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傳言
最終落座後,郝帥純粹依靠蠻力,強行用牙齒咬扯下了第一口牛排後,咀嚼片刻,然後雙眼發紅:“我操,值了,我得多來幾個。”
“呵呵,郝帥還是老樣子啊。”鄭道行究竟是懂一些,知道左手叉子右手刀,慢慢切來慢慢嚼。
而夏雪,拿了三盤子大蝦,完全沒有了以往的模樣,就這麼靠雙手開吃。
飯桌見人心啊!
這怕是幾人這輩子吃的最爽最浪的一頓飯了,連說話的時間都騰不出來,到最後鄭道行都忍不住口撕牛排,真是給外國友人造成了不好的印象。
酒足飯飽,一個個揉着小腹,這纔有了說話的功夫,幾句閒話過後,很快入了正題。
“逸夫,你們那邊要準備好啊,達標考覈組在年後估計就要出動了,準備第一站就去冀北。”
“時間是有點兒緊。”張逸夫笑道。
“哦?你們不是早準備好了麼?”郝帥疑惑道,“我記得上次全國大賽的時候就差不多了吧?”
“嗨,我們廠長想法比較多,這次想給領導展示一下辦公自動化。”
“辦公自動化?”鄭道行驚道,“部裡都沒普及呢,你們能這麼快?”
“這不是豐州不行了麼。”張逸夫攤臂道,“華北的招牌倒了,急着再立一個,正好我們電廠是全國大賽的冠軍,外加我們廠長辦法多,這才說通局裡領導給機會樹個典型。號稱辦公自動化電廠試點。”
“行,你們冀北真能折騰。”郝帥無奈搖了搖頭,“那自動化這事兒得你幹了吧?”
“就是培訓培訓同事,讓大家會用就好,讓我幾個徒弟幹就成了。”
“哈哈!”鄭道行大笑道,“不愧是逸夫,剛去半年都當師傅了!早知道我也下電廠跟你幹了!”
“領導說笑了。”張逸夫趕緊謙虛舉杯,“來來,碰一杯,聚一起不容易。”
大家連連舉杯相碰。夏雪也不得不暫時放下第13只大蝦。勉爲其難地喝上一口,隨後繼續開吃。
向曉菲也是嗜蝦之人,但看夏雪的樣子實在害怕:“你少吃點吧,這個吃多了過敏的。”
“沒事。我吃多少都沒事。”夏雪說過一句後繼續吃。
真是個可怕的人。如果不是自助。這頓飯1000都打不住啊……
她吃她的,其餘人則進入了輕鬆的八卦時間。張逸夫組這個局固然是在維繫友誼,但互通有無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大局總是從一個個細節中充分展現的。
郝帥那邊透露,豐州電廠事故的餘波還在,那批emc的開關已在更換當中,還好是歲末年初,各個電廠本就有停機的計劃,換個開關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唯一遺憾的就是那白花花的銀子了,換下來的設備怕是隻能在哪個角落爛掉。
張逸夫更心疼,大好的機會就這麼錯過了。
至於鄭道行那邊,最終還是下了決心,調動到了華長青那裡,最近忙着起草全國範圍內推廣自動化的方案,累得不輕。但張逸夫清楚,這會兒他薪水雖然微薄,可只要把這件事做成了,加快升科級處級幹部的步伐,將來的路還是很平坦的。
夏雪的狀態則正如她此時一樣,傻吃悶睡,暫時放下了出國願望的她,好像也同時失去了一種人生的動力,靠芝士大蝦來補償自己。就算是一個全國冠軍,也沒能讓她開心幾天。
真是性格決定命運啊,站在歷史之外看歷史,站在時間之外看時間的張逸夫,恍惚間看到了這一個個同學的未來。
但自己的未來又在何處呢?
做得越深,越是迷茫。
除了這些情感上的訴求外,張逸夫實際上還在藉着這個機會引出向曉菲給幾位同學認識,毫無疑問對面這幾位都是將來電力事業的中流砥柱,混個臉熟總是對的。
吃喝多了總要拉撒,上個衛生間嘩啦嘩啦的功夫,鄭道行終於抓住了機會,聊些私話。
由於是在小解,盯着對方總不合適,鄭道行唯有瞪着牆面道:“逸夫,有個事,咱們私下聊聊。”
“我嘴嚴,說吧。”
鄭道行既然開了頭,也不遮掩,直言道:“華長青,最近有點不對頭,三天兩頭往電科院和學校跑。”
“什麼意思?”
“他好像不想跟外國軟件廠商合作,但國內暫時又沒有達到標準的廠家。”鄭道行嘆了口氣道,“部裡自己做這件事,時間和人力又跟不上。”
“嗯,明白了。”張逸夫尿畢,拉上拉鍊笑道,“這不挺好的,找電科院和學校的人做。”
“你覺得他們做得出來麼?”鄭道行皺眉道,“軟件這東西還是很深的,咱們學校的博士生搞起來都費勁,尤其是電力控制軟件方面,國內幾乎只有華長青透徹的懂這個,別說電科院了,找中科院來做,三五年都不一定出成果。”
“你的意思是……”張逸夫很快聽出了話裡的味道,“他想……”
“只是感覺。”鄭道行搖頭道,“最近也經常聽到華長青表示對部裡工作效率的不滿,另外他跟基建生產那邊的人也不對付,開一次會吵一次。”
鄭道行的話很明白了,華長青怕是有些坐不住。
華長青雖然不似張逸夫這樣能完全瞭解未來,但總是能依稀見到一些影子的,那些契機,那些誘惑擺在眼前,難免不會產生什麼想法。外加他早已習慣了美國的工作節奏,性格上也不是官僚派,在組織內一定會不適應,一定會產生各種不滿。
另外,他最想要的張逸夫還沒要來,現在手下最能幹的怕就是鄭道行了。鄭道行幹活兒沒問題,人也穩重,本是個合適的下屬,但人與人性格各有不同,分官僚派與激進派,工作起來分合與不合,這樣一個穩定有餘,創新不足的鄭道行,怕是難討華長青的歡心。
這些林林總總彙合在一起,一個結局呼之欲出,求人不如求己,頻繁地往返於電科院和大學,說是商談工作怕是假的,拉人入夥纔是真的。
至於入夥幹什麼,幾乎不用想了。
張逸夫沉思過後,幽幽說道:“要是真要下雨了,可得提前找好傘啊。”
鄭道行也是個聰明人,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只嘆道:“誰都知道信息自動化是將來的重要工作,不少人盯着呢,我怕是看不準。”
“你都看不準,更別提別人了。”張逸夫拍了拍鄭道行的肩膀,“既然如此,也別太給華長青賣命了,得罪人。”
“手。”
“什麼手?”
“你的手,剛摸過髒東西……”
“……”
鄭道行將這個趨勢透露給張逸夫,一方面是諮詢意見,一方面也是提前給張逸夫打個招呼,萬一哪天華長青單飛了,又來拉張逸夫,可得想好了怎麼抉擇。
二人洗手的功夫,鄭道行又聊起了閒話:“逸夫,你覺不覺得最近夏雪更怪了?”
“還好吧,她真的沒法更怪了。”
“那次全國大賽聚餐動手過後,雖然沒有實際處分,姚新宇那邊也沒有追究,但幾乎沒人再敢跟她說話了。”
“這不正合她意?”張逸夫笑道。
“咱們別開玩笑,認真說。”鄭道行可謂是一本正經,沒有任何調侃的意思,“她本來性格就比較孤僻,這次又動手打了人,一言不合就這麼當頭一棒的事情,在咱們部裡可從來沒有過,外加她又是個女同志,再者人際關係也處的不好,不少人看不上他,現在閒話已經傳出來了。”
“什麼閒話?”張逸夫吹着手好奇地問道。
鄭道行面色一沉,低聲道:“現在部裡都傳她有精神病,狂躁症,不要跟她說話,一句不高興就打人。”
張逸夫很確定夏雪精神有問題,但離病還是有距離的吧?
他不禁眉頭一皺:“這個說法,過分了吧。”
“有什麼辦法。”鄭道行攤臂道,“女同志之間,關係比較微妙,也不知是她們局哪個女的傳出來的,後來就一發不可收拾了,現在不少領導見到夏雪都躲着走。”
“這不成心麼?本來沒病也被孤立成病了!”
“是是,我就是這個意思,人總是羣居動物,獨行久了會出問題的。”鄭道行正色道,“我跟夏雪交流也只限於皮毛,沒法深聊,認識的人裡,怕也只有你能跟她談一談了,我們都知道她一點也不壞,不能看她這麼下去。”
“怪不得吃這麼多大蝦。”張逸夫忽然可憐起夏雪來,可恨與可憐永遠是相伴相生的啊。
聚會完畢,五人硬是擠進了一輛面的返程,張逸夫主動請命送夏雪回家。郝帥與鄭道行很會察言觀色,一一下車道別,就連向曉菲也跟二人一同下車,最後車子駛到了夏雪家院子的門口,張逸夫這才付了錢要了票,扶夏雪下來。
是得扶,吃太多了,走路都不穩了。
女人本就體寒,來這麼多海鮮,吃的時候是痛快,過一個小時可就不一定了,幸虧有紅酒墊底,夏雪的面色纔不至於那麼慘白。
“你別扶。”夏雪果然第一時間推開張逸夫,依靠堅強的意志力蹣跚而行,口中不忘說道,“進院就沒事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