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墨府城距離十萬大山最近，理所當然的，此地會迎來許多的南朝人和北朝人。
在蘇揚和李重華來到街上，相互釋放戰意的時候，自然也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而這其中，便以兩人爲最。
他們也是剛到淮墨府城不久，眼見即將上演一場南北的對決，他們自然沒有理由在此刻離開。
“那個人好像是李重華。”
“天元榜第十五位。”
“黎昕，我們也很久沒見面了吧？”藍衫男子看向那素色黃杉的男子，輕笑道。
喚做黎昕的人並未說話，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旁邊人的身上。
藍衫男子也不介意，繼續說道：“南樑大悲觀，向來普度衆生，將生命意義看得最重，怎的卻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懂？”
黎昕轉過頭去，微微蹙起眉頭，說道：“剛纔沒有注意去聽，是我的錯，但你不能因此羞辱我大悲觀。”
“沒聽見？這種理由太兒戲了吧。”藍衫男子輕笑了一聲。
“不管你信與不信，這也是事實，我對於剛纔的不禮貌向你道歉，但你同時也要對我大悲觀的不禮貌，而向我道歉。”黎昕很是鄭重其事。
因爲這是很重要的事情，他做錯了事情，必須要道歉和悔過，別人對他做錯了事，他也必須要看到對方的歉意。
“你這傢伙還是跟以前一樣，簡直是個榆木腦袋，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嘛。”藍衫男子有些錯愕。
“我並不喜歡這種玩笑，尤其是對大悲觀的玩笑。”黎昕正視那藍衫男子，說道：“你可以跟我開玩笑，但請不要帶上大悲觀。”
“好好好，我錯了還不行嘛！”藍衫男子沒想到黎昕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簡直是莫名其妙，他在此刻只有認慫。
“我接受你的道歉，也請你接受我的道歉。”話落後，黎昕雙手合十，朝着藍衫男子深鞠一躬。
“......”
......
天洛客棧外，紀丹萱等人站在長廊上，望着那不遠處相對而立的兩道身影。
“這場對決是不是來得有些太過莫名其妙？”風天星撓了撓頭。
“我們只管看着就好了，如果能贏，對我北朝人來說，也算是大捷。”太子元溪說道。
在街道的另一側，站着那幾名南朝人，他們皆是抱着膀子，似乎對於李重華很有信心。
“作爲客人，勞煩兄臺先出手吧。”李重華看着對面的蘇揚，笑着說道。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蘇揚淡然一笑，倒也沒有拒絕。
有云在夜穹上方飄過，遮住殘餘的最後那寂廖幾顆星，遠離了淮墨府城的燈火，周遭一片昏暗，只能隱隱可見附近極微弱的燈光。
有修行者要進行一場對決，普通人自然不敢靠近，南朝人雖然普遍並不知道這場關乎着南北朝少年的試練，但相距十萬大山最近的淮墨府城裡的百姓，還是能夠從近日裡不斷有攜劍人到訪的氛圍中，感受到一些什麼。
漆黑的夜裡，街道上唯有那天洛客棧內有較強的燈光，蘇揚身在黑暗中，甚至看不見自己握劍的手，所以他只是靜靜看着李重華，然後緩緩閉上眼睛，劍指前方，手腕一振。
夜空裡劍氣振盪嗡鳴。
這是一道很強的劍意，強到離譜。
因爲蘇揚並未出鞘，所以劍氣是無形的，這只是劍的意境。
李重華在一瞬間睜大了眼睛。
他能夠清楚的感受到這份意境，那是一往無前的，不挾裹絲毫雜質。
冷風再起，卻吹不動額前的髮絲，因爲髮絲已經被汗水所浸透，此時正呈條狀糾結在一起，恰似李重華此時的心情。
“皇甫熙......”
他一開始並不相信，這個北人竟與皇甫熙打了個平手。
李重華未突破至準境之前，曾經向皇甫熙挑戰過，結果卻是慘敗，那個時候的感覺就跟現在相差無幾。
但是，李重華已經成功突破準境，他比以前更強，但卻從蘇揚身上，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種令人心悸的情緒。
他終於明白，或許這個北人的的確確是個強者，甚至有可能要比皇甫熙更強。
這是他的切身感受，哪怕再不可思議，這都是他已經認定了的事情。
一股無形的力量出現在空中，甚至出現在了自己面前，李重華心頭一震，他知道，此刻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他不能還未戰，便心生退意。
他是南人，他是在爲了南朝而戰，也是爲了自己而戰。
縱然是輸，他也不能給南朝人丟臉。
劍在剎那間出鞘，迸射出一連串火星，他腳下一錯，身子橫移，猛地一劍照着蘇揚胸膛刺去。
“說好了讓我先出手，最後還是你先出劍了。”蘇揚淡淡一笑。
李重華面色陰沉，但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靈息幾乎被他全部提動起來，劍鋒凜冽，詭妙一轉，朝着蘇揚肩頭落下。
蘇揚右手一翻，碧天劍立即豎在了面前，正好遮擋住肩頭，鏗鏘一聲，火花四濺，二人身形交錯而過。
劍鞘與劍身相交發出的噪音，震得空氣亦是動盪不安。
嘭！
幾乎沒有歇力的時間，李重華腳下一跺，再度提劍刺來。
蘇揚斜身對着李重華，右手緩緩落在了劍柄上，咔嚓一聲，碧天劍正式出鞘。
在劍身脫離劍鞘的一瞬間，李重華的攻擊也已臨至身前。
對於一般人來說，這種時候，將不可攻，不可退，陷入絕境。
因爲李重華是準境的強者，他有足夠的時間，將對手一切舉措瓦解掉。
但詭異的是，蘇揚只是緩慢的做着揮劍的動作，那動作簡直慢到了極點，就像兒戲一般。
但在此過程中，李重華那明明很快的一劍，卻遲遲落不到蘇揚身上，只能眼睜睜看着蘇揚一劍朝他斬了過來。
劍與劍再次撞擊在一起。
同時還伴隨着一道悶哼。
咔嚓幾聲脆響，兩人身前的腳下，地面盡數碎裂，交擊之處閃過明亮的光芒，就像是一顆星辰，卷着天地之間的氣息，重歸星海。
滿地塵埃飛舞，地面出現一道極深刻的劍痕，蘇揚安然無恙，李重華卻是張嘴噴了一口血。
他的視線變得模糊，驟然覺得不妙，卻來不及做任何反應，身體猛地向空中再次飛起，鮮血亦是再度從口中噴了出來。
蘇揚微微低頭，一劍點向李重華眉心，剛剛落地的李重華，本想躍起，但看到眼前的劍尖，卻是冷汗直流，躺在地上，絲毫動彈不得。
“你們南人或許瞧不起北人，但也不用處處出言諷刺，現在，你敗在了我這個北人手中，豈不覺得更爲諷刺？”
“李師兄！”餘下幾名南朝rén dà驚失色。
這場對決結束的實在太快，快到他們根本反應不過來。
“是我想得太簡單了。”李重華臉色難看，道：“縱然同是準境，我也遠遠不是皇甫熙的對手，自然也不會是你的對手，但我本以爲，我和他的差距被拉小，現在才明白，我也只是向前邁出了一小步，中間仍有一座高山阻擋着。”
“修行者自然要有追尋更高更大的山巔的想法，不然就只會淪爲螻蟻。而你們南朝又有那天元榜的存在，便把這件事情擡到了更鮮明的舞臺上，想要追趕上排名更靠前的人，首先要認清自己，莫要剛到山腳，便覺得可立在巔峰。但這種想法必不可少，卻也並不是一撮而就的，當然要循序漸進。”
人的想法總是無窮無盡，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制止人的妄想。
但要想把這種想法變爲現實，卻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受教了，原來我也只是井底之蛙而已。”李重華苦笑一聲，看着蘇揚，說道：“你很強，或許在北人中，你也是最強的一個，我不後悔向你挑戰，因爲挑戰強者總比挑戰弱者要好，我敗的心服口服，但總有一天，我一定會依靠自己的努力，登上天元榜最高峰，也會將你打敗。”
“那我拭目以待。”蘇揚抿嘴一笑，將劍撤走，歸於鞘。
“你本該殺了我。”李重華眯縫着眼睛，看着他說道。
“南北之間，關係確實不好，但也沒必要見人就殺，既然你有往前走的心，便不要自甘墮落，隨意的丟棄自己的生命。”蘇揚看着他說道。
“李師兄......”那幾名南朝人跑了過來，謹慎的盯着蘇揚，把李重華從地上攙扶起來。
“此一戰，受益匪淺，希望下次十萬大山再見，能夠目睹楚兄真正的風采。”李重華臉色蒼白，但還是拱手說道。
蘇揚沒有說話，李重華怔了一下，苦笑一聲，道：“告辭了。”
李重華等人向着街道另一頭走去，路過黎昕和那藍衫男子旁邊，李重華步伐一頓，朝着他們點點頭。
黎昕微微頷首，倒是那藍衫男子，微微眯縫起眼睛，說道：“只知北人中紀丹萱最強，沒想到現在又冒出這樣一個人，不管怎麼說，李重華也是準境的強者，也許未到巔峰，但如此輕而易舉將之擊敗，實力可真不簡單。”
“北人之中，究竟誰是最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