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整潔的辦公桌上,那伏案而書的寬厚背影顯得有些佝僂,最近手頭的任務繁重,但事關重大,事無鉅細都要一一過目。
“劉局長,刑偵一隊婁隊長電話”
“嗯,先和他說聲,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就拖到下週,這會兒LH是工作重點”劉成頭都沒有擡,直接衝門口吩咐道。
“知道了”
嘴上應付着事兒,劉成手上的活可沒放下,一直在唰唰唰地翻着文件材料,勾勾畫畫。
叮鈴。。。叮鈴。。。
劉成掏出手機掃了一眼屏幕,立馬放下了手中的所有工作,謹慎地接起了電話。
“是的,我是劉成”
。。。
“是,所有事項已經準備就緒”
。。。
“所有的情況最近我一直都在留意,請您放心”
。。。
“保證完成任務”
聽不清電話那頭到底說了些什麼,總之劉成那深邃的目光更加憂鬱了一些。看着桌子上的文件,一種說不清道不清的情緒悠然而至,這讓人感覺更加的煩躁。。。
劉成起身默默點了一顆煙,有心想眯着眼睛看看那濃濃的霧霾後面隱藏的是什麼,卻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好久沒有看清楚過那霧霾之後的景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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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霧霾之下的SJZ照常甦醒了過來,不過那停工的企業和單位就好像它身上突然被命令不許運轉的零件,孤零零地扔在那裡,沒人理也沒人管,讓人看着還有那麼點心疼。
LQ區的一個小型石灰廠,在供暖期之前就早早被有關部門叫停了,雖然老闆和所有工人都在跳着腳罵街,但沒有辦法,要求爲SJZ霧霾治理做出貢獻,找的遲早都是這批一窮二白的人們。不過怎麼說呢,要是哪個九零後小青年進了這石灰廠,估計也挺歡天喜地的,畢竟今年十月到來年三月的假期,窩在家裡舒舒服服啃老,只要不傳出去,感覺也挺安逸。
作爲廠裡的“獨苗”,看門的王點順大爺算是整個廠裡唯一沒有失業的,別的什麼技術工人,什麼車間主任,什麼廠長,那都是扯,到這緊急的關頭,誰有看門的好使。
可總看那些大門上、設備上、煙囪上的封條,幾天下來,也有點膩。就說橫着看、豎着看、斜着看,封條上那幾個字也看不懂,點順大爺還花了足足一天的時間來研究這封條上到底寫的什麼字,天黑了纔想起來,自己好像不識字。
“弄幾把嘛叻,身邊連個說話哩都沒有,萬一我躺這了,先媽遞給誰都不知道”
點順大爺一邊唸叨着,一邊開展着日常的巡查工作,揹着手撇着嘴,那勁頭就和視察的領導一樣。
轟隆。。。轟隆。。。
一陣車輛的轟鳴聲帶起了地上厚厚的石灰,再配合着這漫天的霧霾,簡直絕了。
“領導。。。領導來了。。。”
這時間怎麼會有人來?市裡讓開工了?還是領導來這視察了。點順大爺聽見汽車的聲音也是一愣,不會是。。。不會是有人想來偷設備的吧。。。不應該吧,這些設備比我的歲數都大。
還沒等大爺反應過來,那伴隨着汽車轟鳴的腳步聲,密密麻麻地蔓延而來,就好像蝗蟲一樣,讓人膽戰心驚。
刺啦!
貼着封條的工廠大鐵門被緩緩推開,那隱隱約約藏於霧中的黑壓壓人羣顯露了出來。個頂個的黑西服黑皮鞋白襯衣,衣領之上都繡着DB兩個字母。
“哎!你們。。。”
點順大爺出於門衛本能的嘴裡就冒出來仨字,接下來想說的字又被天生本能壓回到了肚子裡。
“這裡沒你的事,一邊呆着去吧”
“哎,好叻”
我滴個老天爺啊,這是多少人啊,大爺張着大嘴用餘光默默掃着一直往裡進的黑西服,心中暗道一聲,肯定是老闆招惹人家了,不是欠錢不還就是拐了人家媳婦。這就可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事情了,老命要緊啊,風緊扯呼。。。
這幫黑西服呼嚕呼嚕好似是衝着哪個指定的地方而去,也沒在意別的地方,也沒走冤枉路,進來就悶頭走,然後不知道忙活了點啥,衆人又呼嚕呼嚕退了出去。關鐵門,發動車,轟隆轟隆絕塵而去,整個過程絲毫不拖泥帶水。
蹲在門房裡的點順大爺都傻了,這到底玩的是哪出?來了幫傻子?看見廠裡貼了封條了還找領導,發現沒有又走了,這不是一幫二百五嗎。。。
再三確認人都走光了,點順大爺這才慢慢挪出來,拿着個鐵鍬賊頭賊腦地打量了起來。
“沒少啊,這兒也沒動,這也是,這兒就沒進去。。。”
點順大爺一邊遛着,一邊確認着情況,走到拐角轉彎的地方,腳下一個沒留神。
“哎呦!”
媽的!這是一個多大的坑!得虧自己崴了一下腳,不然就直接滾進去了。我的媽。。。這廠裡,什麼時候被開了個這麼大的坑。
“這是。。。”
拍了拍身上的土,點順大爺接續繞着這個大坑轉了起來,但越轉發現越不對勁。因爲這似乎並不是一個大坑。。。而是一個不小的倉庫,只不過這門,是開在地面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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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挨千刀的!!!賭賭賭!就知道賭!這回,這回可怎麼辦啊。。。嗚嗚嗚。。。”
屋中女人啜泣着,男人跪着,嗷嗷待哺的孩子在牀上哭得昏天黑地。
“你眼裡到底還有沒有這個家,到底有沒有!說了你多少次,就知道賭,就知道賭,家裡有的你賭,家裡沒的你借錢還要賭!你不考慮我,你好歹考慮考慮孩子啊,這可是你的親骨肉啊”
女人說着說着,那哀莫大於心死的勁頭也上來了,看着哭成一團的孩子,再看看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的丈夫,噗通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辦了。
“媳婦!媳婦你別這樣,我就想着回本,把本回來,就踏踏實實帶你們娘倆過好日子!”
你要說罵我兩句,哪怕是打我一頓,我心裡也踏實啊,怕就怕這不說話的,男人看着女人的表情,頓時也慌了神。
“說過的我不想再說了。。。”
女人無力地擺了擺手,對待面前這賭徒,自己說什麼都是對牛彈琴。
“媳婦,你再信我一回,真的,你就再信我一次,再賭,再賭我自己把自己的手剁了,你要不信,你要不信。。。”
要說賭完輸完之後,有幾個不後悔的,但也就非得等自己把一切都輸光了,這纔想起來後悔。男人紅着眼,凝着眉,那悔過的勁頭上來了,恨不得起身就拿菜刀去。
“別。。。別來這套了,說吧,這回。。。這回。。。又輸了多少”
看着自己男人這樣,自己還能說點什麼,那除了是欲哭無淚就是悔不當初了,但這個世界上,哪有賣後悔藥的去。
一聽媳婦說到這,男人那發狠的勁頭頓時戛然而止。
“說啊!問你話呢。。。”
一種不詳的預感頓時涌上了女人的心頭,自己男人之前不管怎樣,從來都沒出現過這表情,如今這是。。。這是。。。
“媳婦,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根本就不用你再三的追問,這才第二遍,男人就玩命抽起了自己的嘴巴,那是真抽啊,啪啪啪和不要錢一樣。
“你不會。。。你不會把咱家的房子輸了吧。。。”
“媳婦。。。媳婦你聽我說。。。”
猶如一道晴天霹靂!那映出男人每一個細微表情的眼瞳頓時變成了白茫茫一片。房子。。。自己和孩子唯一能呆的地方啊。。。讓這挨千刀的。。。也輸了。。。
“我想辦法好不好,媳婦我錯了,這回我真的錯了,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和小寶,對不起,小寶爸爸捨不得你”
“你!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不管人受了多大的打擊,不管處於怎樣的環境之下,那心底最柔軟的一塊地方也是任誰都不能觸碰的,這就是所謂的逆鱗吧。
“我。。。我沒。。。我沒說什麼。。。”
發現自己說漏了嘴,但已經晚了,男人這時候想再遮,怎麼可能遮的過去。
“你個王八蛋,連孩子都不放過”
猶如一頭護犢的母獅,女人目光狠狠地盯着面前的禽獸,真的是一句廢話都不想再多說。
“我當時。。。我當時輸紅了眼。。。媳婦,我沒想賣咱小寶”
“滾。。。”
“真的媳婦你相信我”
“滾!!!”
“小寶。。。相信爸爸,爸爸錯了。。。”
“我讓你滾!!!”
女人暴怒而起,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衝着男人臉上左右開弓地抽了起來,接着連拉帶扯,就這麼着直接把這禽獸不如的東西推出了門外。
“媳婦你聽我說!媳婦!”
被觸犯了的媽媽是最恐怖的,那瘦小的身軀裡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愣是生生地把一個大老爺們推搡出了家門。
男人此時再想叫門,哪裡還有回家之道,只剩下面前那冰冷地沒有一點感情的鐵門。
“媳婦。。。小寶。。。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我該死。。。我就是個廢物。。。對不起”
最後,男人跪在地上衝房門內哭訴着,此刻就是有一萬個悔過的心,那也沒有絲毫的用途了。
“胡兒。。。又賭的沒轍了吧。。。”
身背後冷不丁冒的這一句把男人嚇了個夠嗆,這是。。。這是誰,聲音聽着還耳熟的很。
跪在這的胡兒扭臉一看,身背後這位自己當然熟的不能再熟了,倆人年輕的時候是一起扛貨的弟兄。
“金。。。金子?你這是”
後半句話直接被胡兒憋回了肚子,平時雖然沒和眼前這位斷了聯繫,但想不到這小子反而混的風生水起啊,這黑西服,黑皮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