看見了。

我說:“正好今天有新鮮的野雞,正好熱熱的燉了來,寶玉喜歡吃這個。”

寶玉向邢夫人王夫人問安,也沒漏下我,然後是問候幾位姐妹,對其他人都是客氣有禮的,對黛玉卻不一樣,問她:“妹妹這些天身上可好?天氣冷了咳嗽有沒有再犯?有沒有按時吃藥?閒下來在家都做什麼?”

黛玉只說:“我一切都好。你在學裡如何?同窗可好不好相處?先生教授的東西是不是都能明白?”

果然不一樣……我忽然明白過來,寶玉突然轉變,但是其中的緣由他應該已經是和黛玉分說明白了,也解釋過了。他現在是爲了兩個人的將來而努力,不然以黛玉平時的性情,一定不會有現在這樣的鎮定從容。

賈母吩咐他:“快去換了衣裳來吧,咱們一塊兒吃飯。”寶玉應了一聲去了,黛玉緩緩的坐了下來,靠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細節我雖然猜不着,但是肯定是圍繞着寶玉。能讓黛玉天天想着的念着的,除了他再沒有別的人和事,這簡直是賈府上下皆知的秘密,上至賈母,下至跑腿的小廝興兒他們沒有不知道的。

我回稟賈母,因爲尤二姐身子不大妥,吩咐請太醫來給診脈,我回去照看照看,很快回來。外面的天色陰暗,雨還沒有停,淅淅瀝瀝的下個沒完。丫頭問我要不要點上明三瓦燈籠,我說不用,就這麼幾步路,回來的時候再點不遲。

我到了院門口,小丫頭們喊着:“二奶奶回來了。”平兒從裡面接出來,臉上的神色有些古怪,我問她:“二爺可回來了?”

“東府裡傳話來,說珍大爺留二爺在那邊兒用了飯再過來,叫我們不要等。”

我一邊向裡走一邊問:“太醫可來過了?怎麼說?”

平兒沒有接話,等我們進了屋,我把護手套摘下來,平兒湊近我,聲音不大不小的說:“奶奶,剛纔請了位孫太醫過來,據說是挺內行的……”

“唔,怎麼說?”

其實我覺得沒懸念,真的。怎麼說呢?如果說我們現在是在進行一場叔叔他們說的,一場電腦遊戲,那麼我就是預先瀏覽過了遊戲攻略。如果說是在進行一場考試,那我就是先偷看了試卷的人。果然平兒說:“太醫說,東屋的……有孕了。”

“是麼。”我的語氣平靜的不能再平靜了,平兒有些驚訝和不知所措的看着我,可我覺得真的沒有什麼可吃驚的,我也做不出吃驚的樣子來。我只是平靜的陳述了一句,既不意外也不驚怒。

“太醫沒說別的?”

平兒有點走神,不過回話還是很完美:“太醫說,她身體不是那麼強健,心思重什麼的,意思是得好好補一補,而且不能太勞神擔心,更不能受氣。”

我嘆口氣:“我知道了。先去問問她晚上想吃些什麼,吩咐廚房給她單做,從我的份例上出。”

這叫什麼事兒,賈璉偷娶的二奶有了孩子,我還得給他好好的照應着。

“打發人到東府裡告訴璉二爺一聲,這是好事兒,讓他別吃酒,早些回來陪陪東屋的,也好讓她心情好點兒。”

我的心情卻不怎麼好。雖然這些人這些事原來和我都沒關係,可是現在卻是一件一件的都切切實實的變成了我的事。

“好了,這些事你吩咐人辦吧。我還得到老太太那裡去,今天寶玉回來的早,老太太高興,晚上說不定還會吃兩杯酒。要是二爺回來,你把事情回明,讓他定奪着辦,或是先瞞着老太太,或是索性回明瞭……”

平兒應了一聲退了出去,我揉揉額角,感覺着看棋那個時候的暈眩感似乎又要回來了。

鳳姐的身體也並不是太好啊,一定得請太夫來好好診治調理一下。天大地大健康最大,沒有失去過的人不會明白,等到失去了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我是可以失去一切,但是絕對不能失去現在擁有的健康。

賈母那裡傳晚飯規矩大,我想着未必能吃飽,又覺得腹中飢餓,讓平兒找了些點心來墊過了肚子才又回去。黛玉她們也留飯了,賈母領着孫兒孫女兒外孫女兒,倒是不拘禮,尤其是對寶玉更是噓長問短,給他挾菜,命人添飯,恨不能將他瘦下來的肉一下子全再給喂回去。至於我?嘿,我的孫媳婦身份決定了我得等她們都吃過了,才和鴛鴦她們一起就着吃點,野雞燉的倒好,熱燙的吃下去,覺得這雨天的寒氣似乎都被沖淡了不少。

賈母拉着寶玉的手坐在一起說話,說起他在學裡冷不冷,中午吃的習慣不習慣,寶玉說:“雖然不比家裡,但是飯食也乾淨合口。就是這兩天總下雨,學裡也到處顯的怪潮的,所以今天散的也早了。明兒休一天,不用去。”

賈母忙說:“哎唷,那明兒可得好好的歇一天,多睡一會兒,想吃什麼讓他們做去,可別委屈了自己。我看你這穿的也單薄,這個雨要是一停,天立刻就得冷起來,回來讓他們把棉毛衣服都找出來給你備着。你現在進學,以前的衣裳未必合穿,鳳丫頭,你看着挑些衣料子,再給寶玉裁幾身素淡的合適學裡穿的。”

我在旁邊答應着,有個小丫頭過來跟我說:“二奶奶,平姐姐找你呢,說是家裡有事。”

我說知道了,賈母說:“既是有事,你就先回去吧,好歹記着可不要事多給混忘了。”

“是,老祖宗請放心,忘不了的。”

我猜着多半是賈璉回來了有話說,所以平兒要找我回去,果然沒有猜錯,賈璉已經回來了,應該是已經在東府裡喝了一些酒,眼圈兒有點紅,臉上簡直熠熠閃光。怪不得人言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賈璉也是個成家辦事的當家爺們了,可是到現在膝下也只有巧姐一個女兒,這一下尤二姐有了身孕,他自然高興的很,笑的眼都眯成了一條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