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鴨舌帽的男人剛要拿手機,但院落中突然傳來的腳步聲卻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二人閃身躲避到一旁,藉着門口無花果樹枝葉的掩護,探着脖子向裡面張望着。
很快從裡屋裡走出一個漂亮小姑娘,二十來歲的樣子,看着倒挺養眼。
這個小姑娘手裡端着一個空碗,左手還拿着雙筷子。
她徑直來到那兩個黑罐子的旁邊頓下了身子,掀開上面的蓋子,用筷子撈出幾根黑黝黝的鹹黃瓜。
兩名青年沒敢在門口多呆,記住了這個院子的特徵之後,便跑到一個僻靜的角落裡,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堂主,好消息,陳躍進家的地址查出來了,就在鳳凰鎮——”
“好,你們繼續留在那裡,我會馬上派人過去。”電話裡傳來一個很平靜,但非常好聽的女聲。
吩咐完之後,正身在吳南市朱雀堂大本營中的趙淑雅,對一直站在身邊的妹妹道:“小晴,果然有陳躍進這個人,你馬上帶人去鳳凰鎮,務必把血龍搶到手。”
此時趙淑晴正坐在沙發上翻看着一本古書,聽到姐姐這個消息,她震驚的擡起頭。
癡呆了片刻,馬上站起身,精神煥發道:“好,我現在就去!”
她合上手中書,放在了前面的茶几上。已經泛黃的書皮上,赫然四個大字:陳氏族譜!
“記住,這件事老爺子極爲重視,一定不能出差錯!”趙淑雅盯着妹妹的眼睛,十分嚴肅地交代道:“另外,老爺子還告訴我一個消息,八幫十六會的雲老四也在找這件活寶,不過,我想他暫時還不知道血龍的去向。但人的耳目遍佈整個江南區,勢力不容小覷,現在還不能暴露我們的身份。爲了預防萬一,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滅口!”
趙淑晴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沒有過多語言。
隨手抓起沙發上的一件真車外套,扭身走出了房間。
下面的大廳里正或站或坐地聚集着十幾名黑衣汗子,趙淑晴從這裡經過,這些說笑聊天的汗子們集體站直了身體,齊刷刷地叫道:“二姐!”
“大虎,帶上十名兄弟跟我走!”趙淑晴雷厲風行,話音未落,人已經矯健地衝出了大門。
“你,你,還有你,跟我走。”還在那個膀大腰圓的汗子挑選人員的時候,趙淑晴已經跨上了她那輛哈雷摩托,一扭油門,轟的一聲衝出了別墅。
幾乎是前後腳,十名兄弟也已經迅速地衝進了停在院中的三輛轎車,車門還沒關好,便疾馳而去。
………
於此同時,陳圓圓正在廚房裡做午飯。
說是廚房,其實就是幾塊空心磚搭建起來的一個簡陋的小隔間,上面蓋着石棉瓦,勉強可以遮風擋雨。
午飯很簡單,小米粥,菜是炒雞蛋,還有一份自家醃製的鹹菜。
當陳圓圓把飯菜陸續擺在大廳裡的飯桌上後,隨着一聲讓人聽了很難受的咳嗽聲,一個臉色蠟黃,神情憔悴的中年男人,從一間散發着濃烈草藥味的房間裡走了出來。
“爸,吃飯了!”陳圓圓對父親笑了笑,將筷子工整地擺在了桌子上。
父親“嗯”了一聲,動作遲緩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陳圓圓已經拿起筷子自顧地吃了起來,可是吃了一會,突然發現父親根本沒動,而是一直在奇怪地盯着自己看。
“爸,你怎麼了?不舒服嗎?”陳圓圓擔心地看着父親問道。
父親臉上努力地擠出一絲慈祥的笑,很想伸出手去摸摸女兒的臉,可是病痛的折磨已經使他喪失了做多餘動作的能力,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只是微微動了一下,便又心有無力地垂了下來。
“圓圓,你恨爸爸嗎?”父親盯着陳圓圓稚嫩的小臉,心裡涌出一陣陣絞痛。
“爸,你說什麼呢?你是我爸,我幹嘛要恨你!”陳圓圓破爲奇怪地看着父親說道。
父親心中悲苦地長嘆了一聲,女兒才十八歲,在這個本應無憂無慮、享受大好青春的年紀,卻過早地擔負起了生活的重擔,不僅要天天洗衣做飯,還要寸步不離地照顧自己,這讓陳躍進一直滿懷虧欠。
都說久病牀前無孝子,可是圓圓不管再苦再累,也從來沒有提過一句怨言,甚至還很懂事地開導自己,這也讓陳躍進很感動很欣慰。
“爲了治我的病,掏空了家裡的積蓄,害得你連學也上不成,爸爸一直都覺得對不起你。”陳躍進無神的眼眶中開始泛紅,可是不等眼淚落出來,便快速地眨了眨眼,臉上掩飾性地露出一絲久違的笑臉。
做爲家裡的頂樑柱,女子眼中的靠山,他知道自己不能哭,再難受也得忍着。
父親的話讓陳圓圓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和傷感,不過,很快,她便打起精神,笑道:“爸,我們是一家人,說什麼對起對不起的?再說了,我的成績本就不好,上不上根本就無所謂的!”
陳圓圓強裝的笑臉,讓陳躍進看了更覺難受。
這個時候,他的目光,不由得移到了身後的牆壁。
上面貼滿了學校頒發的三好學生獎狀,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幾乎貼了整整一面牆。
這些獎狀一直是陳躍進心中的驕傲,但同時又是他此刻心中的一根刺。
他很清楚女兒在說謊,從小到大,她在學習上一直很刻苦,成績也一直很好。即使在輟學照顧自己的這段日子裡,也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學。
有時候在深夜十一二點,她的房間裡還在亮着燈。
這種情景,陳躍進在出來起夜的時候,已經看到好多次了。
可是讓陳躍進心中最放心不下的,不是圓圓中斷的學業,而是自己死後她的歸宿問題。
因爲不是親生,自己的老伴對她一直心存芥蒂,幾乎從來沒有把她當成女兒來看待。
不管她做的再好,再懂事,老伴也從來沒給過她一個好臉。
有時候犯了哪怕是無關緊要的小錯,也會遭受無情的呵斥與打罵。
雖然自己語重心長地警告過老伴很多次,但這麼多年了,她依然我行無素,不僅沒有熟練,反而變本加厲,對她的態度也越來越惡劣。
陳躍進心中很擔憂,在自己活着的時候,她就這麼不知收斂,很難想像,等自己長眠之後,圓圓的生活將會是怎樣一副令人堪憂的景況?
“圓圓,爸爸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便是不能活着看到你出嫁的那一天。”陳躍進很突兀地說道。
聽到這裡,陳圓圓一下子慌亂起來,扔掉手中的筷子,抱住父親風燭殘年的身體眼圈泛紅道:“爸,我不許你這麼說,你會好起來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陳躍進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痠痛,渾濁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