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街巷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這場雨，像是要洗盡雪色，亦像是暴風雨的初臨。
蘇揚往前走着，他並沒有撐傘，因爲離開侯府的時候，還沒有開始下雨。
迷濛的雨霧之下，出現一把油紙傘。
“蘇兄，你有何打算？”三皇子元集靜靜地望着蘇揚，一臉正容。
蘇揚看着元集，道：“殿下覺得，我會有什麼打算？”
元集不由露出了笑容，他道：“谷德這老不羞恥的傢伙，自然是痛扁他一頓。”
蘇揚抿嘴一笑，道：“妃兒雖然跟我沒什麼關係，但我卻將她看作親妹妹一樣，若她能夠找到自己的幸福，作爲兄長我當然會祝福。但現在，這件事情並非如此，所以，爲了她的幸福，我應該要做些什麼。只是痛扁他一頓，顯然是不夠的，我要的，是讓他死，是讓大衍門消失。”
這句話是多麼的驚世駭俗，不僅要殺掉已經邁入問神境界的大衍宗主，還要讓整個大衍門消失，這般話從一個年輕人口中說出來，顯得太不可置信。
但說出這句話的人是蘇揚，那麼元集便有理由相信，他肯定能夠做到。
“需要我幫什麼，儘管說，畢竟我也一直想要殺掉谷德。”
“殿下還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這件事情，殿下便不必插手了。”蘇揚搖搖頭，說道。
“我們比你早很多天回到洛陽，我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只剩下谷德一個人。”元集說道。
蘇揚微微一怔，旋即釋然。
他們此行成功拿回帝梧璃，大敗南朝，元集身爲皇子，亦是爲大魏爭光，可謂大功一件。
這與他們先前所設想的結果是一樣的，元集沒有爭帝位之心，此事一旦說開，又有魏帝開口，那麼針對元集的大臣們，自然也就無話可說了。
更何況，那些針對元集的人，曾經做過很多錯事，但元集卻不予計較，如此大度，那些老傢伙又怎麼還有顏面繼續叫囂。
“我雖然已經爲母親正名，但餘葒現在還在紅袖花舫，我只剩下爲將軍府翻案一事，而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便是谷德。所以不管蘇兄想要做什麼，我都無法置身事外，反正我的心願已了，大不了不要這個皇子身份，帶着餘葒去過閒雲野鶴的日子。”
蘇揚點點頭，說道：“殿下準時到場便好，只是要讓殿下稍顯失望了，因爲我想殺了他，殿下便沒有機會出手。”
元集笑了笑，說道：“能夠見證邁入問神境界的大衍門宗主被殺，對我來說，也已經足夠了。”
“殿下就不曾懷疑，我究竟能不能做到？”
“我相信你，就算你做不到，我也會與你共存亡。”元集鄭重道。
蘇揚怔了一下，說道：“不知殿下和元娣公主之間......”
“回來後諸事繁多，還未曾與她見面，但她應該早已經知道，曲非死在了南境。”元集蹙起眉頭，說道。
“既如此，我便先告辭了，谷德畢竟是問神境界的強者，單靠我自己想要殺他很難。”蘇揚微微拱手，說道。
“蘇兄可是要尋求紅袖花舫的幫助？”元集好奇道。
“刺殺谷德一事，紅袖花舫已經準備了很久，不能讓她們毫無作爲，雖然我還能找到別的幫手，但人多一點，也能多些勝算。”蘇揚點點頭，倒也沒有否認。
“那我便祝蘇兄旗開得勝了。”元集拱手道。
蘇揚微微頷首，與元集擦肩而過，直朝着紅袖花舫的方向走去。
然而只是走過半條街，便又有一人攔路。
這人卻是林昊乾。
兩人面對面站着，他們都沒有撐傘，但雨水卻落不到他們身上。
“林兄莫非懶得連傘都不撐？”
蘇揚這當然是一句玩笑話。
但林昊乾卻沒有笑，而是凝重的說道：“我雖然不清楚妃兒姑娘和你之間的關係，但我卻能明白，一旦你知道這件事情，便必定不可能無動於衷。”
“林兄是想要勸我，還是要幫我？”蘇揚反問道。
“不勸，也不幫。”林昊乾輕嘆一口氣，說道：“大衍門因爲紀丹萱而得勢，愈顯猖狂，現在作爲宗主，竟然要強娶民女，可這件事情終究是順理成章，因爲妃兒姑娘並沒有拒絕，我蒼羽宗自然也不可能去反對。”
“沒有拒絕，並非是不想拒絕，妃兒已經被谷德囚禁，他自然有辦法讓妃兒閉嘴。我絕對不可能繞過他，他如果敢傷害妃兒一根汗毛，我定要滅他整個大衍門！”
看到蘇揚眸子裡那隱現的殺機，林昊乾瞬間便有如墜冰窟的感覺。
“總之，大衍門的宗主修爲極高，我雖然的確想勸阻你，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應該這麼做。因爲我不是你，自然不能理解妃兒姑娘在你心裡的位置，話說的太多，反而會讓你不喜。我無法去幫你，但我也不會去阻止你，你一切小心吧。”
林昊乾朝着蘇揚點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爲了避免再有人攔路，所以蘇揚的步伐快了些，來到紅袖花舫，上得三層樓，紅袖和吳玖卻已恭候多時，餘葒也在。
“我早就知道，公子回到洛陽後，一定會來找我們的。”吳玖說道。
蘇揚緊蹙眉頭，說道：“對方還沒有給你們確切的消息？既然我與你們也有合作關係，你們理應保護田妃兒，但你們卻什麼都沒有做。”
吳玖聽出蘇揚言中不喜，連忙說道：“我們並非什麼都沒做，只是妃兒姑娘現在沒有生命危險，所以我們也沒有節外生枝。那人已經給了我們消息，他同意出手，公子此次前來，正好與我們商議一下行動計劃。”
“不需要，你們只要確定那人會出手就行，而且尋個時間讓我跟他見一面，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這場行動已經不是你們的刺殺，而是屬於我的，你們全部都需要聽我的，包括那個人。”蘇揚沉聲說道。
吳玖和紅袖皆是怔住。
“在那場大婚之前，你們商議好時間，再來通知我，不然你們便不需要出手了。”留下這句話後，蘇揚便毫不猶豫的離開了花舫。
不需要他們出手，也許並不只是一個意思，還有着更深一層的意思。
吳玖和紅袖對視一眼，面色漸肅。
“誰也沒能想到，那谷德竟然已經邁入了問神境界，也不知道那人是否對付得了，我們可不能再得罪了蘇揚。”
雖然他們對那位神秘盟友有很大的信心，不然也不會特別多次拜訪請其出山，但他們終歸是沒見過那人出手，而且那個人也有些太過年輕。
他們不得不事先想好最壞的情況，所以蘇揚的存在，便也必不可少，就算無法成爲盟友，也絕不可以成爲敵人。
“總之想辦法聯絡那人，看看能否約個地方見面。”紅袖滿是惆悵的說道。
......
雨絲紛紛，令得這個夜晚多了一些清涼，亦是多了一分刺骨。
天書閣內。
某一處竹亭。
溫老蹙眉思考了片刻，然後鄭重的落下一子。
火蠻仙客仰頭灌了一口酒，視線所及，頓時惱怒了起來，道：“搞什麼，你怎麼又給我將了？不玩了！”
溫老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我已經讓你那徒弟進了藏書閣，能夠領悟多少便看她自己了。火蠶神心體作爲世間僅有的十大脈體之一，若能潛心修行，邁入問神境界已是必然的，可是，十大脈體雖然特殊，但他們也擁有着很多困境，甚至是生死劫。”
“生死劫可以規避，若讓她一直待在藏書閣中，便還有生還的希望，所以我封禁了大門，以她目前的能力是無法走出來的。不過縱然如此，我依舊心緒不安，也不知道她的未來究竟會怎麼樣......”
火蠻仙客神情漸漸嚴肅，道：“你就這般確信，那劫難很快就會到來？”
“以你的修爲境界應該早就看出來了，所以你才把她帶到了洛陽城，帶進了天書閣。”溫老看了他一眼，說道：“其實我也並沒有把握，能夠讓她躲開生死劫，你也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狗屁！”火蠻仙客冷哼一聲，道：“老道我一生僅收了三個徒弟，他們一個受過往所控，痛苦的死掉，一個更是極不聽話，現在這小徒弟的命運難道依舊不堪？老道我就這般倒黴？”
“這是他們的命運，早就被上天註定的，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何其之難？我們也只是能夠想辦法，讓她躲過這一劫，卻並不能完全改變她的命運。若你不想讓她死，便儘量確保她不要走出藏書閣。”溫老輕聲說道。
“你既然已經封禁了大門，就算她領悟出火蠶神心體的玄妙，邁入問神境界，也不可能走得出來，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話雖如此，但火蠻仙客的臉色卻很不好看。
溫老搖了搖頭，說道：“若是命該如此，她自然有方法可以走出來，到了那時，便不是我們所能夠控制的了。”
“我當然不會讓她離開天書閣。”火蠻仙客嘆氣道：“只希望大道不要如此殘忍，讓一個少女，去承受那般苦難。”