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提督福珠洪阿又得了一營兵,而且是和長毛力戰後,從戰場上生存下來的精兵強兵;每一個帶兵的,都知道這樣的兵,不可多得;比之沒上過戰場、見過血砍過人的菜鳥兵,一個頂仨,都不在話下。福珠洪阿高興得不得了,對楊家父子做事敞亮的認知,又加深了一層。
惠徵道臺拖着病懨懨的身體,被人擡着進了江寧城;原本對陸大人把他們隨手放在東梁山後,就不聞不問的說法,還有點將信將疑;等從人把他擡到總督衙門,陸大人還在閉關修煉當中,讓他吃了碗比大海碗還大的閉門羹。
這下把惠徵道臺心中的悲憤,給徹底勾出來了,悲從中來,在總督衙門外放聲嚎啕大哭;一路哭到提督衙門。
江南提督福珠洪阿也覺得陸大人做得太過分了;一支兩千多的孤軍擺在東梁山,做鹽不鹹、做醋不酸,當不當、洋不洋的;這是拿手下兵丁人命當兒戲嘛。惠徵兄放心,某家一定上本參他,爲哥哥你叫屈,爲總兵陳勝元表功......
又哭到江寧將軍祥厚那裡,祥厚更是義憤填膺,把桌子拍得山響,破口大罵:我早就說過,這老匹夫就是個嘴上功夫;修河堤都能把河堤給修塌了;領兵打仗,更是飯桶,當自己是諸葛亮呢,這種分兵把守,添油戰術;三歲小兒都知道,此乃兵家大忌。惠徵兄弟,你不但無罪,還大大有功;本官要上摺子給你請功,陣亡八成,仍然酣戰不已;我旗人要多幾個像惠徵兄弟你這樣,肯拼命肯搏命的,局面就不會這樣糜爛了......
楊孟晗特意提醒老父親,現在陸大人是牆倒衆人推,破鼓衆人捶,我楊家就不要跟着添事了;只爲惠徵道臺、陳勝元總兵上本請功就好;陸大人畢竟是帝師,參多了,罵多了,皇上面子也不好看。
老父親現在放下官場的狗苟蠅營後,比楊孟晗可明白多了;點點頭,也沒多話。還安排惠徵道臺去焦山基地養病,順帶着暫時任職巡撫糧臺幫辦,幫助自己在後方督辦江寧守軍糧草供應。
聽到楊孟晗傳回來的消息,知道賊寇前鋒已到太平府,抵達江寧城下,也就一兩天的事情了。江寧城已經開始戒嚴了,各處城門已經封閉;除掉楊孟晗防守的三座城門。
附近五六裡以內的鄉民,反而習慣性地進城躲避;南京城連大街上,到處都是人;糧價物價也呼呼地暴漲。
當然也有謹慎的,覺得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尋一條船,一家老小去滬上了。尤其是大戶人家,這樣做的很多;有些官員,自己雖然不能走,也把家小送走了。
也是順手給芸娘女校找老師、找生源,楊孟晗讓常伯給做舫船生意的各家打招呼,陸陸續續的,留一兩個人歲數大的看家,大多數基本都走了。
陸立夫大人在總督衙門也不知睡了多久,終於起來了,總督衙門終於開張了;不過也沒人上門,大家也都像躲瘟神躲着他;生怕他打敗仗的壞運氣,傳到自己身上。
陸大人在衙門裡閒得無聊,想到自己現在還是欽差大臣、兩江總督,這麼閒坐着,也不是事;就想到,咱去巡城吧,拿着這麼好的薪水,光喝茶也不像話。
可他一時興起的巡城之行,卻給別人帶來了一樁小小的無妄之災。
太平軍前鋒沒有料到,他們還沒有與清軍對陣吶,先在城外跟一幫泥腿子懟上了,還被揍得一頭青包。
太平軍從武漢一路下來,就是一路觀看揚子江兩岸越來越開闊,越來越賞心悅目的旖旎風景了;還有吃有喝,肥吃肥喝的;都快忘了他們是在一路攻城拔寨、攻城略地吶;所有的城池,抵抗都沒有超過一天的;即使有碰到強硬的、不開眼的,在城下放幾炮,再吆喝幾聲,城頭上也就崩潰了。然後吶,然後自然是講道理,誨人不倦地狠狠地講道理;再然後就是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喝酒吃肉“打平夥”了。
太平軍前鋒真沒多想,以爲我大軍所向披靡,無人敢敵鋒銳,只要走到小天堂城下,肯定也是一片降幡出石頭的;這江寧城在揚子江大拐彎的尖角上,江面和陸地一堵,就是一塊死地。爾等不投降做兄弟,還想鬧哪樣?
五百人的前鋒,大搖大擺地繞過雨花臺;嗯,雨花臺清妖的軍營裡,一個人毛都沒有。也不停留,直奔聚寶門而來;這進小天堂的首功,誰都不想讓的,昨天旅帥爲了爭行軍第一隊,都差點跟廣西老兄弟動刀子吶;這個來之不易的好機會,可不能平白無故地糟踐了呀。
江寧城外郭其實很大,但到了清朝,基本就荒廢了;史載有云,明外郭周長超過120裡,不知道要多少士兵才能勉強把城牆站滿;真有點大而無當了,就是歷史上的靖難之役,也沒起到什麼作用。
內城牆,也就是明朝稱爲京城牆的,周長也超過七十里;還是有點大,尤其是對現在,連巡防旅、練勇青壯都算上,也不到兩萬五千人的守軍來說,還是太大了;城牆上都排不滿。
南京內城牆與外郭之間,雖然沒有內城繁華,也是街巷連接、人煙稠密的,很多做工的、賣苦力的、做小買賣的,都在此安家討生活。
當太平軍前鋒旅,行進到離聚寶門兩三裡地的街區時,突然從四面八方小巷子裡,涌出來一兩千人,手裡拿着扁擔、鋤頭,沒頭沒腦地一頓胖揍,不到一刻鐘,給放到了一百多;太平軍前鋒旅被打得暈頭轉向、一路潰退。
好彩第二隊跟上來了,堪堪抵住。
等到第三隊太平軍上來,這幫村民慢慢頂不住了,被壓回來,一步一步往聚寶門撤退。
這時,江寧布政使祁宿藻大人正在城樓上緊張地觀戰吶;城下作戰的村民,實際上是江寧本地廩生秀才張繼庚張炳垣,前半個月,在布政使大人的交代下,招募米行腳伕組成的練勇;隨着太平軍增援部隊陸續趕到,練勇漸漸不支;布政使祁宿藻正準備下令,按原來約定,派兵接應練勇入城。
沒想到,好死不死的,我們敬愛的陸大總督,巡城到此,也來觀兵掠戰看熱鬧了。
不知道陸大人是不是患上了被迫害妄想症,布政使祁宿藻大人的命令被否決了;陸大總督甚至認爲,這所謂的練勇,就是太平軍內奸,激烈交戰只是做樣子欺騙我等儒生君子的,是障眼法、江湖套路,企圖騙開城門的吶!
我等豈能上這個惡當,祁大人你怎麼比某家還書生氣涅?
祁大人一口氣窩在胸口,這明明是在下所屬的練勇哎,你陸大人嘴巴再大,也不能這麼信口開河吧?
可這官大一級壓死人囉,祁大人還想爭辯;陸大人根本聽不進去,也不理會。看城樓上綠營官兵也是消極怠工、蔫抗應付的態度,更是火從心頭起、惡從膽邊生。爲了杜絕後患,對朝庭負責,對江寧城全體百姓負責;不給祁宿藻等人犯糊塗、犯錯誤的機會。
於是陸大人毅然決然地強行下令:城頭大炮給本督不停轟擊,特麼的,把城下的這些真太平軍、假冒練勇的太平軍,統統給老夫一勺子燴了......
太平軍被打死多少不知道,首當其衝的練勇,一會就被炸死五百餘人;比和剛纔與太平軍作戰時,死的人還要多。
只能沿着城牆,往東部倉惶退卻。好彩,沒走多遠,碰到了巡防旅的偵察排;一通排槍,阻斷了長毛追兵。等繞過玄武湖,一點人數,張繼庚哭了,哭的很傷心,哭的天昏地暗。
兩千多練勇,現在堪堪不到一千人了;還怎麼有臉回家呀,回頭跟人家家小怎麼交代啊!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